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交?”她努力让声音不至于发笑,“说到金丝蝉衣,我倒当真知道在哪。好,我也不和你们卖关子,找不到东西也枉费你们这么冷的天在雪地里守一晚,还做个这么大的网来捉我,非常不容易。金丝蝉衣,天下人都想得到,放在我身上实在不安全。但我一直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其实它就是我身上穿的这件,但很可惜我现在动弹不得,都没法脱下来给你们。”
下面的人又是交头接耳,无尘笑笑,大声道,“你们不放心我,大可把绳子放下来一些,只要我能稍稍活动手脚,就能把衣服脱给你们。而且,也不用担心我割掉你们的脑袋喏?”
下面的人踟蹰会,竟当真前去放绳子了。无尘心里一顿窃喜,本来就不怕这个破网,现在会更轻松的…哪知,绳子突然一松,她的身子也随着往下坠,一个不稳,身子一歪,突然腹部剧烈的痛起来。她一手按住腹部,面色刹那白的如同一张纸,豆大的汗也滚了下来。
孩子…千万不要这个时候折腾你娘啊。她在心里默默念叨,强行把注意力从身体的疼痛转移到紧张的局势上来,一手偷偷按住袖口里短短的袖剑。莫七给她的防身之物,如今将要拍上大用场,可惜她没有太多时间来欣赏剑的光华,她需要速战速决——身子稍微活动自如些时,她便风驰电掣般迅猛攻击!
无尘的剑法,能匹敌的也只有御景陌、莫七一类的人,这些简单训练过的杀手根本无力招架。几乎还未反应过来,利剑就准确无比的割下许多的头颅,顿时殷红的血飞舞不断,血溅三尺,素白的雪上绽放朵朵红梅,凄然绝美。不消片刻,刚刚的“人声鼎沸”此刻便完全真正意义上的鸦雀无声。
她收回剑,神情平淡,绕过一具具尸体走向躲在一棵树后的长孙夫人。“没事了,”她挽过长孙夫人的手,声音淡定,“娘受惊了,我们快些回去吧,太不安全。”
长孙夫人疑惑的抬手去拭她额上的冷汗,“尘儿你没事吧?面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咬住唇角,虚弱的笑笑,“尘儿没事,快些回去。”
长孙夫人不再追问,两人顶着风雪缓慢的往回移,无尘的步履明显踉跄起来,腹部一阵接一阵的绞痛让她几乎承受不住,拼命咬紧牙关,明白若停下步子,一旦在风雪中走不回去会多么严重。然路似乎蔓延的没有尽头,两串脚印愈走愈远,剧痛让她感觉身体里的生命似乎已经要停止心跳了,否则,怎么会绞痛的那么厉害……
意识都开始模糊了。踉跄、踉跄,突然耳边传来长孙夫人一声尖叫,“雪崩!”
她下意识的把长孙夫人往后推,却猛的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力从后把她往前推——是雪么?根本没有多余的意识来判断,她便随着山坡一路往下滚去。
天知道为什么山坡成了万丈悬崖。她感觉到了死亡的来临,从混沌的意识中惊醒,眼前苍茫的白色末世般荒凉,触目可及的只有死亡的缟素,以及身体的急剧下跌。她撞了几下峭壁,被枝条划伤,似乎是一瞬间,她的灵魂便飞出了身体,同时,下体湿湿温热的液体飞淌。
她突然想起那次,她第一次怀孩子,那个孩子便是在自己饮下一碗墨黑的药之后以这样的方式离开。那种撕心裂肺、永世都不敢忘怀的剧痛,那个独自挨过的黑夜,那个让自己心甘情愿受苦的男人清俊的容颜,刹那都无比清晰。
清晰过后一片空白,她失去了意识。
天地却见证了一个黑衣男人毫不犹豫的从悬崖上纵身跃下,身形如燕,黑风被风吹的鼓起来,在半空中抱住她,一手用剑划过峭壁来减少落下的冲击,一手紧紧搂住她,护着她一直落到崖底。
总算得救了。
数日后无尘迷迷糊糊的醒来,立即敏感的察觉到身体某部分空了。她不敢再往下想,胸口却仿佛压着一块大石,让她喘不过气来。在峭壁上撞了几下,她完全能感觉到孩子被撞击的脱离身体,所以,并不至于惊慌失措。
正文 第一百零二 无名
