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顶黄石山修行,最终又到了南大顶武当山成仙。若在嶂子山上看,周围稍矮一点的群山都朝向这里,嶂子庙下,巨石成阵,人们想象出来的什么赶山鞭、鸡叫石等奇石,还真是有点惟妙惟肖,非常逼真;东南望,郑家湾村一带的山上,还有原始森林,景色优美。到了夏天,山谷幽深,清凉避暑,林茂花香,叫人流连忘返,走了以后也会念念不忘这个地方。后来,我把灌河周边的奇山美景讲给市电视台专题部的一个同志,引起了他对灌河的向往和浓厚的兴趣,终于在这年的春节,他以一种高度的敬业精神,来到原始森林下的一个山村,住在一个农户家里过年,整天背着个摄影机,跟着人家的大人小孩屁股后边,赶年集,磨豆腐,放鞭炮,拍了一个“百姓故事”的专题片,题目就叫《转山沟》,曾在中央电视台播放过。后来,他对我说,虽然没有拍到我说的美不胜收的山景,却觉得那个年过得最开心。
二月初九一大早,通讯员小马像往常一样,陪着我到街外的河边散步,谁知一出机关大门,街上人山人海,好像忽然从地上冒出来一样。我非常惊奇,一问才知道,这是灌河街的贸易大会。此外,还有“三月十五、小满、九月十五、十月十五”四道贸易会,于是我才感到灌河这地方确有神奇之处。我总结出它有三个特点:“东西关、天天集、十道会。”即这个镇与别的镇不一样,别的镇区都是东村、西村,这里却称东、西关,完全是县城架子;别的镇是或逢单日集,或逢双日集,这里却是常市;加上全镇四个管理区,一年分别还有五个贸易大会,一年共起十个贸易大会。到了起会期间,全县各乡镇的商贩云集到这里做生意,都能在三、两天里赚上一笔,因为这里是所谓的“母猪集”,特别下货,带多少东西都能卖光。
有一天,县委副书记库长满专程来到灌河看我。席间,带点戏谑地说,“你小子已经来灌河半个多月了,我考考你,到底对灌河有多少感性认识。”我也开玩笑地说:“库书记,到了这里我觉得比你的官大得多。”库书记说,“说说看。”我说,“说灌河大,它就大,说灌河小,它就小。比国家,我说它是中华人民‘灌河’国,你看,共和国与‘灌河’国不就是只差共与灌两个字的韵母嘛;比城市,这里是盛产柞蚕,是我国古代丝绸之路的发源地,历史上一度非常繁华,号称过‘日进斗金的小上海’;解放后,这里成立过鄂北县,和你一般大了吧?也成立过灌河区,后来是公社,再变成过乡,1992年第一批改成建制镇。你说说,这灌河到底多大?多小?”库书记啧啧称赞道:“不得了,不得了,这小子不愧秘书出身,就是会总结,那你再说说,到了这里这么一段时间,都有啥感想?”我若有所思地说,“库书记,我在县委办公室一气儿干了九年,来这里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也算是吃透了一个道理,这个乡镇党委书记,有‘四个不容易’:一是当上不容易,不是谁想干就让谁干的;二是当着不容易,组织上把几百平方公里土地,五、六万口人交给了你,这肩上的担子能轻吗?三是当好更不容易,谁不想把工作干好?但动机不等于效果,这几年为什么两办的副主任下去时都是先干乡镇长?大家都有意见,感到用得不到位,可领导们总是认为‘秀才当不得帅才’,非要把人放下去锻练一阵子才放在书记的位置上,有的至今也没有扶正。对于我,你们算是破例了,我很感激,这是对我的极大信任,我只怕没有能力干好这个工作,上愧对领导,下愧对百姓啊!四是要告倒一个乡镇党委书记也不容易,我们在工作中失误总是难免的,现在到处告状成风,明枪暗箭少不了,你们不保护,我们还敢工作吗?”库书记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哈哈大笑,“好家伙,你真会绕哇,绕来绕去,绕到我们头上来了!不过,这四个不容易也算是经典之说,来,干上一杯!”
