,贫道即可为皇上把脉。”朱载垕将信将疑:“就这样能把脉?”王九思道:“请皇上一试贫道身手。”
他握住丝线的另一头,双目微闭,一会儿,睁开眼睛问:“皇上,你是不是每天早上起来,感到舌苔苦涩?”
“岂止是苦涩,而且又渴又干。”
“膝盖还发软发麻?”
朱载垕重重地捶了一下膝盖,叹道:“而且还疼。”
“近几日,眼睛里还长眵目糊。”
朱载垕一摔线头,嚷道:“你说的全对!你说,朕得的是什么病?”
“皇上病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肾气有点虚弱。”
朱载垕一脸失望,斥道:“朕还以为你有什么过人之处,闹了半天,你的诊断还是人云亦云,跟太医没啥两样,孟冲,让他退下。”
孟冲赶紧跪下:“请万岁爷息怒,他的话还没说完呢。”
朱载垕道:“你还有什么话?”
王九思道:“贫道出言不逊,引起圣怒,罪该万死!但是贫道还要斗胆说一句,能够准确无误说出病症并非难事,难的是,能够对症下药,药到病除。皇上的病,只要能服用阴阳大补丸,包准奏效。”
朱载垕听见,来了点精神:“阴阳大补丸?你有此药?”
王九思道:“这是秘制丹药,要开炉炼制。所用三十二味中药,贫道已从崆峒山中采来。”
朱载垕道:“那太好了,朕这就命你开炉炼制!”
朱载垕赐给王九思一所空宅子,王九思保证三天之后,炼出阴阳大补丸。三天后,阴阳大补丸如期送至。朱载垕拿起那颗绿色药丸,对着窗口的阳光仔细观赏着,然后慢慢放入嘴中,孟冲在一旁注视着,只见朱载垕脸色渐渐红润,腰板渐渐挺直。朱载垕兴奋地狂喊:“神药,此乃神药也!孟冲,你快摸摸朕这手掌、朕的脸,全变热了!”孟冲胆怯地伸手欲摸,朱载垕突然变脸:“大胆奴才!朕的龙颜也是你敢摸的吗?”孟冲吓得匍匐在地:“奴才不敢!奴才罪该万死!”朱载垕大笑:“起来吧!朕这是高兴,这会儿你即刻给朕传旨,告诉王九思给朕炼就阴阳大补丸,如若不然,朕必惩他以欺君之罪,斩首示众!”
第三章 奇侠出山(8)
街面上驰马传牒,肩摩毂击,喧喧哗哗,一派丰隆之象。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街上驶来,在苏州会馆门口停下。一身着黑色锦衣,头戴软帽,一只眼戴着黑色眼罩的男子从马车上跳下来,他就是邵大侠。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位长随。他已包下了苏州会馆的一层楼。
安顿好了,他派人去找高拱老大人的管家高福,就说邵大侠到了京城,请他前来相见。随后,邵大侠走出苏州会馆,闲逛走进一条横街,在一个小店面前站住,他抬头看见李铁嘴测字馆的招牌,门旁还有一副对联:赚得猢狲入布袋,保证鲶鱼上竹竿,不禁大为好奇,便走了进去。
他等候片刻,堂官领了一个老者出来,他朝邵大侠抱拳一揖,谦恭说道:“老朽李铁嘴,欢迎远道而来的客官。”邵大侠一笑:“请问老先生,你这测字儿的生意,可还兴隆?”李铁嘴道:“托客官的福,偌大一个北京城,没有几个不知道我李铁嘴的。先生想测什么,报个字儿上来。”邵大侠略一思忖,在李铁嘴推过来的笺纸上,大大写了一个“邵”字。
李铁嘴拿起那张写有“邵”字的笺纸,问:“请问客官要问什么?”邵大侠道:“问一个朋友的祸福。”李铁嘴眯着眼睛看看笺纸,又把邵大侠打量半天,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个‘邵’字儿里头隐藏的天机,与你这个人不大相符啊。”邵大侠被吊起胃口:“你莫疑神疑鬼的,看出什么来就赶快讲。”李铁嘴道:“你这客官,不显山不显水,竟有这么大的朋友做靠山。”邵大侠心头一动,问:“多大?”李铁嘴道:“此人之位,不是三公就是九卿,皇上身边的大臣,是不是?”邵大侠不动声色地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李铁嘴指着“邵“字答道:“你看,这召字左边添一个言旁,就是诏字,皇帝的旨意称为诏。你的朋友在皇上说旨时,只能出耳朵听而不能动嘴说。所以说,这‘邵’字里头,没有‘言’而有‘阝’旁。从这一点看,六部尚书都还不够资格,你的朋友,必定在内阁里头。”
邵大侠尽管吃惊,但故意显得漫不经心答道:“我如今明白了什么叫鲶鱼上竹竿,你这张铁嘴真还名不虚传;请往下说。”
李铁嘴察言观色,继续说道:“至于你这位朋友的祸福,我看是凶多吉少。”
邵大侠道:“何以见得?”
