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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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瓦-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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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兄,您这是要去哪呀?”谢江波见程仲一直没有说话,不由问道。

    去哪?程仲停下脚步,是呀,自己这是要去哪呀。其实程仲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刚刚走的那么快不过是想发泄胸中的的欢喜。

    “年轻人,雪天路滑,走得太快,小心摔跤哦。”路边的茶摊上,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捧着一碗粗茶悠然自得的说道。
第18章 不按常理出牌
    程仲先是觉得这人有些面熟,接着恍然:这个坐在路边扮演高人模样的不是别人,正是华亭新任知县海瑞。

    程仲心中一喜,从海瑞点他为县试案首这个举动可以看出,海瑞对他是比较看好的,这对程仲来说是一个机会,但是该如何把握着机会,他并没有想好。

    没有想到的是,海瑞竟然自己先凑上来了。

    “程仲见过县尊大人。”程仲郑重的鞠了一躬。

    谢江波听程仲称呼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竟然是新任县令,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忙不迭的行了个礼。

    “你认得我?”海瑞有些惊讶的问道。两人虽然在试院门前见过面,但是那时天色昏暗,面目看得并不真切。而且他现在穿的是一身带补丁的旧衣服,与当日的官服相差甚远,没有想到竟然被程仲一眼认了出来。

    海瑞并不知道正是他这一身带补丁的衣服出卖了他。程仲知道海瑞节俭,而且善于为自己树立清廉之名,那么穿破衣服招摇过市就不足为奇了,当然程仲心中这么想,口中可不敢这么说。

    “县尊大人身上有着一股非凡的气质,儒雅而尊贵,即便程仲与县尊大人从未谋面恐怕也能一眼辨出,更何况小子还在试院门前聆听过大人的教诲。”程仲不大不小的拍了个马屁。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然程仲的马屁有些露骨和庸俗,但是想来放在他这个年龄应该也不伤大雅。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海瑞却并不买账:“儒雅?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论儒雅又能有几分?贵气?你这是在暗讽本县令官架子端得太高吗?”

    哟呵?怎么着?不按常理出牌呀,看来对付海瑞要出奇招呀。

    “在程仲看来,儒雅与学问无关,更与功名、官职扯不上半点关系。那是发自内心的谦和,是世事练达的博大,更是看透世事的豁达。因此儒雅可以存在于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农夫身上,却不一定能在高官显贵的身上寻得。”程仲解释说道。

    海瑞将举人两个字挂在嘴边,表面上似乎是他对此并不在意,但是程仲却知道,事实恰恰相反,海瑞就是对此耿耿于怀才会挂在嘴边,因此他绝对不会在这上面去戳海瑞的痛处。

    海瑞不置可否,不过也没有打断程仲,似乎是想听听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一样。

    “至于尊贵么……如果县尊大人一定理解是官架子也未尝不可。”程仲说道。

    “这话新鲜。”海瑞说道:“本官到任之后行走于街巷之间,了解民之疾苦,甚至与民同吃同住,这官架子到底从何而来?”

    海瑞的话语中颇有些质问的意思。

    谢江波听得心惊胆战,心中连连叫道:“坏了,坏了,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这个程仲,当着县尊大人你胡乱说什么呢?!”

    谢江波虽然着急,但是偏偏又插不上嘴。

    程仲面对这样的情况却似乎一点都不紧张,更不害怕。

    “程仲小的时候曾经听家里的老人们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虽然缺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担当,但也无可厚非,起码没有错。但是如果在其位而不谋其政,那就要不得了,说的轻了,这叫尸位素餐,说的重了就是犯罪。不知县尊大人以为然否?”

    程仲侃侃而谈,谢江波却有些糊涂,他不知道程仲说这些是想干什么。

    海瑞点了点头。

    程总又继续说道:“大人贵为一县之尊,深入民间,与民同吃同住,是大人平易近人,也是大人所应谋之政。但这却不是全部!县令大人还应有无私铁面,有雷霆的手段,这样才能慑服宵小,保护一方安定。这就需要大人的官威,也就是官架子,当然也应是大人所应谋之政,说大人有贵气又有何错?”