还是免不了伤心…她和莫七的孩子。她咬住唇,咸咸的液体流尽了嘴里,她终于坐起身来打量周围的环境。一个石洞。一个石床。床上垫着厚厚的枯草,她并不觉得难受。身上盖着一件狐皮披风,衣着——她竟穿着男人的衣裳。
她险些惊叫。惶恐的望向洞外,白色的光射进来。她下床,身体没有想象的虚弱,扶着石壁一步步走出洞穴。
洞外有一条小溪。河面结了厚厚的冰,反射的冬日的阳光,明晃晃射着人的眼睛。地面的雪已经消融的差不多,露出枯草的灰色,与不太明亮的白色天空连成一体。因为几近黄昏,天空已有淡淡柔和的橙色,整个世界浑然天成,虽是单调,却也不得不称之一卷美画。她微微笑,这样柔和的景色任何人都会舒心。没多久,她的笑却僵在了嘴角,如冬雪一般消融——
一个黑衣男人,背对着她,面对着小溪,坐在一块不大的石头上。他的背影如此孤寂,如同一个被世界遗弃的流浪者,却又如此孑然傲气,即使遗世独立仍是万物的王者。整个世界,这样美的画卷,都不过是他的陪衬。这样的气质。这样奇怪气质的统一。这个人,绝非等闲。
无尘便静静立在他身后,等着他转过脸来。
然,那人明明察觉到她的到来,偏生就不转过脸来看她。两人便僵持着,在橙色的夕阳下,互相映衬了彼此的画卷。
她忽然一丝心痛,他的背影,像极了某个人。
她不由打个哆嗦,掩嘴低低咳嗽。黑衣男子如雕塑般的身子总算动了动,缓缓起身,回身一步一步向她走去。走到她面前,脱下外套罩在她肩上,更出人意料的,他的双手亲昵无比的扶上她的双肩,温柔低低一声,“回去,外面凉。”
无尘脑子里想着要挣开他的手,身子却乖顺的听从了他的指令,任凭紧紧他扶着往洞穴走去。她小心翼翼的用余光来看他,这才发觉男子的脸上死死掩盖着一只玉面具,只能隐约从明朗的轮廓线条,极美的眼眸看出面具下会是怎样惊世的容颜。她有几分失望,收回视线叹了口气。
男子话很少,扶着她坐到床沿上又自个去生火,不一会整个洞穴里就暖洋洋的,也明亮了许多。干树枝烧起来噼里啪啦的响,玉面人总算空闲,转过身子坐到了她的身边,并肩与她坐在一起,低首,不说话。
为什么和他坐一起,和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的自然呢…如果换做别的陌生男人,她早不是这般温驯了。可是这个人,他对她做的一切都如此自然,没有丝毫邪念的感觉,让她不自觉的放松警惕。
“你怎么不问我?”沉默许久后,玉面转过头看她。两双眸子对上,她心突然一紧。许久才回过神,尽量从容的笑着,声音不自觉温柔下去,“哪还用问…定然是侠士在山下隐居,救了我的性命。我从山上滚下来,这个记忆还是有的。”
玉面人再次沉默很久,“但我没能保住你的孩子。”
无尘面色一下苍白,突然又想起,莫不是这个人已经看遍了她…
“救命的时候,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把姑娘当作一个病人来看。”轻易察觉她的想法,玉面人淡淡解释,“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若不是在悬崖峭壁上撞了几下,你的孩子还有救。不过还好,孩子才一个多月,连人形也没成,不算一条命。以后再怀孕可千万要小心了。我给你服了最好的药,你的身子会恢复的很快。”
半晌,她低首,呐呐,“谢谢你。”
“你怎么那么信任我?”玉面人忽然又问。
“因为…”她深吸一口气,眼里流露出些许暖意,“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玉面人盯着她,仿佛想从她的眼里一探这句话的真假。神色莫测。她忽然很想再加上一句,可是他没有你这般的忧伤,他的眸子更加纯澈和简单,他的笑也更加爽朗干净,如同夏日旭阳。
相视。望着望着,他眼里的柔情似能滴出水来,转脸过去望着火堆,“暂时不要离开这,你的身子再也经不起折腾,不把它完全养好我是不会放你走的。至少也要恢复流产对身体的损伤。”
她一愣,脱口而出,“不行!”
