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刀洌躲闪不及,脸上被划开一道大口,血流如注。急速后退,站定,喘上几口气,让身体适应这样激烈的厮杀,面上却泛起些笑,在血的印衬下显得有几分森然恐怖。毕竟,从来没有这样棋逢对手的感觉!习武之人,当然会希望有生之年能碰到与自己不相上下的高手,拭拭紧张拼杀的快感!
他冷笑一声,望着大口喘气的御景陌一点点苍白下去的脸,心中更是得意。旋即飞速扬剑,两股旋风便在这阴暗的牢房里迅速的纠缠在了一起,无声无息,连刀刃相接的声音也没有——高手过招,一旦兵刃相接定然就有人丧命!福雅紧张的后退、后退,一抵到墙角便软软的滑了下去,她从来不知道天下还有这样的剑法,更是为先前御景陌一句,“不要惹恼我”捏了一把冷汗。
正文 第六十七章 错过
“阿洌…”她突然低声的喃喃,这个男子,终究还是为她不顾生死。可是,她心中有愧,有愧。她爱他,没错,可是她根本不曾想要为他牺牲分毫,因为她的心,早被权利和欲望长满,她心甘情愿嫁给烨光,真的是心甘情愿!
突然,一滴血飞到了她的脸上。有人受伤了…是谁,阿洌吗?
眼睛却不由自主瞟到了地上,因为发觉,死死躺在地上的男子突然动了一动,深深凹下去的双眼一点点睁开,视线呆滞几秒后移到了厮杀的难舍难分的两人身上,望定,突然激动的呢喃了起来,声音如此含糊,却仍能听到模糊的两字,“阿陌…阿陌…”
可怜他四肢被废,再怎么喊也无法爬起身来救他一心守护的少主。喊着喊着呼喊变成了呜咽,谁也想不到那个高大坚韧的杀手竟然流泪了!福雅心底一片荒凉,震惊、错愕,这,就是御景陌的仆人么?为什么自己手下没有这样一个死忠的仆人,那一统天下的大业会快多少……
仿佛被御景天的呼唤召唤,嗖的一声,厮杀的两人分别抽身出来,各自后退,御景陌费力的抵着墙壁停下不住后退的身子,定定站了几秒,似乎在极力忍耐着,最终仍是单膝跪到了地上以剑支地大口大口的吐血,面色苍白,仿佛随时都会一个趔趄昏倒在地再不醒来。同时,周身的血液一点点漫了出来,把黑衣染得红透。
另一边,冷刀洌似乎伤的更重,他一直退到铁栏上,还未站定就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双手却仍不甘的胡乱抓着,最终拽到一根铁杆又支撑着让自己站起来,然血气不断的上涌,他又颓然的跪倒了地上不住的吐血。
一切声音都僵硬在这一刻,只有血液滴滴答答的流淌声,还有御景天近乎哭泣的呼喊,“陌…陌…”
“我没事。”御景陌一边咳血一边艰难的回应他,试图向他走近,却浑身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完全站立不起。许久许久,重伤的两人终于都一点点回过神来,冷刀洌虚弱的声音——难得他也如此虚弱,“御景陌…果然,还是你比较厉害。”
“承让。”御景陌此刻心头一片慌乱,现在这样,连福雅都能轻易杀死自己,如何保得自己和阿天同时逃出大燕?
“可是,你没有全胜。”冷刀洌继续,“所以,我不能放你们两个人走,二选一…你自己抉择。”
阿洌有时候其实也很守信。福雅心底微微安慰。
“好…交易吧。”御景陌仿佛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眼里痛苦的神色却愈发浓重,几乎要咬破了自己的唇,“放阿天走,然后我,任凭你们处置。”
“痛快。”冷刀洌轻笑一声,支撑着起身向靠近福雅,御景陌已在他之前掠到了福雅身边,剑毫不留情的架到她脖子上,冷冷盯住冷刀洌,“不要靠近,你带阿天,我带福雅,出了城门我就放人。”
冷刀洌狠狠咬住嘴唇,“好!”
*********
四个人驾着两匹马往城门口走。福雅坐在御景陌身前,几乎感觉到身后的人重心全部压在自己身上,握着匕首的手抑不住的哆嗦,呼吸沉重而虚弱,不时地咳血——御景陌已经到极限了,先救了无尘,再回来救御景天,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终于成了他生命最大的负担,他为他们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代价,是自己的性命。
被驮在冷刀洌身后的御景天全然已经醒来,双眼悲伤的望着御景陌,无奈而深重,深深的悲叹与自责——他终于还是成了他的负担!