    嘿!谢江波心中暗暗叫绝,说了一圈原来在这里等着呢,还好还好。谢江波暗暗捏的一把冷汗也终于放下了。

    但是海瑞在这里等程仲当然不是为了简简单单的说上这一句话的。刚刚只是一种考验,很显然程仲算是通过了。

    海瑞转过身,回到了茶摊上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上一碗茶,然后转向依旧傻乎乎占在那里的程仲和谢江波说道:“怎么?还要我给你们把茶水倒好吗?”

    程仲和谢江波连道“不敢”,然后在海瑞的下首坐下来,谢江波手比较快,抢过茶杯给程仲和自己倒了一碗茶。

    “知道我为什么点你做案首吗?”海瑞突然问道。

    程仲摇了摇头,心说:这我哪里知道,兴许你一时兴起,点错人了呢?古代不是有折子戏叫乱点鸳鸯谱吗?说不定就有个海县令乱点案首呢?

    “你倒是诚实。”海瑞说道:“你的文章文字生疏,转圜生硬,对仗也不甚齐整,比你好的文章很多,但是我却偏偏点你做了案首,全都是因为你文章的立意!”

    果然!程仲暗暗庆幸,如果不是在最后加了那段话,自己这个案首飞了不说,恐怕连能不能取中都是一个问题。

    “程仲汗颜,谢县尊大人抬爱。”程仲说道。

    “这倒不用谢我。”海瑞说道:“我只是凭心论断而已。你在文章中说:清廉无私是为官的根本,却又只是基础,难道你认为在官场之上还有什么比清廉无私,不贪不受更重要的吗?”

    程仲微微一笑,却对海瑞的问题避而不答,而是突然问道:“大人,您觉得赃官好还是清官好?”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清官好!”海瑞理所当然的回答道。他一时没有明白程仲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大人说得极是!那大人觉得是一个能吏好,还是一个蠢官好呢?”程仲又问道。

    “当然是能吏!”海瑞回答,同时他也明白程仲想说什么了。

    “那大人觉得百姓们更喜欢愚蠢的清官还是习惯能干的赃官呢?”程仲说道:“或者换一个问题,您觉得百姓是想和清官一起饿肚子,还是会选择和贪官一起生活富足呢?”

    这……海瑞一时无言。

    本来海瑞觉得自己清贫自守,不贪不受,已经是上对得起皇上,下对得起百姓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给百姓带来的是什么,是富足还是贫穷?

    见海瑞陷入沉思,程仲却不想就此罢休。他依稀记得海瑞最终是病死在任上,家无余财,凄凉可怜,他不希望面前的这个中年人回归老路。虽然自己所做的所说的也许起不到半点作用,但是程仲还是想做一些努力。

    这并不是无私,甚至说不上道义!海瑞已经是他现在能攀附的最大的大树了,海瑞走的越远对程仲越有利。

    “不仅如此,一个愚蠢的清官更是忠义不能两全的。举例言之,皇上催着要税负,而百姓无钱可交。收税会将百姓手中仅有的口粮抢走,是为不义。但是如果不收粮,那是又不忠。所以,清官好做,但是要做好清官却很难。”

    程仲的话说完,海瑞并没有马上回应,而是沉思了一会。

    程仲也没有打断他,而是端起茶慢悠悠的呷了几口。这茶苦中带冲,仿佛后世劣质的烟草,很够味!

    良久,海瑞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是我点的案首,在我面前称呼一声‘学生’似乎不应太难吧?”

    海瑞的表情严肃,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程仲心中大喜,这意味着海瑞已经认可了自己,连忙躬身说道:“学生见过老师!”

