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醒来,已是第二日上午,还未睁开眼,就听见胧月在外头叽叽喳喳:“姨娘耍赖,说是要去端母妃那儿接绾绾的,都过了17天了,还得绾绾自己走回来!绾绾再也不去端母妃那儿了,成天把绾绾关在院子里,幸得绾绾聪明,今天偷溜了回来,绾绾要求父皇下旨,今后谁都不许关着绾绾。”
我努力睁开眼睛,是梦吗,却不想胧月跳至床前,一把扑到我身上,扭着我的衣衫,嘴里却撒娇般哭着道:“姨娘,绾绾再也不要理姨娘了,姨娘骗绾绾、、、”
不是梦?我的眼泪簌簌落下,我还没死!胧月见我呆呆地,没有去抱她,只是掉眼泪,吓得不再撒娇,用手轻摸着我的额头:“姨、、、娘,姨娘生病了么?”
我这才回过神,起身紧紧搂住胧月:“儿啊、、、”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
事后我才得知,在我即将服下毒酒的前一刻,瑞嫔已供出:私通吴侍卫之人是她而非惠妃娘娘,替我顶下了那个莫名的罪。
采月细细述说着:瑞嫔跪在凤仪宫,向皇上皇后道自己和吴潜相爱作出逆天子之事,惠妃娘娘觉察后苦劝,可惜未能听进,依然我行我素,且将惠妃娘娘私赠的翡翠金树授予了情郎。谁料却给惠妃娘娘带来灭顶之灾,险些蒙冤受辱枉死。惠妃娘娘素来待罪妇如手足,罪妇断不可以一己之安枉送了惠妃娘娘的清誉和性命。吴潜心疼罪妇,不忍罪妇受牵连,故招供私通之人是惠妃娘娘。请求皇上皇后明察秋毫,吴潜已死,现只处死她一人就好,勿要连累他人,说完自服毒药而死。
本来是一桩致我于死地的莫名私通案件,却引出了瑞嫔的甘心顶罪。她终是为了我而死,是我命她劝程护卫离职归家,灭了她的希望。她思量着自己这一生是没法再见程郎了,也永远没有在一起的希望,父母家族更是拆散他们之人,尘世中没有任何可眷恋的,不如求死,谢我当初不杀程护卫而且礼待她之恩。
玄凌没有再去寻根究底,以宫闱淫乱之事不可外传为由,称瑞嫔染恶疾不治身亡,以嫔礼厚葬。
我无法想象皇后的错愕和不甘,玄凌为抚我受惊差点枉死,回我惠妃位份,想赐我从一品夫人礼仪,我以當初包庇瑞嫔知情不报为由谢绝了,他只好作罢,免不了又心疼我――心地太善良怎地就不知为自己辩解。我笑而不答,我又该怎么回答?皇后的设计天衣无缝,我怎地去辩解?宫中的冤案又何止这一桩?枉死的又岂止我眉庄一个?
只是皇后,视我眉庄此次不死实是天助,内心更是恐惧不安了吧。枉死的瑞嫔,眉庄至死也无法报你恩德,眉庄只有好好活下去才不辜负你舍身相救。对,经过此事,我确实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9)
经过翡翠金树到后面私通事件以后,我对皇后似乎变得更加屈膝卑微了,也不大于后宫嫔妃交往,如同当初避宠颐宁宫一样,皇后更是也不愿见我,索性免去了我晨昏定省,倒还正合我意。至于玄凌还是每天下朝就往存菊殿,非得和胧月闹上一两个时辰方休。然而留宿存菊殿的时间每月不过两、三晚而已。我亦暗暗得意:后宫中一位帝子和3位帝姬中,最是出众的就是胧月,她完全继承了她母妃的秀丽可亲,善良大方,玲珑聪颖。
胧月寄住在披香殿的16天,头一天哭闹,粒米未进;第二天勉强吃了一点糕点,不闹了,眼泪却一个劲儿地无声的流;第三天,早早起床穿戴好盼着我去接她,到了傍晚,还没见我的人影,又是开始哭闹;第四天,企图冲出披香殿,给拦下;第五天,搬凳子翻宫墙未遂;第六天,钻狗洞,被卡住半身,失败告终、、、、、、听槿汐诉说着她的一举一动,我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想着披香殿这16天怕是都给她闹翻了,端妃干脆安排了4个小太监加上2个宫女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看着她。正在端妃焦头烂额想着如果我出事了,该怎么安慰这个固执的绾绾,却听闻我无罪,她总算是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正要吩咐侍婢们收拾胧月的细软,却发现胧月早趁侍卫不备冲了回来。其实是端妃调回了那6个贴身随从,她方能出逃,她还沾沾自喜觉得是靠自己机灵摆脱了随从,偷溜回来的。
以后每逢有人再提去披香殿,她就一个劲儿地摇头:“端母妃如果想绾绾,就让她自己过来好了!”我笑骂她无礼,又逗道:“你难道就不想温仪姐姐?”她想了想,说出一句话让我瞠目结舌:“姨娘,我们把温仪骗过来,也关她半个月,好不好?”