城门缓缓的放下了。城头上的士兵都惊愕的望着四人,并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两匹马并肩出城,颇有默契的一直往大汶的方向走去…嗒嗒嗒嗒,马儿一直飞奔,终于,在靠近月城的地方停了下来。
隐约可以看见月城的城门了。
她就在里面。
御景陌眼底亮起些许光彩,些许希冀,还有着无尽的柔情似水,又迅速的被一抹深深的悲叹取代,痛苦的扭过头去不再看那座城池。此时冷刀洌已经下马,把御景天平放到马背上,拉他到御景陌面前,“有什么遗言就快说。”
“阿天…”御景陌低首望他,眼底悲光愈发深重,“请最好的大夫治伤…然后,和无尘相依相靠,替我照顾她,如果不嫌弃,就娶了她和她厮守终生吧…让她不要再等我,御景陌和她今生的缘怕是尽了…来世、来世……”
“陌…”泪珠一串串从御景天眼里掉了出来。
话语无法再继续,他怕再多说一个字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他不想在敌人面前丢脸。可是、可是最后还是想和她说那三个字,却已经无法再启齿。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辜负你。六年前不问原有的误解,六年后背信弃义的离开,把两人都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其实是自己。我不想死。尘儿。我还想和你执手到老,还想和你浪迹江湖,还想和你看细水长流,还想继续庇佑你不受丁点伤害,可是我没有机会了,我不能看着阿天死在我面前,我想如果现在做出选择的是你,你也会与我一般坚定。所以我只能悲切的与你道别,与你永隔。
若有来世,若真有来世,我再陪你到地老天荒。
定不负卿相思意。
“好了,进去吧。”福雅适时地化解了尴尬,冷刀洌也不再多言,马鞭狠狠的一抽,马儿就撒腿往着城门的方向飞奔而去。在三人的视线里,马儿停在了城门口嘶叫,城头上有人发觉,迅速的开了城门,那模糊的影…竟是无尘。
“尘儿。”御景陌无意识的呢喃一声,伸出手去,却只抓到一片空。
无尘在城门口的身影显得很焦急,迅速的又叫出几个人把御景天抬了进去,自己却定定的立在门口一直呆呆的望着马儿来的方向,一片惨淡的霞光在视线里跳跃,末世的荒凉,茫然的如同濒死的蝴蝶,心仿佛突然就彻底的被掏空,怅然的收回视线,回城…就在低首的瞬间,我又错过了什么?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终了。
就在无尘抬首望过来的瞬间,御景陌身体彻底崩溃,从马背上摔到地上不省人事。冷刀洌下马扶起他,看着他的脸已经成了死灰色,听得福雅冰冷的声音,“先不用杀他,我们带回去好好折磨。”
他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不语,把御景陌驮到马背上牵着缓缓的回城。
“就让他成为他大哥的样子,放回去让长孙无尘心碎而死…”
“不,你以为那毒真的无解么,既然有人配,就绝对有法解。”
“那干脆废了四肢去喂狗…”
御景陌躺在冰冷的木席上听的帘外的两人讨论着如何折磨自己,身体似乎忘了给出怎样的反应,双目空洞的张着,浑身提不出丁点力气来。然,冷,一个字再次轻易的击垮了他,他本以为自己会习惯,可是六年来的每次发病都让他无法承受…为什么会突然发病?还来不及考虑清楚,他触电般的缩起了身子,一寸一寸的缩紧,似要把自己缩成一团才好!那股寒意、比平时的寒疾发作更要剧烈百倍,啃噬着他的意志,瞬间他便痛不欲生——
他突然拼尽了全身力气用后脑勺开始砸坚实的木板,企图把自己砸晕。可是根本无效,他没有力气,冷、好冷、渗心入肺的冷——又好热、火一般的灼热——为什么自己还不死!
