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刀上山,自己躲在树荫底下睡睁眼觉。惟一有些特别的是这“七虎”家。这家人以勤俭出名,举家老老小小天刚亮就出门下地,天擦黑才收工回家,吃完晚饭就上床睡觉,把几块地侍弄没有一根杂草,田里的庄稼长的郁郁葱葱的,任凭谁家也比不上。他们还种了各种各样的瓜菜:冬瓜、南瓜、菜瓜,香瓜等夏秋两季的疏菜;在院子里种上了李子树、桃树、苹果村。还有一个大粪坑,家里的人便、猪粪、鸭粪、鸡屎,路上看见的牛粪、狗屎,都拾了来抠在粪坑里。他们相信,只要凭自个的劳动,就能过上好日子,所以并没有像其他人家一样去争着抢着种罂粟草。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这“七虎”过去在村里也是强盗一般的人物,每年都要因抢绿河里的水和全村人吵一架,自从方头鬼回来带人将六虎打折了腿后,威风扫地。从此下决心不再和别人来往,别人也休想骑到头上来。他家的大门时刻关着,不想和谁家发生任何瓜葛,对方家也是敬而远之。前期方家伐木队招人,“七虎”没有一虎去应承,照理说,他家的劳力最充足了;而今这种罂粟草,自然也不想上前去凑这份热闹。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三部第九章
第九章
李书力到村头村尾撒完了种子,回来索性把大门开了。他把早已写好的一块招牌在门口挂了出来∶李记缝纫店。这李老头本就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从这日起,他让在家里的三个女儿承接各种缝纫细活,并出售款式各样的绣花鞋、千层底棉靴和各种衣服饰物。他削了一根两头尖的扁担,拿着像一条看家老狗一样守在门口。他担心,那些成天没事找事的地痞无赖更会找上门来,借故调戏女儿。恰恰相反,等他把大门打开后,几个如花一样的人儿款款地坐在前堂的八仙桌边等顾客上门时,这些人反倒不敢来了。倒是东家的婆婆,西家的媳妇提了几升豆或半袋米来求她们做几套冬衣,或几件夏天衣褂,或几件小孩穿的衣裳。
李家这几个丫头平素被锁在大门里,是冰晶透明般的人物,性情并不和外头老妇妒姑一般。除了聪明伶俐,也落落大方,待人接物从不羞手羞脚,也从不妆狐弄媚使心眼,对金钱货物也不看重,不知个多少算计,也不另眼看人,来的都是客,都一般的接待,活儿做好后就搁在那里等人取来。只是姐妹间打打闹闹,嬉笑无常;八姐儿最小,说话做事不免撒娇邀怜,尖酸刻薄些。
家中很少有男人来,过去除了几个姐夫轮流上门种菜犁地,就是这种花唱曲的没有气性的爹。说也奇怪,几个姐夫个个老实巴脚,最听媳妇儿的话,来到家里就知道干活,躲着这几个小姨子。倒是这几个丫头不知忌讳,嘻嘻哈哈追着姐夫到地头看他浇菜锄草。所以,男人在她们的心目中,不过是只知担水挑粪、种地砍柴,如牛马一样浑身汗臭、忙外面活的人罢了。
这一日,村里连生娘上门来为她的连生做几件汗溻;连生在伐木队里,整日光着个脊梁。她从腰间兜里掏出几串铜钱来。姐妹仨做衣从没有收过铜钱,不知该收多少。连生娘说,这一吊钱怎么也能买个十几斤粮。姐妹仨心里一算,这几件衣服只能收一吊。这连生娘死活不肯。六姐儿说,要不你老把钱都收回去,给这么多不合适呀,这也不是什么艰难的活儿,我们替你帮着做下得啦。连生娘忙说:“这怎么行呢?”七姐儿就说了:“你老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回家去量几升米来得啦。”连生娘还是不干,非得将钱留下不可,她说:“我非得找你们爹说说不可。”急忙回头去找坐在门口的李书力。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李书力坐在门槛靠在墙上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六姐儿说∶“我爹最是不管这些钱财的事了。你老还是不用费功夫了。”