    海瑞的脸上也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笑容,但是一闪而过,宛如一阵清风在湖面上留下的涟漪。
第19章 命案
    海瑞本来见程仲年纪太轻,对于他能写出这样颇具见识的文章有些惊讶,认为他是因为恰巧读了类似的范文,或者道听途说得了这番理论。

    所以才亲自出面,就是要试探试探程仲的深浅。

    结果让海瑞非常满意,程仲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他的见识,他的沉稳,他反应的机敏都远在海瑞的意料之外。

    这是一个可靠之才,也正因为此海瑞也才愿意主动定下师徒的名分。

    要知道海瑞是一个非常较真和刻薄的人,从县试当日,郑维汉想套套近乎,以学生自称都被海瑞斥责,一点情面都不留这件事上就可见一斑了。

    而谢江波在两人的交谈中基本上插不上嘴,只能在一旁干巴巴的陪笑。

    正聊在兴头上,突然一个捕班衙役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哎呦喂,太爷,可找到您了!〃那衙役名叫王佩奇,没有什么天分,但做事还算是勤勉。就像今天这样,出了事,知县大人却不在衙门中,多半都要王佩奇来跑腿的。

    人们常说“官吏”,但其实官和吏根本不是一回事,官高而吏低。

    不过,吏虽然没有品级,但总算是官方人员,但是衙役就不同了,不仅没有品级,而且属于“公仆”性质的,负责衙门的站堂、缉捕、拘提、催差、征粮、解押等事务,相当于现在的派出所和城管队。

    别看衙役平日里挎着刀四处逛,似乎很威风的样子,但是和经商一样,衙役也属于是贱民,是不能够参加科举考试的。

    衙役分成四班,分别为皂、捕、快、壮班,我们平时说“捕快”,其实捕和快却是分属两班的,都有自己的班头。王佩奇就是属于快班的。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海瑞有些惊讶的问道。华亭县虽然不算富裕,但是胜在安定,海瑞来了一段日子,却也没有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务,此时见王佩奇如此气喘吁吁也是有些奇怪。

    〃大人,刚刚有人举报,说县东头的小河边发现了一具尸体。〃王佩奇说道。

    人命关天,海瑞豁然起立。

    〃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上散发出县老爷的威严,这和刚刚与程仲聊天时的如风化雨完全不同。

    海瑞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过身对程仲说道:〃你要是没事的话,也一起来吧。〃

    对此,程仲当然不会拒绝。因为海瑞只是叫了程仲,谢江波就不便跟随,两人就此分开,相约他日县学再见。

    尸体是在华亭县东头的脂粉河边被发现的。

    脂粉河当然不是原本的名字,只不过附近多有一些或明或暗的娼妓馆舍才有了这个名字。

    当海瑞和程仲随着王佩奇来到脂粉河畔的时候,里正和县衙的仵作已经到了,尸体也已经被打捞了上来。

    快班班头周环正在指挥衙役维护现场,四周围了不少左近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海瑞上前问道。

    周环连忙走到海瑞的身边,谦恭的回道:〃回太爷的话,死的是一名乞丐,衣衫褴褛的,。脂粉河上时有护栏的,但是这一段的护栏因为年久失修,坏掉了。估计这个老丐昨天晚上经过这里的时候一不小心踏空了,翻下河去。这河里的水不多,他的脑袋撞在了乱石上,因此丧了性命。〃

    周环似乎是想在海瑞面前表现一番,自己了解到的和猜测的都说了一遍。

    海瑞点了点头,又转向了仵作。

    仵作葛存壮五十多岁,本来经营者一家小药铺子。但是生意不太好,便作了华亭县的仵作。

    葛存壮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死者是后脑中创,失血过多致死。身体其他部位没有发现致命伤口。后脑部位有一些白色的碎末,卑职也不知道是何物,想来应是河中的杂物。〃

    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刑事案件,只不过是一个意外。正如周环所说的那样,这个乞丐很有可能是误入此地,因为天黑,没有注意到护栏的缺口,才会失足跌落身亡的。

    “里正来了吗?”海瑞问道。

    “草民在。”里正王连雄连忙答道。

    “这个乞丐你认识吗?”

    “回县尊大人的话,草民并未曾见过此人。”

    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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