“啊…”他终于低声而痛苦的呻吟起来。
“看来控制得很奏效。”福雅撩开帘子望着御景陌被折磨得冷汗几乎淌湿了木板,面色死僵,回首冲一同在欣赏的冷刀洌说话,“蛊虫滋生的很快,他现在已经完全受我们的控制,只要他对我们有任何不忠就会痛不欲生——这个奴蛊还真不错。”
“你打算让他做你的奴隶了。”冷刀洌望着御景陌,淡淡开口。
“但这样的奴隶太恐怖了,所以,我想要你帮忙。”福雅微笑望着冷刀洌,可是那笑看起来如此森然恐怖,“阿洌训练过杀手,那一定也知道哪种金针封脑的办法罢?就是那种…嗯,封住他的记忆,而一旦抽针就会死的那种。”
“我很清楚,你不用解释。”冷刀洌的声音平淡,却又好象深深隐藏了什么——“你想做得我都会帮你做到,现在扶他起来,停止蛊咒吧。”
福雅微微一笑,停下心中默念的符咒,伸手去扶御景陌。刚刚停下折磨得御景陌浑身虚脱般瘫倒在床上,周身仍在抽搐,冷汗湿透了全身,却在福雅靠近他的一瞬突然拼尽全身力气狠狠咬住了她的手!
“啊!”福雅痛呼一声,拼命甩开他,连带扯下一大片血肉。冷刀洌顿时火冒三丈,一掌便狠狠从御景陌心口打下!
御景陌毫不躲闪,安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不要!”福雅一把抓住冷刀洌的手,“他故意想让你杀了他!阿洌,马上给他封脑!”
冷刀洌生生咽下一口怒气,一手扯起了御景陌。
他挣扎,不顾一切的挣扎,满目的绝望与惊慌,他也终于能体会红尘当时的心情——哪怕杀了他也好,哪怕废了他也好,怎么都不要夺去他的记忆阿,没有记忆,二十几年就白活了——他不能、他不能忘记她!就算是死,带着回忆去死也那般幸福。
“求你们杀了我…”他终于妥协,低声下气的哀求。
“御景陌,你死了太可惜。”福雅淡然望他,眼里有深刻的悲叹,“为一个女人沦落至此,你值得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过一天,你就两次开口哀求我,你的骄傲哪去了?御景家的骄傲哪去了?君临天下的风度哪去了?从此你跟着我,大汶、天下、哪一样不会落入我们囊中?”仿佛说起这些宏伟的心愿福雅万般开怀,话语也明快许多,手指轻轻托起他的脸,“——还有这么漂亮一张脸,死了,天下该有多少少女扼腕叹息。御景陌,你不要逼我让你去为男妓!”
“你这个疯子!”御景陌低声的咆哮。
“或者你自己选,做我的奴隶,还是做男妓?”
笑话越开越没谱了,冷刀洌脸色一沉,忍不住打断她,“福雅!”
“我喜欢看他这样,”福雅轻笑,神色森然,“你知道他曾经怎么羞辱我么?说终生不娶,说普天之下没有女人配的上他,说得那么清高,好像全天下女人都想嫁给他似的!御景陌,当日我就说要你记得,现在你落到了我手里,我定然要日日折磨你到死!”
“杀了我。”御景陌只是反复地说这三个字。感觉身子被人扶起,尖锐的物体一寸寸没入大脑,他终于停止了垂死挣扎。无尘、无尘…最后的默念她的名字,忆起她清雅如梅的浅笑,年少青涩的第一个吻,第一次拥抱,那场如梦幻的爱恋,纠缠了一生的痴恋,终于要从记忆中彻底被消除——
他紧闭着眼,泪水仍能凌空从眼眶落下,冰冷绝望的砸到冷刀洌的衣裳上。冷刀洌惊了一惊,手似乎都僵硬了,终于悲叹,手麻利的一插到底,三根银针深深的植入了头颅。放手,御景陌颓然倒下。
远在月城闺房内刺绣的长孙无尘手突然一抖,一根针刺破指尖,殷红的血如豆般从针眼处一丝丝渗出,染红了那方鸳鸯锦。她怅然的抬起头来遥望着窗外,数支白梅在墙角傲然独放,与满天的白雪连成一片…这个冬天的雪,终于姗姗来迟。
她感到了寒冷,拉过一件裘衣披到肩上,起身走到窗前,低首,眼泪突然无声的滚落,溅湿罗裙。漫天满地的悲伤再也忍不住汹涌而来——
御景陌和长孙无尘的故事…从此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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