镇委书记 (5)
第五章
按党章宪法搞选举换届
施计策权术播春风细雨
这一天,方结实找上门来,不明不白地说了一大堆话,弄了半天,我才稍微有点明白。原来,他是个孤寡老头,五保户。早几年,他有一间土房子,在镇区扩街时给冲掉了,一直住村里的一个破旧小房子里,村干部就是不给他盖房子。他外甥是远乡人,多少年才抽空来这里看一下老舅,一看他居无定所,很生气,就帮他老舅上村里、镇里闹了几次,话说得中肯、得理,村里只得另寻地皮给他盖了新房。从此他算是学了个乖,感到无论什么事,闹一闹就比不闹强。于是逢事必闹,一个劲儿闹了几年。其实后来的要求并不高,就是怕死后村里把他软埋了,一定要现在给他做个“老屋”,心里才感到踏实。就这么个要求,村里一是烦他长期告状,二是还有几个五保户,怕引起连锁反应,没有答应他。于是,他有空没空就上镇政府,甚至跑到县城去闹。我问他,“结实啊,你现在能吃多少饭?”他不解其意,说:“我现在很能吃哩。”我说,“这就对了,你很‘结实’嘛,干嘛现在就要老屋咧,这不是自己咒自己,嫌自己死得慢嘛。”方结实说,“不是哩,贺书记,俺大队干部坏得很,我信不过他们,他们必须给我一个答复,要不我死了谁管呀?”我说,“结实啊,你信不信我?”“信,咋会不信哩?”我说,“咱俩也是老熟人了,我来当书记,就是给老百姓作主的,不要逼村干部表态了,我叫民政所所长来一下,记住你的要求,镇里给你出个保证,一定让你老了有棺材行不行?”他一听,眉开眼笑:“贺书记呀,群众都说你是好书记哩。”我又问他,“你还种地不种?”他说:“不种地,就在街上卖‘气死猫篮儿’,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我就夸他能够自食其力,“不错不错。”他很高兴,说有了老熟人当书记,啥也不怕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干,叫贺书记好好看看。我让通讯员小马把镇民政所长胡贵田叫来,安排他给方结实出个手续。开始,老胡不解其意,直说:“贺书记呀,这个证明不好出,村里如果不认帐,恐怕将来要烧镇里的手。”我向他挤挤眼,老胡马上会意,回去拿了公章,煞有介事地写了一张保证:
在方结实百年以后一定由民政所安排一个七寸的柏木锭子,并且用柏油把外边浇上一遍。
盖上民政所的红印章后,方结实像得着了圣旨,叠好放在一个塑料袋里,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说:“书记呀,有事我还来找你!”我说,“行!”
方结实走后,我让通讯员小马把刘镇长、平奇、春跃、振山这三个专职副书记叫来开一个书记办公会。重点研究一下党委、政府换届工作。
要说这党委、政府换届,县级以上五年一次,乡镇和村里却是三年一次。乡镇换届的模式跟县里相仿,也要开党代会、人代会,要按党章办,要按宪法办,非常严肃,非常严格,非常严谨。村里就相对简化,村支部换届是召开个全体党员会,选出支部委员,再从其中产生支部书记,支部书记对委员再进行分工;村委会换届就很复杂,已经定出候选人的,选票要过村民的半数,才算当选;近几年又要老百姓进行“海选”,就是说,允许自报竞选,老百姓愿意选谁就选谁。这样一来,选举就很难保证一次成功。因为我们国家的国民素质实在不高,并且在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村级政权成了空壳,还有许多村债务缠身,群众的怨气很大。因此,在选举时,群众对选举对象是“你整我三年,我整你一天,就是不选你,给你个难堪”;乡镇党委干这项工作也很头疼,因为“三年一换届,一次得半年。”即使是换了以后,也长时间稳定不下来。
村级复杂归复杂,也必须在乡镇换届以后再说。所以,我这个书记办公会只研究镇两委班子换届。这本来是个程式化的事情,首先是选出党代表、人大代表,只要把名额按《选举法》的要求分下去,由组织书记监控,党委及时把关就行了。其次是开好党代会和人代会两个大会,贯彻一下一次管三年的工作思路,把班子选好,就算完成了换届工作。可是,对于灌河,我却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上一次的换届工作,全县就出了不少问题,灌河还出了大乱子。
