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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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王国-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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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茂只好揎起军装袖口,帮道长磨墨,一面还四处打探。道长像是若无其事,手里搦着一管粗笔,试着运笔,然后捧起一杯茶坐在床沿上,边啜边看根茂磨墨。

  磨了半天,道长也没有说够。根茂担心帮财回来,就问∶“道长,你磨这么多的墨干什么?”道长说∶“我要为你的衙门写块匾,挂到大堂上去,这样,就能扫去那屋里沉重的阴气。从此,你这个衙门就会兴旺了。”根茂说∶“我一双手酸了呀,你到底要磨多少墨呀?”道长摆弄那管大笔说∶“怎么也得四碗吧。你看这笔,蘸一下可不要一碗下去了?我要写四个字呢。”“什么呀!”根茂惊叫起来,“这不要磨到半夜去?”“你就耐住性子磨吧,”道长笑着说,“你以为我只是真的叫你磨墨吗?我这里是在考验的忍性呢。”接着,道长就对根茂语重心长地说∶“根茂,打我一见你的面,我就看出来了,你这人做事就是欠忍性,所以什么事都做不成。就连操女人,也是褪下裤子就上,也不知道摸一摸,弄一弄,把女人弄高兴了再颠。你喝水就知抱着罐子灌,更谈不上品茶了;喝酒不会一口口的呷,只会一杯杯地干。什么事都那么快地做完了有什么意思?譬如,吸大烟,要一口口地吸,一口口地吐,就是所谓的吞云吐雾才有劲呀。折磨人呢,要一点点地折磨,让他死去活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才有意思呀。就是杀人,也不要一刀宰了,而是要千刀万剐,变着各种法,那才刺激呀。你舒服了,你刺激了,别人才会怕你,就会由怕你转为敬你。你想想看,你守着这个衙门是多好的一件差事呀,可里里外外有谁怕你呢,谁敬你呢?根茂呀,我知道你是个可塑之材,你心里想的也是让别人怕你敬你,就是没有法子做得到。今儿我要点拨点拨你。以我观之,你的前途将比那两个人大,百姓村会因为有你而名垂千古。这样说,你就知道我为什么叫你磨墨了吧?所谓非人磨墨仍墨磨人也,你要是经得起这墨的磨,也就算开窍入门啦。”根茂闻听吃了一惊,他从未听过如此议论,也想不到道长会说出这番话来。得道之人,当以慈悲为怀,可他……他瞟了道长一眼,只见他在若无其事地微笑。根茂说∶“敢问道长∶这块匾要写哪四个字?”道长说∶“只此一瓶。”根茂闻之,额头上顿时冒出冷汗来,对道长不知是怕还是敬了。道长窥见,哈哈大笑∶“怎么样,我这么一说。你就不必着急回去了吧?”根茂知道已被看破心机,只得耐着性子磨了半夜墨。他看见道长蘸墨在那块匾上写了四个字,他不认识字,真以为是“只此一瓶”。他从道长房中出来,满天星斗,月亮西沉。夜风一吹,他猛然清醒了似的,他愤愤骂道∶“他妈的,是墨磨我,还是你磨我呢!”

