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那床直响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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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兴道亡,讲授把握时机的诀窍
朱元璋携带陈理回到应天,封他为归德侯,并赐给府第,叫他在应天安居,兑现了他的许诺。
望着陈理退出时卑躬屈膝的背影,朱元璋不由得十分感慨,向大臣们讲出他悟到的成败之道:
“陈友谅连子孙都差点不保,说来叫人心酸。他之败亡,并非是缺乏勇将健卒,而在于他上下骄矜,法令废弛,不能坚忍,恃众寡谋,以至家破国亡。假若他持重有谋,上下一心,凭其富有、险阻、广饶的土地,众多的百姓,进则可窥取中原,退则足以抗衡一方,吾又怎能取代他?举措一失当,便土崩瓦解,这足以为吾之鉴戒。”
儒士戎简出班道:
“主公所见极是。然上次败陈氏于九江,其兵既溃,何不乘胜直抵武昌,而要引还应天?现虽攻克,却费力太多,消耗太大,实非上策。”
朱元璋有些不高兴了,驳斥他说:
“汝是秀才见识,有些酸味。汝见过蒸馒头吗?不到火候不能揭锅,揭了,便是夹生的。办事打仗亦同此理,须把握时机,时机不到,必须忍耐等候,时机一到,则须死抓不松,果断行动。九江胜后,我若直捣武昌,彼走投无路,必拼死相搏,杀伤必多,故吾纵之。待其返回武昌,彼创残之余,人各偷生,喘息不暇,岂复敢战?我再以大军临之,故全城降服。一来我军不伤,二来百姓获全,三来保全了智勇之士,所得不亦多乎?”
戎简听了这番高见,不由十分钦服。
待戎简退下后,朱元璋又告诫将帅们说:
“汝等非不善战,不过遇事不能把握时机,智谋不足。今后应亲近儒士,取古人之书,听其讲解,以增知识。戎简之言,乃书生之见,吾虽驳斥了他,但汝等切不要因此而轻慢儒者,否则不能长进,临战会吃大亏的。”
他称赞廖永忠智勇双全,在武昌战役中再立奇功,便亲书“功超群将,智迈雄师”八个朱红大字,制成匾额,音乐鼓吹,抬着绕城一周,悬挂于廖府大门之上。
想称帝却又怀疑上劝进表的人另有图谋
案头上摆着一份劝进表,是李善长率文武百官写的,劝朱元璋称帝。
朱元璋拿起看一阵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反反复复,也不知多少次了。
初读劝进表,他激动得几乎不能自持,连手都在微微发抖,用好大气力才克制住。
只有蠢宝才不想做皇帝。从李善长向他提起汉高祖刘邦的故事,他就萌生了扫平天下、登基称帝的念头,从二十五岁投军,到今天已经十二年了,十二年来他含辛茹苦,亲冒矢石,冒常人不敢冒的风险,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情,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可是,他拿不准是不是时机已到。他最讲究火候已到才揭锅,不见兔子不撒鹰。
在战场上,他能敏锐地捕捉一切战机,迅速抓住敌人哪怕一丝儿失误,或者心理上的怯弱,果断地予以打击。时机不到,他宁可等待,或创造条件,造成时机,再行下手。
那么,称帝的时机到了没有?朱升教他“缓称王”,他恪守这一方针,避开了多少打击。小明王称帝、陈友谅称帝,树大招风,四面受敌,或败或亡,这个教训不能不牢记。
凭自己眼下实力,割据一方可以,要想扫灭群雄,逐鹿中原,直捣大都,推翻元朝,尚有很艰难的路要走,弄不好便会兵败身亡。
权衡轻重,他决定不改变“缓称王”的方针。如果这时称孤道寡,只会引来各种围攻和打击,有百害而无一利。时机未到,尚不能揭锅。只要有了实力,还怕没皇帝做?