这人精!“你怎么可以這樣子想?”
她委屈地撇撇嘴:“為什麼姨娘就可以把绾绾送给端母妃,為什麼端母妃就没有把温仪送给姨娘的念头呢?”
原来她一直记挂着,认为是我把她送给了端妃,认为是我不要她了,我好气又好笑,又不知要怎么去回答她。
还好槿汐在一旁温和地劝道:“姨娘不是不要绾绾了,只是姨娘生病了,怕传染到绾绾,才把你暂时放在端母妃那儿的。端母妃关着绾绾,也是为了保护你怕你偷跑回来被传染到啊。”
胧月这才点点头:“难怪绾绾回来的時候看到姨娘躺在床上掉眼泪,原来姨娘真的是生病了,绾绾真不对,还误会姨娘不要绾绾了。”她低着头自责的样子,又是让我一阵心疼,搂着她:“姨娘再也不会让绾绾离开了。”
已是5月了,天气渐渐转热,胧月嫌热也不敢到处乱跑了,乖乖地呆在亭子里逗着几只玉兔子。
玄凌下朝,我替他解去织金龙袍,换了一件薄薄的明黄长衫。他似乎心事重重,靠在软椅上一声不吭,我轻轻替他打着扇,一面着采月去叫胧月。玄凌摇了摇手:“不必了,让她自个儿玩,我们说说话吧!”
我依言,却不知他要提什么。只好低头沉默。
良久,他缓缓道:“眉儿,你可是真心待朕?”
我一惊,摇扇的手顿了顿,转而笑道:“皇上是天子,臣妾蒲柳之姿,能侍奉皇上是臣妾的福气。”
他眯着眼看着我,又微微叹了一口气:“是不是朕的嫔妃们都是和你一样的想法?只是因为朕是天子,所以才爱朕?”
我想了想,“皇上是天子,就注定了三宫六院嫔妃如云,嫔妃对皇上也只能谨慎卑微地爱,不可肆无忌惮地爱,否则爱太极就会如当年华妃、、、”
提及华妃,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他仍是闭着眼,没一丝波澜。
他拉过我一只手,轻轻抚着,过了好久才慢慢问道:“那,那你说莞貴嬪爱朕么?”
我颤动了一下,他显是感觉到了,斜眯了我一眼,我鼻翼微酸,他终是提到嬛妹妹了,4年多的岁月,他终是没有忘记她。我心里一感动:“嬛妹妹,自然是真爱皇上的。”
“那她為什麼还忍心离开朕?难道朕真的就没有一点值得她留恋的了?”
我心里有丝气,当初若不是你的无情和皇后陵容的陷害,她又怎会出宫?淡淡道:“嬛妹妹正是爱极皇上,又无力和众嫔妃争宠,好不容易为皇上诞下一帝姬,自是珍重万分,为了皇上为了帝姬,她只好忍痛离去。”
玄凌脸色稍和:“她到底是爱朕这个人多一点,而不是朕的身份。”
我俯首及地:“皇上明白就好,嬛妹妹从不计较身份名利,她在乎的只是‘愿得一心人,白头永不离’,一直爱她疼她。”
“愿得一心人,白头永不离”他细细品着我的话,“如此之想倒也很符合她的性子,可是朕终究不是那个‘一心人’啊。也是无法永远爱她疼她一个、、、”
我不明他意,不再回话,他亦不再开言。
他躺了半刻,似是下了决心,摆驾去凤仪宫。
我见他今天神色沉重不似往常,并且满腹心事地提到了嬛嬛,心生不安,遂遣了小临子暗自打听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半晌,小临子才回来:“娘娘,不好了,不好了”我心提到嗓子眼,捏紧丝绢,听他说完,“皇上要将莞貴嬪下嫁给北原赫赫王子!”
我呆住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堂堂大周朝貴嬪娘娘岂有再嫁边塞王族之理?即使和亲,也该是帝姬、王公郡主,怎地就到了后宫娘娘身上。
我一把抓住小临子的衣襟“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一次性说清楚!”
他瞪大眼睛,却也一口气说完:“听说,听说是赫赫一族王子在静心庵偶遇貴嬪娘娘,惊为天人,回国后,派使臣连续6次呈书大周天子祈求将貴嬪娘娘赐予他,皇上不为所动,今天早朝就传,赫赫王子亲自领兵30万压境,第七次呈书!朝廷官员大多数不愿交战,除了甄家不置可否,其余的多是请求皇上允许和亲。现在皇上已经拟旨,并叫皇后以公主礼仪三日后嫁貴嬪。”
赫赫王子?七次呈书?亲自领兵30万?深情如此,确实是一有心人啊!
