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 第3部分

　　　　她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总算感到脑子清醒了些，快步往御膳房走去。夜太深，宫里走动的人非常少，御膳房里也是空无一人。也好，自己很久未有下厨做些点心，但时间不太够，那就只做一样把…做什么呢？



　　　　依稀记得御景陌曾说最喜欢她亲手做的桂花糕。



　　　　庭院内御景陌和太子烨光棋局里厮杀得难舍难分，黑子白子落下，活局变死死局变活，博弈实在是相当有意思的事。可是细看两人就会发现不同：御景陌神定气若，稳坐如山，下子如神，一个一准；烨光额际沁出细细的汗珠，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每个子都犹豫老半天。



　　　　御景陌开口，“殿下如此犹犹豫豫，定会措施良机，难以把握大局。”



　　　　此话一语双关，烨光听出其意味，却一时还无法辨驳。



　　　　倒是长孙无尘轻巧的接过话语，“看似犹犹豫豫，也有可能在精心酝量给敌人致命一击。”



　　　　她单手端着一只托盘从门口缓缓走进两人，面带娴雅文静的笑容，定在烨光身边一扫全局，拈起一颗黑子，稳稳落下。



　　　　直切御景陌虎口，卡住全局。



　　　　烨光的注意力却被无尘手里的托盘吸引住，“尘儿，好香哟，是不是我最喜欢的绿豆糕？好熟悉的气味，你亲手做的？”



　　　　无尘微微一笑，掀开托盘上的手帕，绿色的点心露出，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正是绿豆糕。烨光像个孩子似的欢呼起来，抓起一个绿豆糕塞入嘴里，又递一个给御景陌，“太师也一起吃！”



　　　　“小心点，别噎着。”无尘淡笑着从衣襟里掏出手绢拭擦烨光嘴角的碎末，轻手拍他的背，叮咛着，俨然一个贤妻的温柔形象。



　　　　“太师，你不吃？”



　　　　御景陌起身，拱手，“臣从不吃绿豆糕，不打搅太子和太子妃休息，臣告退。”
正文　第五章　皇后
　　　　抬眼一瞬间，碰上无尘刻意回避的双眼。心中知晓她是在向自己宣战，这个女子，向来灵透过人，不肯服输，今日在街上被吻了，自是要报复一下。可是这报复，也未免太幼稚了罢？



　　　　他心中泛起苦笑，面色仍是平静。欠身，离席。



　　　　御景陌走了许久，太子望着无尘一直怅然若失的样子，突然悠悠抛下一句，“太师非常不高兴呢。”



　　　　自是听出他的醋意，无尘有一丝丝心慌，六年来，她从未像他透露过半点御景陌的事情，可是他仍敏锐的察觉到他们之间的火药味。御景陌恨她，那种深藏在眼睛里的恨意让自己一览无余，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她出丑，她却一直忍让，这，任何人都会怀疑的吧。



　　　　她欠他的。所以容忍。中个缘由，自然不能向烨光说。



　　　　她支开话题，“殿下，我先去休息。明日还要和刘大人他们商量考试的事。”



　　　　烨光顿了顿，忽然轻轻道，“今晚，睡我房间罢？”



　　　　无尘愣住，咬住嘴唇，低首，“臣妾今晚还有许多公文要批阅…殿下也好好休息，圣选的事还需要忙活一段时间，养精蓄锐才是最重要的。”



　　　　烨光不再接话，端起酒杯自酌自饮。无尘望着他，眼里有些不忍，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十七岁嫁给他，因为未有成年所以分房睡，其后变成了习惯，两人一直没有夫妻之实，也成了皇后每每找茬说自己没有为皇族续香火的原因。若一开始就同房，她不会不愿意，毕竟她认命了……可是现在，都那么久如此了，继续如此也罢。



　　　　无尘的身影离开庭院，烨光握着酒杯的手突然急剧颤抖，咯吱一声，酒水飞溅，碎片砸的手心渗出殷红的血。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痛，张开手掌自己一片一片地剔出碎片，交错的掌纹被划得支离破碎。如同命运——他天生就是受御景陌控制的么？为什么自己要生在帝王家，忍受做傀儡的屈辱？就连无尘被他侮辱也不能吱一声，只是望着他们嘴上同样位置的伤口心痛，这又有什么用？！