想通这一点,他长吁了一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但一转念又起了猜疑之心。这种心理在他当小沙弥、受尽老和尚欺凌之时即已萌生,闯荡江湖更叫他懂得除开自己,什么人都不要相信。投军十二年来,他见过无数变幻莫测的风云,和无数欺诈、背叛、骗局;听过多少谎言,中过多少暗箭;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任你奸似鬼,也吃老娘的洗脚水;莫看他脸上笑出花,难保他晚上将你杀。现实是他的良师,悟性奇高的他猜疑之心就变得强烈起来。
李善长这些人明明知道自己制定了“缓称王”的谋略,为何又要来劝自己称帝?他们到底是为我着想还是为自己着想?他苦苦地思索着。
他们这么做,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自己早点享荣华,受富贵,早点封妻荫子。他们表面上是捧我,实际上是想通过受封而向天下人表明他们的功勋。
想到这点,他脸涨得通红,下巴翘得老高,一股杀气从心底腾起,费了好大劲才压下去。
心里是这般想,到他召见文武百官时,却是满面春风,温言软语地说道:
“尔等心意吾已尽知。不过,尔等想过没有?天下戎马未息,厮杀不断,民困未苏,人心未定,天命钟于谁人尚未可测定。故称帝之议暂且停止,等天下平定,再谈未迟。”
说到这里,他有意顿了顿,看看李善长等人脸上现出怏怏若失之色,心底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在升腾,便又将脸色一沉,疾言厉色地说道:
“尔等要牢记,如今是群雄在相拼,你不杀他,他便杀你。谁个拼到最后,能留得一口气,这天下便是他的。尔等要拼命厮杀,杀杀杀,替吾杀尽天下对手,才可享荣华,受富贵。”
文武百官不禁悚然,唯唯连声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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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帝虽没到时候,王还是要当一当的
朱元璋独自在大厅里踱来踱去,脑子里在紧张地思索着问题。
虽然自己挫败了文武百官的小九九,出了口鸟气,但也不能不让他们啃点肉骨头,这天下终究还得靠他们去打。汉高祖虽慢而侮人,但他能重赏有功者,与天下同利,故人皆愿为其用。项羽虽仁而爱人,但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印玩敝了角也舍不得给人,故失却天下。这经验不能不吸取。
如今地盘扩大了几倍,政务日益繁剧,再用吴国公的名号也与自己身份不符。名不正则言不顺,不称帝,称个王应该没有问题,连张士诚都称了王,自己还不能称王?称了王,可给手下一个封号,也可抚慰他们邀功请赏之心。
心中有了此意,却又不好自己说出,得由臣下提出方宜。他想来想去,此事只宜与刘伯温透点气。一来他机灵透顶,提头即知尾;二来他为人淡泊,名利二字看得轻。
这一天,他邀刘伯温来交谈,云天雾地闲聊了几句,突然无头无脑地说:
“老先生,你看那张士诚也称了王,岂不可笑?这王,应由德高势大的人称才可,他有何德何能!”
刘伯温果然机敏,一下就猜出其心意,连忙说:
“主公,那张士诚都能称王,主公为何称不得?吾意主公就即了王位,方不负天下人之意。”
朱元璋呵呵大笑起来,不置可否,只王顾左右而言他,把话题扯到别处去了。
刘伯温摸着了朱元璋心意,退下去与李善长、徐达计议,又上了个劝进表。
朱元璋立即召见他们三人,说:
“尔等心意吾已明白,称王虽不比称帝,不致树大招风,然吾刚刚拒绝称帝,不好反悔,还是待天下大定之后再说,尔等认为如何?”
刘伯温知他是故作正经,便劝解道:
“古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利。主公虽为吴国公,为五等爵之第一等,可毕竟比王低了一格。古人曰:‘天下归往谓之王。’主公仁义之心天下皆知,人心归顺,顺势称王,亦是为国为民顺天之举,何须顾虑。还望主公顺应天意民心,早即王位。”
朱元璋又背手在厅中踱了半晌,才毅然说道:
“既然如此,这王吾就做了!不过,这王号如何,还望卿等为吾熟筹。”
刘伯温早已筹谋在心,忙说:
“主公乃吴国公,又驻应天,古乃吴国都城,这王号应在吴字上做文章。”
李善长也说:
“吾意也以吴字为好,此乃天意。近年应天有小儿唱民谣:‘富汉莫起楼,穷汉莫起屋。但看羊儿年,便是吴家国。’今年即是羊年,用这吴字上应天意,下合民心。”
朱元璋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拍案大叫:
“好,既然天意如此,吾就称吴王吧!”
