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惊慌异常,贾似道束手无策,只得上书请迁都以避敌锋,被臣廷参劾。宋主不得已革贾似道职,谪居漳州,为郑虎臣拉肋而死。其余朝臣都带了自己的家眷纷纷逃去,朝堂为之一空。所征诸路勤王兵,到的只有文天祥一处。伯颜分军三道,进逼临安,文天祥遣兵救常州,与战不胜。伯颜遂围常州,招知州姚讪来降,姚讪誓死不从,伯颜攻破常州,通判陈炤、都统王安节均巷战而死。伯颜以常州抗命,下令屠城,其余各州郡,莫不望风投诚。宋太后谢氏,遣刘岊奉表称臣,上元主尊号,岁贡银绢各二十五万,乞存境土,以奉赵氏祭祀,且请伯颜至临安莅盟。不料伯颜到来,宋右丞相陈宜中又先期逃避,不来莅会,伯颜遂驻军皋亭山。文天祥、张世杰请帝悬奉了太后等入海,自己率众,背城一战。陈宜中以为危险,请太后命御史杨应奎献出传国玉玺,到元军投降。伯颜受玺允降,召陈宜中至营,商议投降事宜。陈宜中仍不肯到,连夜逃往温州而去。杨应奎忙奏闻太后道:“伯颜之意,非宰执面议不可,今宜中逃去,请太后从速定夺。”太后乃以文天祥为右丞相,兼枢密使,与吴坚等同往议事。
天祥不肯受职,往见伯颜道:“北朝若以宋为与国,请退兵平江或嘉兴,然后再议岁币与金帛,将军全师而还,最为上策。若欲毁其宗社,则淮、浙、闽、广尚多未下,利钝非可预计,兵连祸结,从此多事了。”伯颜道:“我奉君命而来,不敢自专。”又见天祥举动不凡,恐他回去别生枝节,遂先令吴坚返报,留天祥住于营中。天祥怒道:“我为二国大事来议,不应拘留信使。”伯颜道:“且请息怒保重。我绝无相害之意,不过因你是宋朝大臣,与我同在一处,诸事可以就商。”遂命人陪伴着,在馆驿住下。又传元主命,以临安为二浙大都督府,命范文虎、忙兀台入城治都督府事,取太皇太后手敕,及三省枢密院檄文,谕令各州郡,早日降附。又令张惠、阿刺罕等分头点验,封锁府库,将宋主及皇太后全氏,并皇子诸王,一应宫眷,载向北去,只有太皇太后谢氏因病暂留。
文天祥行至镇江,乘元军不备,与其幕客杜浒等十二人,逃了出来,浮海至闽,恰值张世杰等奉度宗长子昰,在福州为嗣皇帝。原来度宗尚有二子,长名昰,封益王,年十一岁;次名昺,封广王,年六岁。当临安紧急时,与生母杨淑妃潜行出城,奔至温州。陈宜中迎着,航海赴福州。张世杰、苏刘义、陆秀夫等,亦相继而至,遂奉益王昰为嗣皇帝,改元景炎,尊杨淑妃为太后,同听朝政,遥上德祐帝后尊号,升福州为福安府,以陈宜中为左丞相,都督诸路军马,张世杰等任官有差。
文天祥赶至福州,帝昰命为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
天祥因与陈宜中意见不合,固辞不拜,乃以为枢密使同都督。
天祥乃注意军旅,使吕武招豪杰于江淮,杜浒募兵于温州,力图恢复。虽也克复了几处州郡,哪能抵敌元家新造之邦锐气方张,不上几时,又被元军攻破闽广,宋主飘泊海畔,由闽奔潮,由潮奔澳。陈宜中见事不可为,托故而行,一去不返。宋主出入惊涛骇浪之中,得病而崩,群臣均欲散去。陆秀夫道:“度宗少子尚在,何不立以为君?”乃共立帝昺,加文天祥少保、信国公,张世杰越国公,陆秀夫为左丞相,共秉朝政,迁居于厓山。元世祖命张弘范为都元帅,李恒副之,师至朝阳,袭执文天祥,进兵厓山。张世杰联舟为垒,守住峡口。张弘范分兵堵截,断宋军樵汲孔道,然后四面攻击。张世杰抵敌不住,只得断维突围,引了十六舟,夺港而出。陆秀夫先驱妻子入海,自负幼帝,同溺而死。太后杨氏抚膺大恸道:“我忍死至此,无非为了赵氏一块肉,如今还有什么指望!”亦赴海而死。张世杰到了海陵山下,适遇飓风,焚香祷天道:“我为赵氏也算竭力了,一君亡,又立一君,今又亡了。我尚未死,还望敌军退后,另立赵氏,以存宗祀,若天意应亡赵氏,风伯有灵,速覆我舟。”言已,舟果覆,世杰溺毙。宋亡,自太祖至帝员,共一十八君,三百二十年。若从南渡算起,共一百五十二年。