  帮财早就在衙门等他了。他问根茂去哪里了。根茂不想告诉他实话,就说去了河边。帮财着急地问∶“那……那泥罐呢?”根茂淡然说∶“没有了。”根茂冷漠的神情让帮财不可理解。“没有了?怎么没的?”他追问。“不知道,反正就是没了。”根茂说。“根茂,你是不是中了魔啦?”按惯常,要是泥罐没有了,他一定是要破口大骂,并要编出种种理由来证明自己的无辜的。根茂的冷静让帮财感觉到一准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思义的事了,以致使他心灰意冷了。“根茂,真的是那道长弄走的呀?”帮财又问。“可不?我眼看着它从窗口飞了出去。我够着身子去抓,没能抓住,就绕出门去追,一直追到河边。后来就找不见了。我坐在岸边等了一阵,想看个究竟。不多一会儿,我突然听见有人在笑话我,说我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我急忙跑回来,就看见了你急魔烈火的在等,我就知道这泥罐可真的没了。”根茂信口开河起来,帮财倒吸了口冷气,大约是相信了根茂的话。他喃喃自语∶“看来我是小瞧他了,这道长可真有些神通啊。”他又打着火把寻找了一遍。他想起了那天初遇道长时,道长在山上偷看女人撒尿的事,觉得这怎么也难与一个得道的神仙吻合起来。他有如此神通,想做什么还不能做到?何必还要像光棍汉一样去偷看一个女人撒尿?帮财失望地走下楼来,说∶“根茂,我走了。我看真是寻不着了。等明天吧,明天一早就能见分晓了。”等帮财走远了,根茂站在门口暗暗发笑。这回他对道长的话信实了。假如他一回来就死气白咧为自己辩护,这帮财一准是不信的。我先慎了慎,然后再和他胡说八道,他果然就信实了。看来,做任何事情是不能着急,得有忍性,慢慢地来啊。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部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一大早,许多人就聚在村巷里了。天空的雾气还没散尽,又有几个人匆匆忙忙地赶来了。他们相互打着招呼,议论着,如西方人在等待选举的结果的最后揭晓。衙门的门和道长的门还没有开,方家的人也没有到场。不一会儿,他们看见帮财带着两个人来了。他看了众人一眼,竟直上前去敲衙门的门。众人也跟了上来,大概离他二丈远。衙门的门开启,放他们进去后,又掩上了。不多一会儿,带财又一个人走了出来。这时,蛇手带着的*队伍从河边绕了过来,从巷子里走过,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走了过来。路过衙门口时,蛇手和帮财走在了一起,两人边走低声交谈着,落在了队伍后头;一起走远了。

  队伍刚过,道长的房门打开了,他出来招手,叫两个人进去,众人犹豫了一会儿,就进去了两个人。出来时,道长在前里左手里托着一个泥罐,后面两人扛着一块巨匾,匾上盖着块大红绸布。来到衙门前,正要举手敲门,门就开了。所有的人都好奇地跟在身后。“真的是拿出来了!”他听到身后有人议论。根茂恭恭敬地把他们迎进门去,并对跟在后面的人诃斥道∶“你们来干什么?都出去!”那些人站着不动,涎着笑脸看着。根茂“砰!”的一声打门磕上了。

  这时,富贵小区那边响起了早餐号。知道伐木队和制烟作坊里的人该吃饭上班了。雾气已经散尽,太阳升到了山尖上。衙门的门又开了,刚才帮财带来的两个人这会扛出来一块匾,众人一看就知道是挂在大堂上的那块“孝治天下”的匾额。这两人又搬来了手梯,将匾挂在了大门的门楣之上。他们问∶“怎样?正不正?”众人不吱声,道长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背着手歪头瞄了瞄,说∶“不行!不行!不能贴挂在墙上。应向下斜的像面镜子能照见进门的人。”说完他进去了。众人都觉得奇怪,怎么不讲泥罐的事了呢?匾额挂好后,两人把两扇大门齐齐的敞开。道长又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托着泥罐,对着天空喃喃自语,谁都知道这是在念咒语呢。念毕,道长对着门口围观的人说∶“以后谁也不要再提这泥罐的事了。”说完,就将泥罐“啪”地摔碎在门口的石板上,吓得众人直往后躲。谁也想不到他会把泥罐摔了。大家还在吃惊呢,听见道长大声说:“快!放爆竹。”那两人手里都拿枝长竹杆挑着一串鞭炮站在了门口两边,噼僻叭叭放起了炮仗。在这大夏天里放炮,除了前些年的刘秀才家晒书,已是很久没有闻到了,便是去年方家的制烟作坊开张,也没有放炮。这村里的除了过年过节、清明上坟、红白两事,一般是没有什么事放炮的。人们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衙门里这几个人进进出出,就是没有看见衙门的主人根茂。“大家进来吧!”那两人终于把大家请进去。大家拿着好奇心慢慢腾腾地蹩进门去,看见大堂上方挂了一块新匾,盖着红布。根茂脱去了军装,穿着一身大袖子的官服,威严地坐在帅案后,一动不动,像一樽庙里凶神。案首站着道长,手拿拂尘。看见人进来齐了,道长说∶“参见阎王。”大家被这神秘的气氛搞得有些害怕,稀稀拉拉不自主地跪下了。道长说∶“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大家连嗑了三下头,抬起来,发现那块匾上的红布没有了,露出了那金漆墨字。其中有识字的认得是“你也来了”四个字,顿时就感到有些不自在。“起身,退堂!”道长喊。这些人站起身退了出去,一个个都感到非常害怕,像逃离地狱似的走散了,从此不敢进这个门。说也奇怪,以前这衙门里有六个背枪的衙役,也从没有人害怕过。

