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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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王国-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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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黄须公没人请就自己来了。他仗着宝剑,在亭的四角里搜寻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根茂站在人群跟前,微笑着看黄须公,他揶揄说:“黄须公呀,你看上去可老多了。有人说你夜里都不睡觉,经常在村里游逛,你可不要遇到鬼呀。”黄须公收起剑,说:“要是能遇见鬼就好罗。我正愁找不着它们呢。”村里人都知道黄须公天天夜里都在“捉鬼”。他还时常劝诫大家,说厉鬼是在去年某一天的夜里子时进的村,村里经常死人就是明证,大家时时刻刻都要当心,人要是看见厉鬼——厉鬼一般是挨着墙根走的,躲不快魂魄就会被其敛走。人们问他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开厉鬼,他说:“有,就是要多吃饭,多睡觉,不要出家门。”他说,一般人要是七天不睡觉,他准能看见鬼,不过对于他,却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才成。为了能捉到这潜进村的厉鬼,他已经熬了有不知多少个不眠之夜了,以致于自己变得面黄肌瘦,须发灰长,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对人说,这鬼总是躲着他,有时在河岸边狭路相逢,鬼就潜到河里去了。人们都将信将疑,不过大多数人都相信了。只有铜钵不以为然,说:“放屁!夏天就是他找的人冒充落石鬼砸我的菜园的。”这话传到黄须公那里,黄须公说:“不错。我以前是装神弄鬼过,可这回是真的。我家老四就是着了厉鬼的道儿死的。”提起黄老四的死,铜钵就更不信实黄须公了。他说:“这个黄老邪,净是胡说八道!”

  全村除了铜钵,就属根茂不信黄须公了(方头鬼带来那些人也是害怕鬼神的,在毒坤那边的时候,也经常烧香拜佛)。根茂不信是基于他的经验∶他觉得鬼远没有人恶。于是,他讥笑着对黄须公说:“黄须公,我看你都快变成鬼了。——如果这些事都是鬼做的,还要我这衙门干什么?”黄须公显出颓唐的神色,带着不稍辩驳的口吻说:“好,好,到时候自会知道的。”他拖着剑尖走了。

  根茂对苗生说:“你放心,两天内我给你找到尸首。”

  根茂也带着发运和华堂走了。回到衙门,他把腰带解了——想让自已透透气,径直奔方家老屋来。他遇见帮财,劈脸就问∶

  “帮财,你他妈的,昨天夜里你是不是又带人去挖那女娃子的心肝炒吃了。炒吃也不叫上我,这回人家苦主可告到我的头上来了。”

  “没有呀,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和那些佤兵讨论开妓院里的事呢,哪里都没去。倒也是,你这一说倒提醒了我,我竟把这美事忘了,可惜!可惜!”

  “不是你……怎么那尸首不翼而飞了!”

  “你问我?我哪里知道。”

  帮财的神情不像是在说慌,再说,他们要真挖了那女娃子的心肝炒吃,也会叫上我的,根茂想。但这事就奇怪了,根茂一面想一面向老屋走去。在后院,他看见狗熊在地上拖着一个人在喂那两条狼狗。他把那人拖着跑,然后把他吊在房梁上挂了起来,那两条狼狗发了疯似的一次次往上冲,跳上去撕咬。狗熊拍着手嘻嘻傻笑。

  “狗熊!你他妈的,原来那尸首是你偷了来!”

  “什么呀?”狗熊看见根茂,停止了拍手,瞪着眼睛问。

  “你这是干什么?”

  根茂走近前才看清这并不是一具尸身,不过是吊了个布袋人。

  “我在喂狗呢。”狗熊说,“三其那,阿虎拉,快停下来!”——他现在叫这两条狗三其那、阿虎拉,这是那两个佤兵的名字。

  两条恶狗摇着尾巴在狗熊的脚上蹭着。“你怎么这样喂狗,啊?”根茂说,“喂狗也不好好喂!”

  “这是阿虎拉教我的办法∶他让我把肉放在布袋人的心口和头上,让狗跳上去咬。他说,这样喂大的狗,将来让它去捉贼人,就会跳上去一口将贼人的心掏出来。”狗熊说。

  “阿虎拉那个杂种,他怎么不教点好东西。”根茂不再理他,转身往屋里走,一面喊∶“三其那!三其那!” 