张弘范破了厓山,置酒高会,邀文天样入座道:“宋室已亡,丞相忠孝已尽,若能把事宋的诚心改而事元,仍可不失为宰相。”天祥流涕道:“国亡不能救,为人臣者,死有余辜,况敢贪生事敌么?天祥不敢闻命。”弘范敬其忠义,遣人护送至燕,天祥路过吉州,感念旧事,八天不饮不食,依然不死,只得重进饮食。到了燕京,丞相博罗欲将他杀死,以绝后患,世祖敬其忠义,不忍加害,张弘范亦于病中上书,请代其一死,遂囚系起来。直至至元十九年,有闽僧上言,土星犯御座,防有内变。
世祖本来崇信僧徒,曾拜八思巴为帝师,皈依释教,闻了闽僧的告变,自然生疑。且因平宋之后,江南多盗,漳州陈桂龙,及其兄子陈吊眼,起兵据高安砦。建宁路总管黄华,叛据崇安、浦城等县,自号头陀军,称宋祥兴年号。福州林天成,揭竿相应。又有广州桂林方、赵良钤等,护众万余,号罗平国,称延康年号。虽经诸路将帅或剿或抚,小丑跳梁,不难扑灭,然世祖心中,不免疑虑。自闽僧告变之后,真定府又来了个中山狂人,半疯半癫的,自称大宋皇帝,欲取丞相。京城内又发现匿名揭帖,内言“某日烧蓑城苇,率二翼兵起事,定卜成功,愿丞相无忧”等语。先是帝黑被掳于燕,降封为瀛国公。太皇太后谢氏,降封为寿春郡夫人。令与宗室大臣,寓居于蓑城苇。
既得揭帖,遂将蓑城苇撤去,迁瀛国公及宋宗室至上都;疑所说的丞相为文天祥,有旨召见。
天祥初入燕,至枢密院,见丞相博罗。博罗欲令其下拜,天祥长揖不屈,仰首大言道:“天下事有举有废,自帝王以及将相,灭亡诛戮,何代没有?天祥今日愿求早死。”博罗道:“你说有兴有废,试问盘古至今,有几帝几王?”天祥道:“一部十七史,从何处说起?我今日非应考博学鸿词,何必泛论。”博罗道:“你不肯说兴废事,倒也罢了。但你既奉了主命,把宗庙、土地与人,为何又要逃去?”天祥道:“奉国与人,是谓卖国,卖国的人,只知求荣,还肯逃去么?我前除宰相不拜,奉使军前,即被拘执;已而,贼臣献国,国亡当死。但因度宗二子犹在浙东,老母亦尚在粤,是以忍死奔归。”博罗道:“弃德祐嗣君,别立二王,好算得忠么?”天祥道:“古人有言:”社稷为重,君为轻‘。我别立君主,无非为社稷计。从怀愍而北非忠,从元帝为忠;从徽钦而北非忠,从高宗为忠。“博罗几不能答,忽又说道:”晋元帝、宋高宗,皆有所受命,你立二王,并非正道,莫不是图篡不成?“天祥大声道:”景炎乃度宗长子,德祐亲兄,难道是不正么?德祐去位,景炎乃立,难道是图篡么?陈丞相承太后命,奉二王出宫,难道是无所受命么?“说得博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道:”你立二王,究有何功?“天祥道:”立君所以存宗社,存一日尽臣子一日的责任,管什么有功无功。“博罗道:”既知无功,何必再立?“天祥亦愤愤地说道:”你亦有君主,你亦有父母,譬如父母有疾,明知年老将死,断没有不下药的道理,总教我尽我心,方始无愧。若有效与否,听诸天命。天祥今日一死报国,何必多言!“博罗欲杀之,还是世祖及廉许各大臣悯他孤忠,不欲用刑,方才拘系起来。至是谣言迭起,把天祥传至朝堂,世祖亲自问道:”你能移事宋之心事我,立刻可为丞相,不比住在牢狱里好得多么?“天祥道:”既然如此,便是身事二姓,陛下何取于我?况天祥为宋朝宰相,以身殉国,乃是门分,请即赐死,便算君恩。“世祖心犹不忍,麾使退去。博罗谏道:”不如从天祥所请,免生谣言。“世祖乃下诏杀天祥。天祥被押至柴市,态度从容,语吏卒道:”吾事毕矣!“南向再拜,乃受刑,年四十七岁,忽有诏敕传到,令停刑勿杀,事已无及。