  道长对根茂说:“这块匾是他根据泰山通天观包公殿的那副‘我也来了’匾额化来的。过两天,我再给你在匾下贴一张阎王的画像。那么,这座衙门既是一阳间的官场也是一阴间的殿宇,将来阳案阴案一起断,这在整个中国也独此一处呀。你以后也不要叫别的官名,就叫‘阎王’吧。”

  根茂觉得不吉利,阴森森的,叫什么名字不好非要叫这名?道长说,不要紧,有这块匾护着你呢。果然,没两天,道长又在匾下整个照壁贴了一张阎王的画像。那阎王长得和根茂一样,歪脸斜鼻的,凶恶怕人,只有一样不同∶那阎王的头发是奓开的,而根茂的头发软塌塌的贴在额头上。那几个重新又回来的衙役奉承说,他穿上那身官服比那画上阎王还威风。根茂生气地说∶“去去去!用得着你们时一个个都跑了,等我有空揭了你们的皮!”

  人们不知道道长是不是穿墙过去将泥罐拿了出来,看那架式是真的,但总是不太相信,也没有人出来证明这件事,方家的人也不再谈此事了,这也就成了桩有头无尾的“公案”。尤其是他们也不叫那黄须公来比试了——自然,谁都知道,黄须公是没这个能耐的。

  这几天工夫,黄须公自己也变了模样,不再像一长发鬼似的又脏又臭。他把宝剑也扔了,他的几个儿子用菜刀、剪子把他那一头像杂草的毛发收拾得齐齐整整,又像褪猪毛似的按在开水桶里洗涮的四五回,把他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扔在小区门口烧了,换上用米汤浆洗过的硬邦邦的衣裤。黄须公就像大病初愈似的,脸色清癯,身体干瘦,走起路来也有气无力。不过,人们再见到他在富贵小区出来时,已经是干干净净、神智正常的老人了。他的几个儿子先到道长那里去磕了头,感谢他驱走了父亲身上的妖魔,其后黄须公自己又去磕了头,并问他说话算不算数,他要拜他为师。道长急急忙忙把他搀扶了起来。说出家人不打谎语,今日收徒,也算是机缘巧合。他给取了个道号,叫AB道士。黄须公听不懂也不认得。道长就告诉他,这是洋文,是将来要统一世界的文字。黄须公道了谢,从此就跟道长学道。他让儿子给他做了身道袍,把被盖卷抱到道长床前的地下。临走,他对家里人说∶“你们别想我。全当我死了。”

  道长先让他学走了禹祜步,说这是入道的基本,求神、祛鬼、降妖都必须走禹祜步。村里人从此不叫他黄须公,都叫他“B道士”,乡下人发音不准,自然而然想到女性的生殖器上去了。看见他来了,就喊∶“B道士来了!”一面哈哈地笑。女人们听见,也低头暗暗地笑。程水养家的拐子又联想开了去,他对那些笑得抬不起头的人说∶“要是B和尚将会怎样?要是和尚天天和B在一起,我早就去当了。”也有人抢着说∶“和尚要是天天和B在一起,他也就当不成和尚啦。”黄须公全然不理会,他转圈似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因为学了禹祜步后,他都有些不会走路了。回到房里,就替道长洗衣挑水做饭,打扫房屋,铺床叠被。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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