　　　　父皇，你就留这样一个天下给我打拼么？



　　　　二



　　　　天刚蒙蒙亮，已经依稀听见杜鹃的啼叫。皇宫里有几分冷清，自从帝王遣散后宫，大多数妃嫔和宫女都安回老家，宫里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打搅它的静谧。无尘提着一盏微弱的宫灯，在熹微的晨光里孑然独行。她的背影看起来有几分柔弱寂寥，又透着一丝坚毅的倔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统一，才是完整的无尘。



　　　　她脑中在盘算今天所该完成的事，一件一件从心底划过，日日如此。而现在她要做的第一件便是去皇后的寝宫向皇后问安，皇后吃斋念佛，向来早起。她手里提着一份早点，是亲手为皇后做的，无尘对人情世故极为稳重，滴水不漏。



　　　　须臾后她站到寝宫门前，吹灯，低首微微咳嗽，压住咳嗽后才推门入内。皇后果然安静的盘坐在垫子上喃喃有声的念着佛经，她轻手放下早点，先上前在菩萨面前拜三拜，再向皇后跪安，“母后，无尘给您送早点来了。”



　　　　皇后闭着眼，仍是喃喃有声。无尘便一直跪着，直到皇后诵完一卷经，睁眼，起身，缓缓开口，“你起来吧。”



　　　　她站起，忍着酸痛，“谢母后。无尘告退。”



　　　　皇后却丝毫不看她，径直望一扇门走去，“庭院的樱花开了，无尘陪哀家赏花吧。”



　　　　她谦恭的颔首，“是。”



　　　　樱花开得很美，粉红的一束束压着枝头，被风吹起纷纷扬扬宛如梦境。皇后悠然的散步其中，无尘紧跟在她身后，手上拿着一件随时准备为皇后披上的俅衣，连樱花飘落发梢也未注意。皇后的声音终于还是缓缓响起，又是那一件事，“你入宫六年，各项规矩都遵守的极好。为人谦恭，家教又好，外助烨光治理国家，内替哀家管理皇宫，哀家对你可以说万分满意。但六年，为什么还未替皇族续香火？是你的问题，还是烨光？”



　　　　分明在怪她——“是臣妾的问题。臣妾请母后恩准，让殿下纳侧妃。”



　　　　“不是没有想过，但和烨光说过多次都被断然拒绝。这次大燕有意将公主福雅嫁入我国，连接两国的友好关系。听说福雅公主漂亮又有治国之才，再大燕就是她父皇的得力助手，相信入宫对烨光夺回权力有一定帮助。所以，这次希望你能亲自劝劝烨光。”



　　　　无尘低首，“是。”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无尘若一直不能为皇族留下子嗣，怕是连正室的位置也不保。哀家听说你和烨光分房睡，你是聪明人，也不要辜负长孙家对你的厚望，自己掂量清楚。”



　　　　仍是低首，“是。”



　　　　皇后不由皱眉，无尘永远如此，逆来顺受，任何事都会答应。连她又是都怀疑她到底受过怎么样的刺激，似乎对命令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思。若说是大家闺秀的教养好，可是人总会有脾气的吧？六年来每次看见她都是微笑或者沉默，把事情拿捏的滴水不漏，从不让任何人失望——她不会累的么？



　　　　她突然没了兴致，和一个无法看懂的人散步实在是太危险。“哀家一个人转转，你先回去吧，好好劝烨光。”



　　　　无尘微微抬脸，“是。”



　　　　皇后自然不会注意到一刹那无尘眼里的波光潋滟，微朦的雾气几乎溢满乌亮的眸子，盈盈欲坠。她把俅衣披上皇后肩膀，平静的转身离开。出了寝宫门，步履却有些纷乱，连几个宫女打招呼也未听见，一直走到一个僻静的花园，躲到假山后蜷起身静静坐着。
正文　第六章　苏慕白
　　　　她觉得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宫中的生活太过压抑，她几乎不曾真正快乐过。帝王离宫，临行前亲点她为太子妃，随意的一个决定，却毁了她一生。让她被困于深宫，郁郁寡欢，又不得不来面对一切，因为她壮志未酬的丈夫。



　　　　她受一切的苦难都为烨光，结果还是要受人责怪，也许，她真的不适合做一个贤惠的妻子。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天大亮了，她独自离开花园。她今天还有第二件事，和刘大人等几个奋力为皇室争取权利的大臣商议考试的事。烨光不好出面，这些琐碎的事向来由她一手完成。