  “根茂叔,到底出了什么事啦?”狗熊问。一头狼狗正要去追根茂,他狠狠地踢了一脚,“他妈的,回来!不是叫你呢。”

  “木匠傅家昨晚停在旧亭子里的棺材里的尸首不见了。这真他妈的出了怪事了。”根茂说。

  “那人是不是没死自已走了呀?不然怎么会没有尸首呢?都听说有偷活人的,可从没听说有偷尸首的,怎么会丢了呢?”狗熊说,“今天早上,我跟蛇手叔的队伍出去游街,路过亭子,就发现棺材被揭开了。这两条狗还不住地跳叫,拉都拉不回来。”

  “放屁!没死怎么会往棺材里装。”

  “这也说不上来,这年月……”

  这时,佤兵三其那懒洋洋地走了出来,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满嘴是酒气,他讪讪地看着根茂。

  “三其那,你叫上阿虎拉、小个子、赤江佬、烟手几个,跟我沿着河岸去搜山。不管是尸首还是活鬼,都要将她找出来。”根茂说。

  “昨天夜里站了一夜岗,现在还都没有睡醒呢。再说,我们归蛇手管,衙门里的事我们不管。”三其那操着蹩脚的本地话一句一句地说。说完,揉着眼睛转身就往屋里走。

  “我那衙门只有两条枪,那两个木头人只是个摆设,什么正事都做不了,你们……”他看见三其那已经走远了,就打住了话头,改对他们骂开了:“你们这些畜生,不要总瞧不起我,总有一天我要杀几个人给你们看看。让你们看看,我是不是眨一下眼……”

  根茂怒气冲冲地出了院门,这时正午阳光正射在他的眼睛上,他脒着眼,那张扭曲的脸更其凶残难看了。

  “三其那,阿虎拉,上!”他听见院子里传来了狗熊的叫声。

  “三其那,你真她妈的是条狗!”根茂骂。。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三部第四章
第四章

  好香的尸体最终没有找着(更不要说捉住那天晚上抢走她的贼人了)。根茂夸下了海口,可到头来连帮他沿河岸搜一搜的人也找不着。根茂觉得很丢脸。以后的几天,又有人来报案,说夜里家中的东西被人偷了,根茂又忙乎了一通,也毫无头绪。“衙门没开时也没有这么多事。这刚开不久案子怎么这么多啊!”根茂感叹。

  其实,村里的人谁都知道,这些贼子非是别个,准是程水养家拐子那一伙,就是苦于没有能捉到现形。这几个人成天在村里偷鸡摸狗,什么坏事都做尽了。有人把自己的怀疑对根茂说了,并建议他进行跟踪。根茂把他的两个手下派了出去巡夜,考虑到那哑巴小样是发运的兄弟,就没有对他俩说明是针对谁的,只是叫他们夜里不要睡觉细细巡查,撞见贼人就将其抓来归案。并对他们说,这几夜肯定会有贼人行动。果然,一天深夜,这两人遇见了一伙子贼人,潜进了一条村弄。他们悄悄地跟了上去。这几人随即翻墙跃进了根嘴婆家的院子,墙外似乎留守了一人望风。他们伏了好一会,犹豫不前,最后咬着牙从后面包抄了上去——好在这晚没有月光,快到跟前,他们打算冲上去把这人扑倒。突然发运被华堂拉住了,因为华堂发现有点不对劲∶这个人披头散发,手里似乎还握着宝剑呢。他们突然明白过来,这人可能是黄须公!他们知道,黄须公是专门捉鬼的,那么,刚才那几个人影可能就是黄须公追找的厉鬼。想到这,这两人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转身逃走,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现了。那黄须公听见身后脚步声,仗剑追了上来。这两人猛跑了一阵,钻了几条村巷,一头扎进衙门里躲了起来。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听见讲,根嘴婆家昨天夜里遭贼了,只不过也没有上衙门来报案。——这衙门自挂牌以来就没有破过一桩案子,他们已经很不把根茂这个衙门瞧在眼里了。

  根茂很气愤,听了发运两人那夜的汇报,断定是拐子他们,根本不是什么鬼。他大发了一通脾气,决定把拐子三人招进衙门里来为他当差,这样,一来可把这三人置于自己的眼皮底下,使他们无暇犯案;二来假如真有贼人,实施以贼治贼,或可事半而功倍;三来可以弥补衙门人手的短缺。

  根茂早就想发展起自己的武装,拉起一支队伍来,苦于没有枪支,也没有人手。方头鬼只给他两支枪,这两个扛枪的笨蛋到现在连枪都不会放,这两杆枪搁在他们手里无异于是两根烧火棍。他曾试了试,发现人们都不愿意到他的衙门里来当差,因为既无钱粮又无名声。这回要是把这三人招来,他以后走出门去,有他们跟着,也会威风不少,将来有一天说不定还可与蛇手那些杂种抗衡。