返报世祖,并陈其衣带赞,上面大书三十二字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世祖读了,连连赞叹道:“好男子!可惜不肯为我用,现已死了,奈何!”遂下诏赠天祥为庐陵郡公,谥曰忠武。命王积翁书神主,设坛祭祀。并敕丞相博罗,行奠礼。博罗奉了诏命,不敢有违,忙穿了公服,率领职事人员,来至坛前,摆列祭品,点好香烛,方欲行礼奠爵,忽然狂风大作,烛灭烟销,上面供的神主,好似生了翅膀一般,飞入云中,博罗大惊。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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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忠魂不泯名著千秋 琼岛聚宴栏陈百兽
话说博罗奉了世祖之命,赴坛祭祀天祥。刚欲行礼奠爵,忽然狂风大作,走石飞沙,天地昏黯,那供在坛上的神主,好似生了翅膀一般,自己会飞将起来,直入云中。博罗见了这般模样,直惊得面目失色,不知所措。左右有明白事理的人,向博罗说道:“这必是文丞相精灵不泯,因为神主上写的是我朝封号,他耿耿忠心,不忘故宋,岂肯受我朝的封爵?因此忠魂显应,特将神主吹去,只要改写神主,重行祭奠,便没事了。”博罗听了,颇觉此言有理,遂命改书神主,写着故宋少保右丞相信国公几个字,重行点起香烛,仓皇祭毕,大风已渐渐地停止,天地亦复开朗。
燕京人民都称天祥忠义,甚至有感激泣下者。天祥,庐陵人,所居对文笔峰,故自号文山。平生作文,未尝属草,下笔千言,流离中感慨悲悼,一发于诗,读之者莫不流涕。有友人张毅甫,名千载,当天祥富贵时,屡次荐他出仕,毅甫不允。
及临安既破,天祥跋涉流离,过吉州时,毅甫忽至,说道:“丞相北行,某愿追随同往。”天祥再三拦阻,不许偕行。毅甫乃暗暗跟随,到了燕京,便在天祥被囚的牢狱之旁,僦屋而居。
每天备了精美的肴馔,送于天祥服用,经历三年,始终如一。
后知天祥不免,又预制锦椟一具。待受刑后,将天祥尸身薰沐收殓,并资助其妻欧阳氏扶柩归葬。回至吉州,择日破土,恰巧天祥母亲曾氏的灵柩,也由其家人从惠州运来,同日入土,见者同声赞叹,都说是忠孝所感召的。后人有挽文天祥诗二首,道:尘海焉能活壑舟,燕台从此筑诗囚。
雪霜万里孤臣老,光岳千年正气收。
诸葛未亡犹是汉,伯夷虽死不从周。
古今成败应难论,天地无穷草木愁。
徒把金戈挽落晖,南冠无奈北风吹。
子房本为韩仇出,诸葛安知汉祚移?
云黯鼎湖龙去远,月明华表鹤归迟。
何人更上新亭饮,大不如前洒泪时。
再说宋平之后,元世祖总算统一了中原,正可与后妃们安享荣华,共度那富贵锦绣的岁月。偏偏运气不佳,正宫皇后又复去世。原来世祖的正后弘吉剌氏,乃是德薛禅的孙女,父名按陈。从前成吉思汗的皇后孛儿帖与按陈乃是姊弟。窝阔台汗时,曾赐号按陈为国舅,进封王爵。命统弘吉刺部,且与订约,生女世纳为后,生子世尚公主,所以有元一代的皇后,多出自弘吉刺氏。世祖这位弘吉刺皇后,生性明敏,晓畅事机。一日,四集赛官,奏割京城外的近地,为牧马之所。世祖已经允许,正在进行。事为皇后所闻,将要进谏,先阳责太保刘秉忠道:“你是汉人中的聪明人,倘若进言,皇上必然听从,因何隐默不谏?倘在初定都时,便以地牧马,原没什么不可以。如今军站已分,业经定夺,还可以夺取人民的产业,作牧马场么?”
世祖听了这话,口虽不语,心内却很以皇后之言为然,遂将割地牧马之事,寝而不行。皇后又向太府监支取缯帛表里各一端。
世祖闻之,对皇后说道:“太府所藏,乃军国之需,非私家物,以后不得擅支。”皇后闻谕,深悔其事。从此率领宫人,亲执女工,将旧弓弦练之,缉为绸,做成衣服,比到罗绮,更觉精密坚牢。宣徽院旧有羊臑皮,弃置无用,藏庋在内。皇后见了,便道:“此物弃之可惜!”遂命取将前来,与宫人们缝合,做成地毯,对左右说道:“天下之物,决无废弃之理,昔陶侃造舟,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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