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王文昌参见海大人。”见到海瑞,王文昌以及三位训导连忙行礼。
海瑞一一还礼,而程仲则依次见过四位先生。
王文昌六十岁左右的年纪,须发皆白,身材瘦削,不知道是不是帕金森症的前兆,即便是站立着都在轻微的抖动。他在教谕的位置上已经呆了近十年了,资历之老,连海瑞都难以望其项背。
因为海瑞在履新之初便已视察过县学,本次仅是引荐程仲,因此见礼之后,海瑞并没有多做停留,略微攀谈几句,说几句辛苦勉励的话语后便告辞了。
王文昌则带着程仲熟悉县学的环境。如果是普通的生员自然用不着王文昌亲自带领,随便指派一名训导已经是给很面子了,而大部分时候,王文昌只是会指派一名老生员带领而已。
程仲是今岁案首,又是海瑞的学生,由海瑞亲自带来,那情形自然就不一样了。
“县学的生员分为三等,其上者为廪膳生,每月可领取廪米;次之为曾广生,而附学生再次之。太祖爷定下祖制:县学的廪膳生仅有三十人,而后生员数量逐年递增,现在的廪膳生数量已经超过了这个人数。”王文昌说道。
程仲连连点头。一般生员入学,仅仅是附学生,然后慢慢的才能升为曾广生和廪膳生,但因程仲是案首,一入学便享受廪膳生的待遇,有廪米供应。
“县学中所有生员专治一经,以礼、乐、射、御、书、数设科分教。每月每年都要进行考试,分别为月考、岁考和科考。月考由老朽主持,岁考、科考由各省提学主持。岁考成绩分为六等:一、二等的可升补增、廪生或参加乡试,即科考;三等为平常;四等的要受责处;五等的廪、增生递降一等,附生降为青衣;六等的黜革,取消生员资格。”王文昌说道。
程仲一听,冷汗都下来了。以他现在的实力如果参加岁考几乎可以肯定是要垫底的,到时候不但白食没的吃了,恐怕还将成为第一个被降级的案首,沦为阖县的笑柄。看来这书还得苦逼的读下去呀。
“走,随老朽去参拜孔圣先师。”王文昌说道。
程仲是第一次来此,一切都只能听凭王文昌摆布。路上也见到一些生员,但因为王文昌在侧,并没有人上来攀谈。
教谕和三名训导带着一名生员的情况比较少见,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在县学中传开了。
向北进入棂星门,孔庙的大成殿就映入了眼帘。大成殿是孔庙中最为宏丽的所在,歇山顶,斑螯座脊,翘翅筒瓦,天花望板上绘满各种彩图。殿正中供奉孔子牌位,左奉孔子四弟子曾参、孟轲、颜渊、子思;右奉周公等十二先哲。
大成殿的右侧为名宦祠,奉祀的是华亭历史上的名吏;左侧为乡贤祠,奉祀的是历史上著名的华亭籍人士。
王文昌不厌其烦的将名宦祠以及乡贤祠中供奉的人物一个个介绍给程仲听,程仲一时间哪里能记得清楚?只能唯唯而应。
让程仲感到好奇的是,在乡贤祠的最东边,一尊石像雕刻了一半便已停工了,人物面目依稀可辨,从服装来看,应该属于本朝的官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雕刻到一半竟然不再雕下去,一旁的介绍也是一个字都没有,程仲根本猜不出这位老兄是哪位高人。
“大人,学生愚钝,这是哪位乡贤?为何雕刻到一半就停工了?”程仲问道。
王文昌的脸上闪现出一丝不屑和愤懑,不悦的说道:“华亭的庙太小,容不下这尊大神!本来当把他请出乡贤祠,另谋他就的。但是海大人阻止了,说是以后或许能用上也说不定。县尊大人有令,我等自然不敢违拗,只是……”王文昌摇了摇头,神情里满是不屑!
看来王文昌对此人的成见很深,就连海瑞替他说了两句话,都被怨怼上了。只是这位是谁呢?为什么程仲看着这张脸竟然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呢?