“为什么。”
“因为…”她犹豫着,“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做,我不能…”
“你已经睡了三日。”玉面人淡淡打断他,“如果真有人关心你,早该把整座山翻过来找你回去了。”
“不…”
“先休息罢。”玉面人起身,再次打断她,“先睡,天明再决定去留,我自然不会勉强。”
无尘半句话被卡在喉咙,只得作罢。望着玉面人走到火堆对面,面对着她,隔着一团烈火紧紧与她相视。坦然、自然,玉面人,似乎总给她不一样的感觉。尽管第一次见到他,却好像已经认识了很多年,好像这个人已经留在生命里许久许久,从来不曾落幕过。她心底柔软一片,望着他再也舍不得合眼,甚至在万籁俱静的时刻轻轻开口,“喂…你能不能坐过来,好冷呐,有个人坐近些会好点。”
玉面人的视线亦半刻也未从她身上移开过,听到这话,从容地起身,转了个方向,靠着石床坐下,小心翼翼的添着柴火。无尘从背后看着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几乎握不稳树枝,细微的动作轻易透露玉面下定然也是万分紧张。他在紧张什么?她疑惑,轻轻问,“喂…你叫什么。”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阴谋
男子干脆的回答,“无名。”
“是没有名字还是叫无名?”她不解。
“没有区别。”男子依旧平淡。
她一愣,确实是,没有区别。继续问道,“你是隐士,还是山上古庙里的得道高僧?为什么要救我?”
“什么都不是。”男子淡然,“不要多问,明日我送你出去我们就没有任何瓜葛,问了也是白问。很晚了,你快些睡。”
他的态度很不好。无尘不好再问,沉默许久后却怎么也睡不着,突然又开口,“你在这崖底做什么?”
他不理她。
作罢,睡去。
模模糊糊听到他的声音,充满悲伤、让无尘一生都无法忘怀的烙印,“我一直在等人…空等了很久,等的心都要碎了,可是等她来了我又不知道该不该留住她…可是我又知道我是不能留住她、也留不住她的…”
那声音似有魔力,搅得她没来由的心疼,她很想问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却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无尘张开眼就望见他如水的眸子。他竟这样痴痴的望了一夜。无尘一顿窘迫,尴尬无比,赶紧起身来从他笑笑,找话题,“昨晚没睡么…无名。”
“我在想要不要留住你,”他倒很坦然,至少听起来是,“姑娘,我一直在等一个人,本来她说近段时间就回来,不过看样子她是不会回来了。但我看见了你,你和她有几分相似,我想,你从悬崖上掉下来,却无人来找,定然在凡尘也过的不是很顺意,不如就留下,与我相伴度过余生。”
无尘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个男人,这个认识一天不到的男人,竟然邀请她与他共度余生?!她忘了该给出什么回音,又听见他低缓的声音,带着致命的蛊惑,“和我在一起,我们会无拘无束…我们可以闲云野鹤,游览高山流水,饮酒弹琴,吟诗作画,风花雪月,也可男耕女织,朴实、勤勤恳恳度过一生。相比较纷繁的乱世,那是多么惬意的生活。”
无尘仿佛沉入了他所描绘的未来场景之中,竟半晌没有答话。玉面人干笑一声,声音里含着淡淡的嘲讽,“不愿意就算了…我当然不会勉强,只是外面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复杂,你也会愈活愈累,即使最后得了个好结果,你生命最灿烂的年华也消逝了,何必呢。不如留下…”
“不。”她终于淡然、坚定的启齿,起身,自顾走出洞穴。小溪已经融化了,她便坐在他昨天坐过的石头上鞠一捧水来洗脸,又挽起袖子稍稍清洗头发。晨光打在她消瘦的侧脸上,淡金色光芒,美丽异常。无名一直便在后面看着她,看着、看着,纤长的手指一分分收拢,手骨咯吱作响,仿佛内心再进行某种剧烈的挣扎。一会,无尘用绳子随意的把湿湿的发束了起来,回身走到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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