李铁嘴说:“你这位朋友虽然在皇上面前无言,但对待底下的官员,却是口上一把刀,因此结怨不少。现在有皇上护着,尚无祸咎。听说当今皇上患病在身,他一旦殡天,你这位朋友就凶多吉少了。以刀代士吉不随身,危在旦夕。”
邵大侠问:“危险来自哪里?”
李铁嘴道:“这‘阝’旁之左,加氏为邸,加‘良’为郎,当官不见邸,是罢官之兆;问政不从良,必遭人怨。若要问你朋友的对头,大概是一个侍郎出身的人。”
邵大侠坐在那里,像一个木头人般怔住了!半晌,他听见李铁嘴在说:“客官,这‘邵’字儿,解得如何?”邵大侠勉强一笑,说:“解得好,不愧是铁嘴。”李铁嘴捋着山羊胡子,自负地答:“没有真才实学,老朽咱还能在北京这地头儿上混吗……”不等李铁嘴说完,邵大侠从怀里掏出一只银锭往桌上一掼,骂一句“你他娘的一派胡言!”说罢掀帘走出门去!
邵大侠离开李铁嘴测字馆,一路怏怏不乐走到茶楼门前。冷不防后面冲过来一个人,把他重重撞了一下。他踉跄几步站立不稳,正欲找撞他的人理论,那个人早已跑过街口,一拐弯不见了。后面又冲上来几个人,把他扑翻在地,三下两下就用粗麻绳把他绑得死死的。邵大侠扭头一看,拿他的人是几位公门皂隶,腰间都悬了刑部的牌子,便朝他们一瞪眼,问:“你们凭什么拿我?”一个满脸疙瘩的差头吼道:“老子们布了你几天,今天总算拿着了。”邵大侠一笑说:“差爷,你们想必是认错人了。”差头道:“错不了的。”说毕一挥手,一个差人将已预备好的黑色头套往邵大侠头上一罩,推推搡搡押上一辆囚车。
更鼓沉沉,万籁俱寂。大牢门前的石狮子,显得面目狰狞,阴森可怕。一顶女轿由远而近,高福带着几个守卫紧随左右。狱典迎上,高拱一身便装从女轿出来。狱典一愣,接着跪迎:“卑职,在此恭候首辅大人!”高拱故不搭理,直接进了大门。狱典跟在后面说:“首辅大人,要不我把人给你带到廨房?”高拱摆手,狱典道:“死囚牢里阴森森的,连个座位都没有,我怕让大人累着!”高拱道:“少啰嗦,前头带路。”狱典回头冲狱卒道:“快去给大人拿把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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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奇侠出山(9)
狱卒提着灯笼走在前头,高拱、高福随后,一行人转弯抹角往死囚牢里走去。高拱走进这扇小门,才发现这里是一间四面都没有窗户的石头密室,邵大侠正蜷缩在小炕上。狱典一行放下灯笼,搁下凳子,躬身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高拱、高福主仆两人。见邵大侠犹自酣卧不醒,高拱便清咳一声。邵大侠惊醒道:“什么人?”高拱道:“恩人!”
邵大侠跃起,高拱站在他面前,谦卑地说:“我这首辅之位要不是你当年做局,恐怕还难以如愿。他们没难为你吧?”邵大侠笑道:“怎么没难为?大庭广众之下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来,把我折腾坏了。”高拱道:“让你受委屈了。”邵大侠问:“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高拱道:“不能走,偌大一座北京城,只有这儿是最安全的。”邵大侠问:“这是什么地方?”高拱回答他说:“刑部死囚牢房!”邵大侠“哼”了一声:“没想到首辅大人邀我进京,还要在这死囚牢房与我相见!”高拱道:“邵大侠,多有得罪了!看你这样子,想必晚饭还没吃,高福,吩咐狱典弄点酒菜来,我就在这里给邵先生洗尘。”
高拱又把这密不透风的密室打量一遍,佯笑着说:“京城天子脚下,既是寸寸乐土,也是步步陷阱。东厂、锦衣卫,还有巡城御史手下的密探,一个个都是无孔不入的家伙。满街上川流不息的人,你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又听说你一来就在街上闲逛,行动举止十分打眼,还不被密探盯死?”