“大成殿左右的东西庑各有厢房五间亦奉祀我县历代著名的先贤先儒。他们都是我辈之楷模,王某已垂垂老矣,希望程生能够效先贤之故事,光耀我华亭门楣,荣登乡贤祠,则此生庶几无憾了,即便老朽也与有荣焉!”王文昌感慨的说道。
“先生此言差矣!”程仲接口说道:“先生老当益壮,为社稷育贤取能,做的是功在千秋的伟业,若干年后,后世也许会看不到贤能干吏的功绩,但是却不会忘记先生数十载寒暑的辛劳,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先生才是程仲心中最大的楷模!”
程仲的这一记马屁虽然直白,但是拍得极为到位,力道也是极大的,王文昌被拍得红光满面,嘴都快合不拢了。虽然口中连道:“不敢当”,但是心中却觉得程仲心明口快,确是可造之材呀。
穿过道义门便是生员日常起居的明伦堂;另一幢为崇圣祠,供奉的是孔子上五代祖先牌位。另外还有奎光阁、土地祠、司训署、教谕署等地,程仲一一浏览过来。
县学中的藏有的书籍并不像程仲想的那样汗牛充栋,而是寥寥数本,分别是:《四书大全》、《易经》、《书经》、《春秋》、《礼记》、《性理大全》、《资治通鉴》、《学政全书》等。
浏览完了这一切,王文昌又将程仲领到大成殿外,不过此次王文昌的神情显得非常郑重,程仲知道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了。
“程生,你来看这大成殿台阶正中的云龙石板”王文昌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这块云龙石板是孔庙落成之日便已经覆盖在那里,按祖训这块状元及第者才能揭开,然而时至今日,历时二百余年,我华亭县在历次科举中取得的最好的名次也只不过是探花而已,因此云龙石板一直尘封至今!实在是惭愧呀。真不知道老朽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等到石板开启之日呀。”
说起来这云龙石板开启的条件也确实太苛刻了一些。要知道这科举金榜殿试三年才举行一次,每次又只有一个状元。分到全国三百多个县,如果平均每个县一个状元的话,至少需要900年,而明朝存续还不足三百年!华亭县能出一个探花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程仲呀,你是本县最年轻的案首,老朽对你寄予厚望。”王文昌似乎颇为动情的说道。
程仲心中一晒,心说:这王文昌就如同网络游戏中发布ss级任务的npc;这老家伙不知道曾经对多少人说过同样的话了。
他非常清楚自己这个案首是怎么来的,侥幸之下或许还能中个举人,想要拿个头名状元,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程仲正要谦逊几句,背后却传来一声冷哼。
第38章 比狂傲?你是小字辈!
转过身,程仲迎上了一双挑衅的目光,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试院门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天才卢多勋!
卢多勋一直以来都是万众瞩目的人物,早已经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容不得别人半点比他强。
程仲夺得了县试案首,将华亭史上年龄最小案首的光环从卢多勋的头上剥走了,以他的心高气傲,又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不过程仲也没有想到卢多勋竟然如此的迫不及待,竟然连一刻都不能等。
“卢多勋见过教谕大人。”卢多勋冲王文昌行了一礼,但一双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程仲。
“多勋,程生是今岁的案首,以后你们要多亲近亲近,相互进益才是呀。”王文昌介绍说。
“那是自然。”卢多勋阴森森的说道。然后非常罕见的,卢多勋主动向程仲行了一礼。顿时,很多围观看热闹的生员一阵骚动,要知道平日里卢多勋眼高于顶,除了教谕、训导,卢多勋从来就没有主动向谁行过礼,程仲应该算是第一个。
但是让他们更加惊讶的一幕出现了,面对卢多勋的行礼,程仲视而不见,丝毫没有理睬!
“陆兄,我没有看错吧,卢多勋如此主动,这个叫程仲的竟然没有回应,要是我辈早就应该喜出望外,迎到前去了。”一名生员说道。
“那有什么稀奇?”另外一名生员说道:“程仲是今年的案首,听说今年才十六岁,比卢多勋当初中案首时还小了一岁,自然比卢多勋要厉害,至于狂傲也是情理之中的呀。”
“陆兄高见!”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卢多勋气的两眼发黑,真没有想到自己主动结交,对方竟然如此端姿态,连最起码的拱手回礼都欠奉!简直是岂有此理!