一有心人?我不禁为自己脑中的想法大吃一惊,莫非,莫非是我今天那句‘嬛妹妹从不计较身份名利,她在乎的只是’愿得一心人,白头永不离‘,一直爱她疼她。’令玄凌下定决心,认为赫赫王子如此痴情,当之无愧为‘一心人’,定能做到对嬛嬛‘白头永不离’?如若是我,为了嬛嬛的幸福,我也会这样做,起码赫赫能一直爱她疼她,不是么?
我遂不再言语,也不过问,默默走到佛堂前跪下,虔诚地祈祷:信女沈氏真诚祈求上苍,愿嬛嬛此次终得如愿以偿!
嬛嬛你一定要幸福,只是自此别后,此生恐无再见之日了。
小胧月丝豪不知她母妃掀起的风波,只是无忧无虑的耍闹。嬛嬛远嫁了回不来了,皇后该放心了吧。见到皇后,她似乎越发春风得意,我的卑躬屈膝、诚惶诚恐也能换来她的好心情,她当我死而后生定是惧怕了她:特意示弱于她,只求她放过我,却不知我心中忍辱负重所为其它。
和亲风波却未平。过了六天,听闻,和亲队伍刚至雁门关给清河王只身匹马拦下,怒斥道:我大周堂堂宫妃岂有再嫁之理!定要劫回嬛嬛不可。更为吃惊的是,嬛嬛本意并不想远嫁,听清河王所言,大步走出车舆,掀开红头巾,陈述无法远嫁之由,惟以自刎雁门关以谢赫赫王子深情。
我可以想象那个场面的悲壮:后面是大周朝十里红妆,嬛嬛凛然立于车舆前手持匕首誓死不愿再嫁;前面是赫赫王子领着30万迎亲士兵心碎又敬佩着犹豫不定;中间是清河王一袭白马英姿飒飒,不带回大周貴嬪誓不还!
幸得赫赫是真爱嬛嬛,思量良久,终是取消了婚约,如了嬛嬛的意。我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和亲闹剧终是平了下来。然而此时的后宫,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太平,因为自此事,玄凌开始微服出宫。她们都在猜测他是真的去了静心庵、、、我越发谨慎起来,因为我明白,嬛嬛回宮是迟早的事情了,在她回宮之前,皇后必定想铲除掉我,否则等嬛嬛一回宮和我搭成一气,她的下场会更惨!特别是在玄凌偶尔出宫之夜,我不得不提醒存菊殿众人十二分的小心。至于胧月,我不许她离开我视线半分。10天下来我已是筋疲力尽,却让皇后再也钻不到空子。我笑着对采月道:“皇后娘娘上次那个翡翠金树,怕已是最后的杀手锏了,现在她要寻我的死罪,不过是投毒,放火,暗杀那些卑鄙手段而已,我们自己多加小心就是了。”
终于,五月十八正式公文下来:晋封莞貴嬪为二品莞妃,于五月二十回宫,我喜极而泣,却不免一丝悲凉,当初凄凉孤零出宫,到现在半后仪仗荣宠冠绝回宫,嬛嬛是忍了多少眼泪和心酸,承受了多少磨练和压力,且差点远嫁赫赫。难道盛宠回宮就是她想要的吗?
不过,还好,宫中还有她的胧月。
我拉过胧月,她的母妃就要回宮了,她兴奋得睡不着觉,我疼爱地看着她:“绾绾是不是很开心?”
她躺在我怀里,一直形容着她母妃的模样:“姨娘,绾绾的母妃漂亮吗?有姨娘漂亮吗?”
我笑笑:“当然!”
她欣喜地裂开嘴:“她的眼睛是否同绾绾一样大?嘴巴是绾绾這樣子翘翘的么?”
我点点头。
“她的画有姨娘画得好么?”
“她会不会带绾绾去太液湖划船?”
“绾绾做错事了她会生气吗?”
“绾绾可不可以和她放风筝、捉迷藏?”、、、、、、我看着窗外,今晚的后宫怕是很多人都难眠吧!月如金钩,泄尽清华,我幽幽地吟起:迢迢一天地,唯月淡朦胧。待我拨云开,轻照台楼东、、、五月二十,天碧如洗,从宣华门至修葺一新的棠梨宫,道路铺着滚金边深红地毯,宫道两旁侍卫持着光彩华丽的旌旗,宫女捧着薇榴薰香炉。空气中飘的是石榴和紫薇的香味,荡着鼓乐长鸣,满眼的色彩缤纷,富丽堂皇。
正殿内,玄凌领着后宫一众嫔妃,皇后告病缺席,我轻轻一笑,她这病真是及时啊,心里一阵阴冷,告病?怕是这病要一直告下去了,你就一直缺席吧!
陵容温和得体的笑容越发让眼底的失望欲盖弥彰,锦衣华服,珠钗堆翠也掩饰不了她的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