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派”教员身上,“我亲眼见到的‘新的’先生,李漱清是头一个。今天的那个中年汉子是第二个。” “润之,我发现你特别喜欢‘新的’!” “嗯。永远都是些‘老的’有什么劲?‘新的’才有希望。” 小胖见毛泽东不响了,眉宇间又别有所思的样子,便打趣地问:“又想到什么‘新的’了?” “我想投奔武昌,去黎元洪的革命军当兵。” “当兵?!”小胖发觉自己失控,连连扪住嘴巴,一瞄左右,翻身下床,也不由分说,干脆钻进毛泽东的被窝里。 大寝室里,鼾声起伏,不时可闻。 “你……真的想去当兵?” “嗯。你不是也说了?不能‘袖手旁观’。” “为什么非去武昌不可?” “那里是大本营,有仗打,使得上劲;说不定还能亲眼看见清王朝崩溃、倒台呐!” “不是说湖南也快了?” “谁晓得嘞?我不能等。”毛泽东心潮难抑,渐渐将遐思的目光投向窗外。 夜空中,流云走月,透出一缕迷蒙的银辉。 毛泽东的自述: “在这次讲演之后四五天,我决定参加黎元洪的革命军。”1911年10月22日。继武昌起义后,湖南迅速响应,爆发革命。 这天一大早,毛泽东与号房的老工友正谈得投机,看得出他似乎在等什么人。 “喏,来了。”老工友瞄见小胖,手一指。毛泽东即刻迎出,见好友泪眼汪汪的样子,便猜得个###不离十:“怎么?你爹妈没同意?”
第二章:浴血从军(3)
小胖点点头:“爹想通了,就是妈……” “舍不得?也难怪,你是棵独苗哇,不像我家——三条汉子。”毛泽东理解地宽抚着好同学,“那我先去朋友那里借雨鞋了。” “做什么?” “老伯先前去过武昌,说街上湿得很;我也去查看了地理书,正是的。” “砰!砰!”零星的枪声,益发加剧了城市的躁动与企盼。 “我陪你去。” “不不,你没听见?打枪嘞!”毛泽东劝住小胖,只身出校。 经过军械局门口,他见到出入的清军匆忙不迭地运出一箱箱弹药,一个个神思紧迫。 “干什么?”一声喝问,枪已打响。 子弹从街口子上的毛泽东头顶心上穿过。他不得不亟亟返身绕开。 毛泽东一路小跑,闪出城门,枪声伴着追踪的脚步仍迫在身后。 他不由得益发提起心,撇开大路,拐入小道,不想差点陷入沼泽般的烂泥坑里。他舍不得鞋子,两下脱掉,干脆光起脚板赶路。 “妈的,溜了?准是剪辫子的革命党!”身后的追兵还在诅咒。 紧跑慢赶,总算找到湖南起义的新军驻地。 队伍正在开拔,一个个、一排排,溢泻出临战的急切与兴奋——前面枪炮声大作,战火正烈。 “站住,去哪里?”站岗的卫兵拦住了陌生的高个子学生,不解地看着来人手里捏着鞋,腿下又光着脚的模样。 毛泽东如实相告:“找一位朋友,冯知君。” “,都什么时候了?还找什么朋友!”卫兵生硬地挡了驾,未及驱喝,他瞄见了谁,猛可一个立正道:“敬礼!” 焦达峰毛泽东随之扭首,见两位显然是做长官的人,从军营跨马而至。一位是焦达峰,字鞠荪,共进会主事;一位是陈作新,字振民,同盟会会员,新军首领。 “小先生是来……”焦达峰定睛打量着眼前这位眉清目秀的中学生。 卫兵抢着禀报:“他来找朋友,叫什么……冯知君的。” “我找他借雨鞋。”毛泽东恭敬地补述着。 焦达峰看定毛泽东手里的鞋子问:“雨鞋?” “武昌地湿,我没有其他鞋子。” 焦达峰与陈作新领悟了,相互赞可地一递眼色,又问: “你是想?” “参加革命军。” “有志气!”焦达峰很是赏识,一摸兜,空的,“你有吧?” 陈作新总算搜寻出一块光洋。焦达峰接过,递下道: “真过意不去,我俩也没有钱,拿去买双雨鞋还够。” 毛泽东不无困惑地望着两位居然无钱的长官,暗生敬意道:“谢谢长官,无功不受禄。” 焦达峰与陈作新莫不意外,益发生出爱意。 前方又一声狂猛的爆炸,接着荡开一片厮杀之声。 “好。革命需要你这样的青年!后会有期。”焦达峰无心逗留,将银洋归还给同道。 “军械局,务必拿下。城里见!”焦达峰叮嘱后,在混色马上一夹,便驰往厮杀正烈的战地。 