　　　　晌午时分无尘丛刘大人的府邸出来，并不回宫，径直往街上走去。



　　　　一间不大的茶楼翠竹阁。推门而入，一股不安的气氛立即笼罩了她。楼里安静的可怕，她小心移动着每一步，防止暗器的袭击，突然“梭”的一声，一柄飞刀快如闪电，她急速转身，却远不及飞刀的速度——哗啦一声，胸前的衣襟被划开一道大口子，飞刀直直的钉在门板上，刀柄上一个“彦”字印入眼帘。



　　　　一个充满活力的笑声响起，上前抱住她，搂在胸前，又是责怪又是疼惜的抚摸着长发，“小妹，怎么武功还是不长进？”



　　　　无尘长长吁一口气，一拳打在那人胸前，嗔怒，“二哥，你吓死我了。”



　　　　眼前这个笑的坏坏的，长的帅帅的男子，竟然就是长孙二公子，长孙彦！这个人可以说是长孙家的“另类”，生性豁达，不喜欢与大哥三弟经商，一直独自浪迹江湖，平素与无尘关系最好。无尘这一身过人的武艺自然也是他教的。



　　　　又去捏她鼻子，“不过能躲得过去已经值得表扬！无尘武功是天下第四。”



　　　　“哪三在我前面？”



　　　　“第一当然是你二哥我拉，第二是御景陌那个混蛋，第三是我最好的朋友。也就是我身边这位——”



　　　　无尘这才注意到二哥身边立着一个男子，白衣宽袖，玉冠束发，轮廓相当柔和，整个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如此温和的感觉，男子却有双犀利深邃的双眼，沉默、专注的盯着无尘，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不由笑的僵硬，“你好，我是长孙无尘——”



　　　　男子淡淡颔首，却并不移开视线，“在下苏慕白。”



　　　　如此平淡的口吻让无尘一惊，嘴巴长得老大，“你、你就是苏慕白？”



　　　　天下第一杀手苏慕白，竟然这样光天化日的报出自己的名字，他不怕被仇家追杀？还有还有，苏慕白在传言里不是冷得象块冰，杀人不眨眼，没有任何朋友，孤僻又冷漠么？怎么突然就成了哥哥最好的朋友？



　　　　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反应，又被她夸张的表情逗到，苏慕白微微一笑，“因为参加圣选，所以来到贵国。请多指教。”



　　　　苏慕白参加圣选？真是奇事了。



　　　　不过苏慕白笑起来…相当温柔呢。无尘蓦的脸红，当然不是因为苏慕白的笑，而是他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她，好像窥视了她什么似的。



　　　　她很窘迫的挑开话题，望着长孙彦，“哥，你这次回来时做什么的？”



　　　　长孙彦愣了一愣，迅速的扫一眼苏慕白，淡笑，“有些重要事情要办，顺路经过这，就回来看看你。”



　　　　“噢。”



　　　　又是奇怪的沉默尴尬。苏慕白仍旧死死盯着无尘，她简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了。



　　　　倒是长孙彦哈哈大笑，打破僵局，“苏慕白，你老盯着我妹妹，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呀？我妹妹虽不是什么天姿国色，也是一笑倾城噢，不过可惜，她已经嫁人了。但如果你有兴趣，你可以带她私奔，我这妹妹最不喜欢受拘束的——”



　　　　无尘突然有些生气，“二哥！上楼吧，楼上还有几十个考生在等。”



　　　　长孙彦适时的收嘴，知道自己戳到妹妹痛处了。无奈的冲苏慕白一笑，摊开双手，老老实实跟着无尘上楼。右手边第二间厢房门拉开，里面一方长地毯，十几个考生盘腿围坐在周围。见着无尘到来，纷纷起身拱手。



　　　　无尘拉了长孙彦和苏慕白坐上座，扫视一眼众人，确定人都到齐后便打开了话匣子。



　　　　“我是太子妃长孙无尘，这个，刘大人应该和你们说过。诸位都是从数万位考生中亲自挑选而出，都是有才有能，精忠爱国的忠义志士。如今大汶的权力由御景家族一手掌握，这是人所共知的事。自古只要大官专权，就会天下大乱，国力亏空，多年来要不是长孙家一直苦苦支撑，这天下怕早已易主，大家明白我的意思么。”



　　　　她顿了顿，眼神陡然坚定无比，“我们要齐心协力，铲除御景家对大汶权利的控制。手刃御景陌那个奸臣！”



　　　　长孙彦转脸望她，目光诧异。接着，是心底一声深深的叹息。



　　　　坐下众考生响亮高呼，“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