刘伯温、李善长、徐达立即跪拜,高呼道:
“愿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下令设置百官,建中书省,以李善长、徐达为左、右相国,常遇春、俞通海为平章政事,汪广洋为右司郎中,张昶为左司郎中。立长子为世子。
为缩小目标,仍奉龙凤为正朔,以“皇帝圣旨,吴王令旨”名义发布命令,表示自己仍是小明王的臣属。为与张士诚的东吴国相区别,一般人把朱元璋的吴国称西吴。
下设浙江、江西、湖广等处行中书省,并开文武二科科举,以选拔人才。
部队也统一编制、官职,以红色战袄战裙为军服。
一个王国已初具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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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带杀机,朱元璋训诫功臣明纲纪
官制一设立,行中书省及以下的府州县都要合格的官员,可是一时哪来这么多贤才?
李善长无计可施,便禀奏朱元璋,请示办法。
朱元璋看着跪在殿下、愁眉苦脸的李善长,不禁生出几分鄙薄之心。他说:
朱元璋自称吴王后大宴功臣,借两个将领大声划拳之事发难,一一指责诸将过失,威逼他们小心就范。图载万历刻本《皇明开运英武传》。
“治国以任命贤才为第一要务。古代圣帝明王建邦设都,必网罗八方贤才,方成至治。尔为首相,自当念兹在兹,谁知尔竟束手无策。今吾领地日广,人口众多,岂无才智卓异之士?他们或隐于山林,或藏于士伍,只要居上位的人去开导引荐,则人才必脱颖而出。尔快下令参军及都督府,将各地能上书陈述治国之道的人才举荐奏闻。对那些虽不能写文章,却有真知灼见者,可准他们到朝廷来当面陈述其治国方略,吾将亲试其才。郡县是亲民之官,政务繁剧,年在五十以上者虽练达政事,精力亦难顾及,宜令有司选拔民间俊秀,凡年纪在二十五岁以上,聪明颖悟,有学识才干的,可选拔与年老者参用。十年以后,老的退休,小的已熟悉政务。这样才能做到人才不缺而官位得人。尔将吾意传达有司,悉令知之,立即执行。”
李善长不由得为朱元璋选聘征辟人才的卓见所折服。特别对他青老结合,保证政事后继有人的独到见解佩服得五体投地,便雷厉风行地布置执行。
朱元璋即王位后的第三天,赐宴文武百官,因人人都得封赏,宴会上气氛十分热烈。有两个将军喝得兴起,竟大声吆喝,划起拳来。
朱元璋一见,脸一沉,不置一言。
宴会一散,他即把徐达汤和那班一起放过牛的濠州旧人和那些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渡过江的宿将留下,严肃地对他们说:
“尔等为天下百姓计推戴我为王,可知开国之初的首务是什么?是正纲纪。元帝的昏乱,就在纪纲不立,以致威福下移,犯上作乱,人心涣散。尔等既拥戴我,就应以元帝的失误为镜子,谨遵礼法。昔日为同功一体之伙伴,今天却有君臣之分别,故当恪守君臣之道,以定人心,建大业,不得再有轻忽、慢怠之举!”
那两个划拳乱叫的将军吓得酒都醒了,赶紧跪下赔罪,保证以后再也不敢有此举动。
朱元璋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听任他们在地上叩头求饶,却去训斥徐达、常遇春:
“尔等追随于我,百战艰难,方有今天。听说尔等家中僮仆恃势骄恣,逾越礼法,此非小事。我丑话讲在前头,小人难养,必须及早惩治,否则必为所累。”
徐达、常遇春也跪下赔罪,朱元璋方才色霁,宣他们平身,又徐徐问道:
“尔等想过没有,吾手下诸将,谁个最有福分?”
诸位将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个个相视无言,犹豫了好久,才有人说道:
“徐达、汤和随陛下最久,亲炙教言最多,应是最有福气的人。”
朱元璋摇摇头,说:
“不是。”
又一个将领壮起胆子,说:
“朱文正、李文忠与陛下有骨肉之亲,自小沐浴圣辉,应是最有福气的人。”
“也不是。”朱元璋又断然否定。
诸将都不敢再猜了,大殿上一时鸦雀无声。
朱元璋目光灼灼,将诸位将帅扫视了片刻,才说:
“依吾之所见,最有福气的,要数胡大海。”
一个死人还谈什么福气?各位将帅不禁一惊,个个呆望着朱元璋。
朱元璋微微一笑,说道:
“尔等想一想,那胡大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