  这三个人倒是愿意来,他们问有没有枪。根茂说,没有,背大刀行不行?三人一商量,觉得这差事不赖。根茂让他们到铁匠老童那里每人打柄铁片刀。他们呢,又为自己打了一对大铁钩,套上绳索,爬檐走壁时好用。

  根茂有些不放心,他想了想,这三人贼眉鼠目的模样,决不是善主,要不施一点铁腕的手段,将来恐怕难于驾驭他们。他知道有一招叫“杀鸡给猴看”,——主公刚回来时,杀那甲长、“秀才”刘老二时就说过这句话。他也想来杀只“鸡”,可就不知道该杀谁。

  这一日,根茂带着他的这支队伍在村里游逛,本是想向村里人显摆显摆,不曾想,他们刚从人群中走过去就听到身后哈哈的笑声。这村里的人对蛇手率领的那支凶神般的*队伍已是司空见惯,而今再看见这支参差不齐、破败不堪的“残兵败将”,颇觉滑稽。前面的根茂虽然背着盒子枪——衙门开衙那日方头鬼给他换了把盒子枪,长枪归了华堂,身穿军装,但那双因长年被水浸泡而变形的罗圈腿更显得扎眼,两个膝盖向外打弯,军裤裹着裤档里一大团东西,每走一步就滚来滚去,像是一架吊钟;军帽底下的那张歪曲的脸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笑容,更显得滑稽可笑。后面跟着的两个,扛长枪,戴着草帽,穿着黑灰的满副补钉的长布褂,袒胸露肚,脚穿布鞋,走起路来,手和脚一顺儿摆动。他们听见笑声后就更不会走路,跳来跳去,就像两只猴子。再后面是拐子,跛着一条腿,背着大片刀,每走一步那双手都要攥紧拳头从上向下用劲,仿佛在撑竹排,若是平时他这么走,人们也不觉得可笑。再后面是草瘪,还是个毛孩子,整整短了一头,他有时不得不快速跑几步。最后的哑巴小样,一边跑还一边哇里哇啦地叫。

  根茂很气馁,回过头看看,自己觉得这支队伍确实不像样。除了听见笑声,还听见人们的议论,说是“讨饭队”刚过去了。硬着头皮走完一圈回到衙门,根茂大发雷霆,骂拐子三人∶“贼人改不了贼样,连走路都不会,今后怎么办案子?”这三人果然不把根茂放在眼里,拐子说:“叔哟,是你请我们来的,又不是我们自己要来的。到现在也犯不着来骂我们是贼人。”说完,三人就气哼哼地从后门走了。根茂也气得直哼哼。发运走上前来说:“叔,明日*,让狗熊把狼狗牵来,看他们还敢不敢笑,这些贱民……”根茂觉得这些贱民实是可恶,恨不得杀了他们几个解气。

  第二天*,他们敲着锣,前面跑着两条狗。这两条狼狗己被狗熊训练得眼发绿光,看见人就要往上扑。村弄两边的人都吓得躲得远远的。说也奇怪,同样是昨天的那支“残兵败将”,可今天人们就畏惧得多。看见女人们牵着小孩的手快步钻进门洞里了,在他们走过时还听见几家的小孩被吓哭的声音,根茂得意洋洋,昂首阔步,裤档里的那团东西在两边发劲地滚来滚去。回到衙门,他大大地夸奖了部下一通。发运说:“这就好比女人打扮,一个好看的女人,她要不画眉,却总是村里的丫头,怎么也不会被选进宫去。咱们这支队伍,前面要是没有狼狗开路,怎么也不会有杀气。没有杀气也就没有人怕。所以这放狼狗便如女人画眉,断少不了的。”根茂说∶“对,对,对。没想到你这小子平日里不说话,肚子里也有这花花肠子,我真没有看出来呢。”拐子说:“狗屁!他把我们说得连狗都不如。”根茂说:“你们不要不服气,说不定你们真比不过那两条狗。”

  自此,村里每天有两拨*队伍,早上那拨是正规的,定时定点;根茂这支是不定时的。——很快,有人说,侗山一带经常出没山林的红袖帮,其装扮与鬼鬼祟祟,都与他们颇为相似。

  虽是如此,仍然没有人到衙门里来报案。每次出去,虽然也经常遇到邻里相骂打架,但看见他们走来时,双方都心照不宣暂时歇了手,并不请他们来讲理评判,断定是非。等他们走远了,接着口角挥拳。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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