连生娘没有法,只得留下一吊钱,嘴还说∶“你们看看,这事是怎说的。我本想……我家有钱!”连生娘念念叨叨地走了后,一直冷笑的八姐儿说∶“不就是帮方家打工弄来一点钱,就到这里来显摆。这钱给我们也花不出去,真是!”六姐儿说∶“算了,算了,她是看着我们可怜才这么着的。”八姐儿说∶“谁要她来可怜!要可怜也轮不到她。我就是看不了她那样儿。”
这连生的汗溻做得后,搁放在那里许多日,并不见连生娘来取。这一日,屁股毛家的老吊婆来做衣服,因为是和连生家邻居,就和她说起这事。“她么?她不能来取了,她家的连生已经死了。”老吊婆说,“你们还不知道呀。这一气村里就死了五个壮男人,都是在方家伐木队做事的。”“怎么死的?——又是方家人害的?”六姐儿问。她们一听说死了人就有些害怕。“这回听说不是方家人害的。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五人那天大中午的在河里赶木头,撑竹排的时候都是好好的。夜里回到家里就都病倒了,上吐下泻,不吃不喝,全身冒冷汗儿。找了洪先生来瞧,洪先生说,是冲了瘴气了。熬了几日就都死了。他们又没到深沟老林里去,怎么就冲了瘴气呢?”说到这,一直靠在墙上眯着眼睛打盹的李老头突然跳起来问:“你说什么?是谁死了?”老吊婆只得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没想到老李头恍然大悟似地说:“是了。是了。那先生说,六月十日头伏之后不要涉水过河。——原来就应在这里了!”几个女人都听不懂他的话。
然而,这件事却给三姐妹带来了意外的影响。连生死后,连生娘哭了数日,埋葬了儿子。后来,她却对人说,李家那几个妖精那儿可不要去碰。前些日子,我到李家去为连生做几件汗溻,心里是想去看看这姐儿几个,为我家连生求亲的。媒人还未央来,只动了动心思,我家连生就死了。这话在村里流传开来,却没有使那些想打这姐妹主意的人望而却步,反倒是吸引了更多有野心的人。从李家这几姐妹看来,她们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了。
这一日,老吊婆又来了,她是来取衣服的。她说,伐木队又有三个人快死了。方家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也不让伐木队下河了。大多数人都认为河里有鬼。长老洪先生的意思仍然是冲撞了瘴气。李老头饶有兴趣地听着:他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想去制止,就是想制止也制止不了。这当儿,突然一个身影倏地从门口飘了过去,大家吓了一跳,急忙到门口探头找寻,看见前面一个人披头散发,舞着宝剑,一面跑一面喊∶“河里有鬼,捉鬼去!”他们看清此人是黄须公。这黄须公跑得是越来越快了。
“这黄老邪,死了人后,日日到河里去捉鬼,就是没有看见他捉到一个鬼。”老吊婆说。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部第十章
第十章
这一日,黄须公又到绿河去捉厉鬼,沿河奔上游寻找出很远,突然看见下游村口的那条路上又出来了许多人,奔桥头去。这些不像是这几天常看见的抬着棺木的送葬的队伍,细看才发现这些人都背挎着枪,前头的人搬着东西。
“是方家来人了。”他说。他也就调转头回走。
近了,他看见方家人来到桥头,正摆上香案、香炉。另一张桌上摆着两枚猪头、狗头。只见方头鬼捏了几根香面向河流鞠躬遥拜,后面的人也跟着躬身遥拜。拜毕,方头鬼把香插入香炉里。“好了。快泼猪狗血!”听到有人号令,只见根茂和他衙门的几个兵就扛着一盆盆猪狗血到桥中央,泼入河里。事毕,突见一穿着玄色道袍的道长,右手捏宝剑,左手拿拂尘,歪着头钭着身子在桥上来回起舞,口里念念有词:“哞——呢——,哞呢——”有点像牛叫。
黄须公看见,极为不自在。“猪狗颈血,这等污秽之物,只能驱散邪气。孤魂野鬼尚且不怕,对付厉鬼,岂不……”他正摇着头自语,突听那道长说∶“谁在那里胡言乱语?我正招伏魔大仙前来降妖,这等胡言乱语,被大仙听见,大为不敬,以为我们无半点虔诚之心。得罪了大仙,如何降妖?还不快与我叉了出去!”方头鬼一抬手,上来几个佤兵,推着黄须公就走了。
后来他听村里人说,那道长是方家专门请来驱逐河妖的,叫一天神飞道长。