同道陈作新应诺着,毫不怠慢,夹马插入岔道。 “咳,有财不发,傻蛋一个!”卫兵大惑不解。 毛泽东置若罔闻,抬首目送着消逝于硝烟之中的两位长官……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城门内外,莫不卷入到清军与革命军的厮杀之中。 毛泽东与一班遑急的市民百姓,迅疾涌入城内。 守卫的清军早已无心守卫,惴惴地张望着迫在眉睫的炮火,未几,也悄然混入逃难的人流,调枪回城。 一张新贴在墙上的《告示》,引起了毛泽东的注意: 清朝大势已去,革命在所必然。市井乡邻,幸勿惊慌。建立新政府,人心归一统。 都督谭延 辛亥十月二十二日 “谭延?”毛泽东咀嚼着不曾知晓的名字。 猛听得一声“轰隆”,大略是城门轰塌了,接连着呼号勃发,滚滚迫来,势如万马千军! 毛泽东虽提着心,却感到周身热乎乎的,自己寻思过千百遍的去路——革命,不就在眼皮底下了吗?几乎未加思索,他便快捷地登上一个“制高点”,眼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高高的然而已蔫蔫的大树…… “新军攻打衙门了?!” 从来威势赫赫的巡抚衙门,今天竟也摇摇欲坠了。 统领黄忠浩伤血斑斑,居然截住了新军的进攻。 “弟兄们,为了大清王朝,给我死死守住!”他装上弹药,又挥起短枪,喝令开来。 无奈的清军不得不拼死抵抗。 前面一排新军先后中弹倒地,后面的就不得不退向两侧。 “哈哈,王八羔子,上呀!怎么不上了?” 冷不防一声长嘶,那匹混色马载着焦达峰划空而出:“你笑早了,鞑虏!”声落,手扬,一道银光破空直去。 黄忠浩正待举枪,却已中下飞镖,痛呼一声,瞪目倒地。 谁个又料想到衙门内居然突起喧嚣,须臾,竟杀出一拨人马来。新军一惊不小,急急护住焦达峰。焦达峰认出来者,止住势欲搏杀的下属,旋身下马。 为首的清军管带冲焦达峰一拱手道:“焦将军,衙门已夺下。” “有劳接应。巡抚余诚格呢?”
第二章:浴血从军(4)
“听候大人处置。” 与摇摇坠地的衙门一样,大堂里的巡抚余诚格今日此刻,已然威风扫地,在焦达峰、陈作新咄咄逼视下,趴在地上,无可奈何地在白旗上写出一个大大的“汉”字。 书着大大“汉”字的白旗,旋即便迎风抖擞在衙门门楼的顶上。 毛泽东在“制高点”上眺望着抖擞的“白”旗,不胜慰悦! 未知是人为,还是天意,在阵阵裂地的喧腾中,那株高高的枯树在阵风中摇晃着,终于倒伏了下来。毛泽东俨然像是亲眼目睹到了大清皇宫,在晃摇着、倾覆着…… 也仿佛是在“万岁”的缭绕余波中,激扬的声响一如山呼海啸: “革命万岁!”大寝室的朦胧灯光下,一围七只没有辫子的脑瓜,一动不动地聆听着毛泽东入情的追述。他们俱听得一惊一乍的! “咳呀,润之兄,你真运气,都看见啦!” “我是叫你带我去嘛,都是你!”小胖撅着厚嘴,大为惋惜。 “幸好没带你去,满街、满路的枪呀炮的,死了不少人呐!”毛泽东也思之后怕。“今天还算客气,子弹没‘照顾’上来。”他释然地拍拍交了好运的脑瓜。 “哎,那两个长官叫什么?” “一个叫焦达峰,一个叫陈作新,是好人,跟穷苦百姓一个样,也没钱。” “当官的没有钱?” “我看,他们的心倒是向着穷人……”不晓得怎么的,毛泽东的脑际随即跳出自己颇钟情的王安石的传世绝句: 千门万户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旧桃尚未换新符,在当晚的省咨议厅内,新军与立宪派即交锋上了。 焦达峰、陈作新在一片剧烈的争执中,处乱不惊。另有一人也端坐在上首。此公31岁,椭圆脸,圆身坯,一派祥和。只是辫子刚剪下,每每不甚习惯地要去摸摸短发。他便是颁布《告示》的谭延,字组庵。湖南谘议局议长,老牌军阀。 “谭先生原为谘议局议长,有何资格冒充都督之名,颁发《告示》?这是篡权!”新军团长——亦即讲演的那位中年汉子,一针见血。 谭延心下抽紧,脸上却堆笑道:“言重了。