先说镇长刘春亭,实际上就是选举工作的惊弓之鸟。他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后,先被安排在县商业局工作,当一个股级干部,这本来就不是一个好单位,况且“人都想往高处走”那个老话起作用,又因为新调来的县委书记与春亭是远门亲戚,他就找到书记,一心想转到行政上干。于是,在换届改选前两三个月,他从一个一般的股长一下子当上了瓦房店乡的副乡长。由于转到地方上没经验,初次当上副乡长,对农村工作不熟悉,又不知道自己有多轻多重,在说话上还习惯于部队的那种“日亲骂娘”训人的军阀作风,一句话就想冲倒人,所以,提前到瓦房店乡上任的适应期内就不够适应,自己浑然不觉地得罪了一些村支部书记。且不要小看这些村支部书记,他们在乡里有很大的影响力,在换届改选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了选举的关键时刻,有几个支部书记一串通,一起哄,就给了老刘一下子,让他落了选。这个结果不论对谁,都是很丢面子的事情。因为现在提倡依法办事,你落了选,就不能继续留在那个地方工作了,只好灰溜溜地回到家里等待组织另行安排。其实,这还不仅仅本人丢了面子,也给县委的组织人事安排丢了面子,给乡镇的党委书记丢了面子。但组织的面子总是虚的,个人的面子才是实的。于是,只要有人落选,县委就觉得对不起这个同志,就要进行新的安排。春亭就是先在家里休息了一阵子,不成想因祸得福,不久被派到灌河当上了副书记,党内安排职务在特殊情况下,不需要选举,这样一来,他不降反升,由一个一般的副乡长变成了抓组织的副书记,成了灌河镇的名副其实的三把手。
当春亭在瓦房店乡落选成为全县街谈巷议的新闻之时,灌河镇随之出现了更大的新闻:这里的换届也搞砸了。由于当时的党委书记毛丰山同镇长钱西川长期不合,底下的人也就内乱不止。当地的一些人想把一个本地的干部选进班子,他们四下串通,换届前就已经形成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事情发生的前兆已经非常明显,各种信息都收集到了乡镇党委书记毛丰山那里,让他有点不知所措。因为党委书记是选举工作的第一责任人,又是当然的选举委员会主任,一切必须在这一个人的控制之下。一旦失控,就没法给县委交待。因此,这项工作搞不好,首当其冲是党委书记丢人打家伙的事情。毛书记得到这些底下不稳的信息以后,和钱西川镇长的长期不和就退居次要地位,他们二人在这个关键时刻,结成了利益共同体。毛书记亲自出马,开始试图做一些人的工作,能打就打,能拉就拉。叫了这个叫那个,机关找了再找村干部,每天都熬夜,真是十分焦虑。“是疮就要流脓”,到了这个时候,工作的成效已经微乎其微,地火奔突,杯水车薪,救不下来的火转移到毛书记的脑门子上,讲话就不再讲策略,在批评一些人时出口就说,“日他妈,这灌河人有强烈的排外情绪”,这种说法,更加激怒了那些兴风作浪的人,“排外”的评价一传出去,犹如火上浇油,局面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到选举的这一天,钱西川镇长拿着手提包,放在自己的座位下,时刻准备一旦落选,立马走人。幸好他以超过半数两票当选,另一个副镇长刘成甫却中箭落马,灌河从此成了他一生的伤心之地。事后,县委派出纪检、监察、公安、检察几家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兴师动众地调查了很长时间,最终不了了之。却把书记、镇长的矛盾表面化了,随后不到几个月,县委相继把毛丰山、钱西川都调出去,矛盾双方,两败俱伤。
由此可见,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其说换届选举是选一个党政班子,不如说是对一个党委书记政治成熟度的考验。有鉴于此,县委对灌河这一次的换届工作非常关注,组织部长夜里三次打电话问我情况,唯恐出问题。我对这个工作也不敢掉以轻心,召开书记办公会,就是要认真地对这项工作做出专题部署。组织书记左平奇详细汇报了县委对这次换届工作的指导思想、方法步骤、目的要求,汇报了党代表、人大代表的选举情况,对人员的构成逐人进行了分析,对可能出现的问题一一加以说明。春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