却说方家祀祭过河水后,第二天,找来高水,让伐木队重新上山伐木。伐木队里的人来到山对面的河岸,都不敢下河到对岸山上去。那高水曾在河里遭遇过水鬼,更是提心吊胆,他借故说要上茅房,就跑到方家去告密,说那些人怕死都不想干了。帮财带着人追了来,他用手枪比划着骂道∶“死伤有命,你们这些生畜,拿方家的钱就要替方家做事。方家老爷千里迢迢请人来做过法事,你们还要怎样?识相的,就快给我跳下河。不然,我一枪把你们崩了。”
那些人还是不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说∶“我不要工钱了……我们不想干了。”帮财听见,喝道∶“这话是谁说的?当初你们怎么不早这么说?当初看见白花花的银钱,不都是争着抢着要来吗?而今出了点事,就打退堂鼓。退堂鼓你们到根茂的衙门去敲去,我这里可没有那么方便。今天谁要是不下河谁都别想回家去。”说着,扬起右手,对着众人的脚底扫了一棱子,打得众人“哟哟”四处乱跳。其中有个叫有全的老头,带头跳下了竹排上,他劝大家说∶“走吧,走吧,好汉不吃眼前亏。”没有法,大家只得跟着跳了下去,撑竹排到对岸。
上了岸,在那边山脚下,有全叫高水到一旁说:“从今以后,赶木头断不能在正中午。其它时间是没事的。你把这告诉大家注意点儿。”高水问:“你怎么知道的?”有全说:“我和水镜先生是邻居。别看这老先生像是老糊涂了,其实他什么事都清楚着呢。昨天夜里,他打发人来叫我过去,对我说,咱村的这条河,早先就叫瘴河,村里只有不多几户人家的时候,河上没有桥,大家涉水过河,都得避开正午时候,不然就要冲撞了河里的瘴气。后来,好人刘德全带领几个儿子筑桥修路,就架起了这座石墩木桥,从此村民再也不用涉水过河了,也就把这事慢慢地忘了。这条河的上游五营镇有人撑竹排,下游的沙新有航船,惟独我们这一带一直没有,一个原因就是怕这河里的瘴气。知道这事的现在恐怕就他一个人了。他教我说,这河里的瘴气并不可怕,只要避开三伏天气正午时候,一般的时候是不打紧的。他知道我在伐木队里,就把这典故告诉了我,叫我和大家说说,都提防着点儿。”高水说:“既是水镜先生说的,最是不错了。”他就立即回头把这意思告诉了大家。大家闻说,才放下心来。从此,这河上果然不再死人了。
不过,方家人都以为是那一天神飞道长的功劳,连一向不信神信鬼的方头鬼也对他刮目相看。最初,他请道长来,不过是想做做样子,糊弄糊弄村民,好安众人的心的。
一天神飞道长看上去三十来岁,白静面皮,一头长长的散发,披一件黑色的鹤氅,走起路来,迎风飘动,颇有神仙之概。
其实,这道长与其说是方家专门请来的,倒不如说是他瞎撞进来的。
伐木队连续死人后,方头鬼也曾发了愁,因为城堡的建设不能停下来——制烟作坊完工后,他就为建城堡做准备了——而那些工人怕是不敢再下河了,怎么办?帮财说,手里有枪,看他们谁有这个胆!方头鬼说,不好,狗急都要跳墙,何况人呢?他们明知道下去是要死的,还会怕你么?根茂说了,那就不要走河道,绕个圈让他们到原来深山澳去伐木。方头鬼说,那也不好。对于根茂他从不愿多解释。此时,灶德恰巧从门口走过,听见里面议论,就壮着胆子进去——怎么说他可以算是方头鬼的老丈人呀——说,我倒有一法子:可以去请个和尚或者道士来除除妖,这河水许就不再作祟了。蛇手轻蔑地说,和尚道士有啥用?倒不如去叫那黄老邪呢,他不是天天都要到河里捉妖吗?方头鬼阻止了他,说,对,这倒是个办法,这里的人是最信神信鬼的,我没出山之前,每年梅雨季发大水,都要到土地庙去烧香。帮财说,怕就怕起不了作用呀。方头鬼说,我也知道起不了作用,只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全村人看,堵堵他们的口。也不用远了去请,出去随便找个人来冒充一下就行啦。——当下计议己定。
这事落在了帮财的头上。那天,帮财走出村子,上山没多远,恰巧就遇到了一个穿道袍的人,正躲在树丛里偷看一个妇人小解呢。帮财叫跟着他的俩人在路上等,自己悄悄上前去,从背后拍了他一下肩膀,吓了他一大跳。他看见帮财穿着一件黑绸短褂,扎条一拃宽的腰带,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