战争一起,城里大乱,总得有人出来安抚市民百姓哇。谭某只是……” “谭议长是我立宪党首领,充任都督,有何不可?”一位立宪党人一言吐出,众立宪党人群起响应。 团长拍案而起:“立宪党本意在改良,维护的是清王朝!” 新军各将领亦群起呵叱。哄乱的火爆中,有人已拔枪而出。 “诸位!”焦达峰倒不急不忙,手一挥,劝止着:“清王朝尚未倒台,我们革命党人切切不可先自内讧起来。” 陈作新不失机警地提议:“我看,不如就表决。选焦达峰为都督的,请起立。” “刷!”全体新军军官挺身立正。立宪党人里也有人犹豫着慢慢欠起身子,还有几个则迟疑不决。 焦达峰倒毫不为怪,宽解道:“各随其便,千万不要勉强。” 几个迟疑的立宪党人这下反倒决然立起了。 “通过。”陈作新断然宣布。 “副都督,我提议……”焦达峰不失友善地将目光投向谭延。 不待提议出口,会场上呼声同起:“陈作新!” “好,通过。”焦达峰只得歉然收回提议,肃然起立,“目下战事尚紧,希望我辈能同舟共济!” 老到的谭延闻声不动,习惯地摸摸“发辫”,微微颔着首,犹如“此心相共”一般,但那对看似漠然的瞳仁里却隐泄出两缕叵测的寒光。还是湘乡驻省中学的大操场上,同寝室的七位学友跑在一堆,只留下小个子一人守着闹钟在计时。 “太好了,你就在省里参军!”小胖一喘一喘的,为好友不远走高飞而喜形于色。 “湖南也革上命,也有仗打了!”毛泽东跑着,思量着,“推翻清政府,建立民国,我辈责无旁贷。” “哎,慢点慢点。” 同室诸友们,距离慢慢拉开了。 小胖勉力支撑着,问道:“今天报名?” “嗯。”毛泽东跑得来劲。 骤然间,校外不远处,枪声大作,人呼马叫。 小胖人一颤,停住步:“又怎么了?” 毛泽东也缓缓停下,仿佛从枪声——战事中思量出什么,决然道:“我……现在就去!”这是1911年的10月31日。 小胖“责无旁贷”地陪同毛君泽东前往报名。 “今天,不晓得又有什么新奇的事……”小胖期待中不无怵惧。 “莫把我俩的脑壳给‘新奇’掉。”毛泽东半戏半真。 天真的小胖一吓,下意识地紧摸住圆脑瓜。 他俩来到原巡抚衙门前的广坪上,但见新军进出匆忙,戒备依然森严异常。 街口子上,毛泽东与小胖不由得警觉地驻足观望。 毛泽东很有些不解了:“奇怪,巡抚衙门不是推倒了么?怎么还是紧紧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哎,你、你看!”小胖果真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又嚷又瞪眼的。 毛泽东顺着小胖的引指,扭首望去—— 折断的大枯树下,围聚着一群惊恐不堪的市民百姓: “太惨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浴血从军(5)
“什么人?” “像是当官的。” “你没见?说是‘会匪’!” “‘会匪’?不就是土匪吗?!” 毛泽东和小胖挤入人丛,但见地上躺着两具穿着军装的尸体,一个满身刀伤,一个满身弹孔,无不血肉模糊。 小胖不觉倒抽一口冷气。 毛泽东觉着似曾相识,定睛一打量,凄怆的眼光猛然一记抖颤。他蹲下身子,将惨死之人脸面一一扶正,一看,不由得失声惊呼:“是……他俩?!” “谁?” “焦达峰、陈作新都督!” “啊?!他们怎么会?!……” “咳,你们没看见?这里写着呐——” 毛泽东与小胖这才发现断树上挂着一块木牌,牌上写着刺目的大字:“会匪”,还打着红“”,犹似死罪的判决。 毛泽东几乎未及思索,身一起,抓过木牌,凝眸少许,随即掷落地下,一脚踩碎! 人丛大哗! “啊呀,你?!” “要砍脑壳的!” 胆小的路人,惟恐惹事,一个个悄然开溜。 毛泽东踱回尸体旁,默默地端详着:“我要参军了,不想你俩说的‘后会’已……无期;你俩怎么就先走了呢?!” 毛泽东自然不会想到,1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