“这下卢多勋算是遇到对手了,以后有热闹看了。”在众生员中,程仲和卢多勋之间已经成为最具看点的对决。
“程仲,多勋声名在外,想来你也是应该听说过的。以后相互切磋对你也是有裨益的。”王文昌劝道,刚刚他还觉得程仲明理懂事,怎么遇到了卢多勋就变成了这付姿态了呢?
“大人教训的是。”对于王文昌,程仲还是非常客气的,这让王文昌非常满意。从这一点来说,程仲倒是比卢多勋要强多了,卢多勋虽然对王文昌并不敢冒犯,但是骨子里的轻视还是瞒不了人老成精的王文昌的。
但是程仲话题一转,马上又“黑”起卢多勋了“不过,程仲孤陋寡闻,至于卢多勋是何许人也,并不清楚,也从未听闻!”
狂!实在是太狂了!这完全是死磕到底的节奏呀。本以为程仲会借着王文昌的梯子下来,起码给卢多勋几分面子,也算是将今天的事情揭过了,但是没有想到程仲根本就不接这个茬,继续抽卢多勋的脸。
看到卢多勋接二连三的吃瘪,以往受过他挤兑的人,不由感到几分快意,连带着对程仲也产生了几分好感。当然也有人觉得程仲其人比卢多勋毫不逊色,以后恐怕难以相处。
以程仲的个性,绝对不是一个狂傲的人,这么做有他的考虑。
对于卢多勋,程仲从谢江波的口中了解过,也亲眼见识过。程仲成为县试案首自度会成为卢多勋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不能将自己踩在脚底下,卢多勋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而这一点从刚刚卢多勋挑衅的冷哼中就能看出端倪。
即便程仲放低姿态,处处迁就讨好,恐怕都不会有半点作用,与其如此,又何必再委屈自己和他结交呢?
程仲也非常清楚,卢多勋如此高傲,而生员们还是争相接纳,无外乎看中了他以后的前途,希望他在中举之后能够提携一二。这本无可厚非,但是程仲却非常清楚,以卢多勋这样的为人和性格,想让他提携,简直是痴人说梦。
既然避不开,又没有好处可捞,那程仲又何须在意这个什么卢多勋呢?
卢多勋狂,但今天却遇到一个比他更狂傲的人,让他感觉到自己似乎处处被压了一头似的,更何况周围还有那么多生员围观,众目睽睽之下,卢多勋哪里能够咽得下这口气?
“卢某声名不显,也难怪程兄没有听闻。程兄是今岁县试案首,想来学问必然出类拔萃,高出我辈一筹,卢某这里正有一副上联想要请教——”
卢多勋见程仲如此不给面子,也就不绕圈子了,直接想用对联来给程仲一点颜色看看。
真正的对决这么快就上演了,在场的所有人中,包括教谕王文昌都非常的期待。所有人都知道卢多勋对联是一绝,想要对上他的上联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知道程仲在此项上的造诣如何。
但是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程仲完全不接茬,一挥手说道:“卢兄,你这就错了,有问题你可以请教王大人,或者请教三位训导先生,程某又不是你的先生,没有义务给你传道、授业、解惑。”
程仲这么做完全是不按常理出牌呀,说是胡搅蛮缠也毫不为过。
其中程仲也很想身板一挺,说一句:“请出题”,然后对于卢多勋的上联对答如流,接着又回敬几联绝对,反让卢多勋接不上来,自食苦果,黯然败北,从此没脸再见程仲。
但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虽然他在对联上面还有几分自信,但是这卢多勋生名在外,绝对不会是浪得虚名,他的对联又岂是那么好对的?
即便自己侥幸对了上来,那么接下来呢,卢多勋的挑战必然是一波接一波的,换了其他自己不擅长的项目,自己又如何应对?与其如此,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应对!
“程兄,是卢某表达有误,那我们切磋切磋学问如何?”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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