邵大侠怏怏说道:“我邵某可以打保票说,京城百万人口,能认得我的人能有几个?”
高拱说:“但几乎所有的三公九卿,文武大臣,都知道邵大侠这个名字,我若去你下榻的苏州会馆见你,马上就会满城风雨。”
邵大侠觉得高拱说得很有几分道理,便点头不语。高拱又说:“你的下人长随等,我已让高福安排妥当。京城的局势想必你也知道,自从隆庆皇帝犯病以来,内阁中兄弟睨墙,张居正和冯保谋权之野心,已是路人皆知!你此番进京,我有要事相托,七年前我高拱登上首辅之位,你邵大侠立下汗马功劳,我对你敬佩有加!”
邵大侠知道高拱跟他谈起这次让他来京的主题了,便打点起十分的精神答道:“邵某虽然只是一只闲云野鹤,但也愿意在官场的纷争中尽一点微薄之力。”
高拱道:“多余的话也不用说了,我只问你一句,你觉得我是否气数已尽?”
邵大侠道:“气与数是两回事。气中有命,数中有术,命不足之处,当以术补之。”
高拱哈哈一笑,说道:“好一个以术补之,好!命由天定,术由人造,按你的意思,我高拱气数未尽?”邵大侠道:“是的,但邵某斗胆提醒一句,高大人一定要注意术,就像在咫尺风云的棋盘上,要想稳操胜券,务必要下出套住大龙的妙棋。”
高拱说:“说得好,你看看这个。”说完,他从袖笼里掏出李延那封密信给邵大侠看。
邵大侠看过,才明白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忙问:“李延现在何处?”高拱道:“在庆远府总督衙门等待与殷正茂办理交接,完毕之后,他将返回广州。”邵大侠认为此事除非干掉李延别无他策,高拱却摇头说:“不行,这样太刻毒。”他的意思只是想请邵大侠南行一趟,跟李延去陈述利害,并已备下快马,让邵大侠今夜就出城,沿中州大道直奔广西。
殷正茂来到庆远县城,发现问题实在不少。过去的官兵洗劫村寨,哄抢粮食、牲口,奸辱妇女,军民之间的矛盾十分尖锐。殷正茂下令大力安抚百姓,对违纪官兵严惩不贷。他亲临前线,了解到广宁县县城长年失修,已无法抵御叛匪的强大攻势,加上军中粮草匮乏、病疫蔓延、兵源又得不到补充,军心涣散,广宁县城其实已经命悬一线。殷正茂与黄小旺达成了统一的意见:不管如何,广宁县城绝不能丢失。至于那些个结症,殷正茂决定逐渐给予解决,只要同心协力,时间是不难争取的。
一边是励精图治,另一边却是仓皇辞庙。行辕大门外重兵把守戒备森严,里头却乱成一锅粥。厅房过道屋里屋外东一箱子西一挑子尽是散乱物件。李延正在监督师爷清理官文书册。钱师爷在书架上搬上搬下,弄得灰头灰脑,不时被呛得喷嚏连天。行李实在太多,去掉笨重的东西,还有一百多驮。到广州路途遥远,几百匹马驮运行李,路上恐怕不安全。李延决定减少二十驮,留八十驮。消息到了他的四房姨太太那里,都舍不得丢弃自己行李的四个女人顿时乱成一团。这个舍不得扔掉给孩子洗澡的澡盆,那个舍不得檀香木制的马桶,几人越说越乱,要马桶的二姨太跟要澡盆的四姨太撕打了起来。
第三章 奇侠出山(10)
李延闻声从值房里跑出来,看到被四姨太推倒在地的二姨太,顿时拉下脸来:“三夫人,还不把你二姐给扶起来。”三姨太急忙上前把瘫在地上的二姨太扶起来。李延没好气数落道:“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甭说一只檀香木马桶,就是金子制的,该扔时也得扔。”接着又朝四姨太吼道:“你若把二姨太一掌推成残废,你就要服侍她一辈子。如此撒泼成何体统,你果真有穆桂英的本事,去把韦银豹给我捉来!”
在李延骂声中,几位姨太太都悄没声儿退到后院去了。李延看着满院堆积如山的箱笼,对李忠说:“看来八十驮还是太多,减到六十驮吧。”他回头望着“两广总督李”的旗幡,凄然道:“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此时,忽有人来报:“总督大人,新总督到了!”李延道:“那还不赶快迎接!”护卫答:“他没来这儿,他直接去了广宁前线。”李延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