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滚烫,时而又冷如冰窖,苏慕白只有不断的拥紧她妄图给她些帮助,可是仍清晰地感觉到,怀里娇小的人竟浑身抽搐了起来。
死亡的恐惧…第一次笼上他的心头。
皇城内持续混乱,官兵全部调遣上街维护秩序,又派大批人马保护皇宫不被愤怒的考生攻破,考生时而发作,时而正常,痛不欲生,精神都要崩溃,整个皇城陷入无边的恐惧和哀号之中。
御景陌满意的立在窗前望着楼下的一片混乱,烨光、烨光竟把皇宫的禁卫军掉出来维护秩序,难道他不怕我趁机去杀他么?怕是被我逼疯了罢…可笑,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会在圣选当日动手脚,谁叫你一点也不堤防,难道无尘没教你?
因为中毒的范围太广泛,维护秩序的侍卫把所有考生都遣回了客栈,把御医和城里所有的医师聚集在一起商量制造解药,慢慢,楼下街道又恢复了空旷,只有万家灯火通明,和无法停止的呻吟游荡在城市上空。
眼前的一片空旷,让御景陌的眼底也渐渐溢出一抹深不可测的忧伤,低首,有些怅惘的轻轻叹息。无双从背后看来,他此刻落寞而哀伤,仿佛一个刚刚杀了千万人的孩子,突然又来悲叹世道的荒凉。
这个男子,怕是自己把握不住的罢。
御景天匆匆闯入,径直走到御景陌身边,开口,“名册全部查完。”
御景陌的眼里刹时又是一个屠杀者的疯狂,毫无刚才的寂寥之色,“有无遗漏。”
“没有。”御景天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眼睛更是似有莫大的痛苦。微小的变化自是逃不过御景陌的眼睛,他略一蹙眉,慵懒的开口,“有什么直说。”
“无尘。”御景天吐出两个字,过了良久,才接口,“也签到了。”
“怎么可能!”御景陌身子急转,眼睛陡然雪亮如刀,一手拎起御景天领口,仿佛恨不得把他一口一口吞下肚子!因为巨大愤怒而颤抖的声音,一字一句似乎钉入御景天心中,“你告诉我下午她还在皇宫,不可能出来,御景天,这是你的失职!”
“我失职。”御景天无视比他矮半个头的御景陌单手把他拎到了半空中,冷冷,“你该去问一问毒鬼还能不能找出解药,我已经告诉他大概情况,他就在门外候着。”
御景陌脚一软,放开御景天,一个趔趄,一手扶着窗口大口大口喘气,心突突的剧跳,完全不受控制,他狠狠一咬牙,“毒鬼,马上给我进来!”
一个面目非常丑陋的矮个子男人一瘸一拐的走入,脸上一道刀疤横贯整张脸,狰狞恐怖,惊的旁边的无双后退两步。然御景陌望着他,眼睛却没有任何波澜,他的眼里已经全部被焦急和惊慌替代,此刻的御景陌,那还有半点淡定从容。
他还没开口,倒是毒鬼悠悠发话,“主人…你这般惊慌,做不好任何事,救不了任何人,也无法成为天下的王者。毒鬼只想追随最强大的人,追随王者,如果你不是,那么我就告辞。”
“不准走。”御景陌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冷冷发话,声音已经镇定无比,“立刻去配出解药,不需要告诉我有多难,我只要结果。”
正文 第二十九 年幼
“但我也必须告诉您一些关于这种毒的东西,”毒鬼回身来冲御景陌一笑,却显得那张脸更加恐怖,“从中毒到毒发需要一个时辰,从毒发开始算作第一次发毒,间歇发作十次以上,视个体的身体不同长短不同,四个时辰内毙命。死因,疼痛致死。”
“我想您要救的人现在正在承受某种折磨,如果您够聪明,看看时间吧,主人。”
御景陌心底凉半截,面色铁青,“御景天,调出你全城的人找她。”
“是。”
他的声音冷静,头脑清晰,“按平时的部署划成东南西北四个区,我去南,你去西,另找两人把画像给他们,去东和北,马上走。毒鬼,解药,你一定要给我弄出来!时间,很紧,拜托了。”
毒鬼低首,“是。”
“走!”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规模的影子杀手出动,打着红彤彤的火把,明目张胆的在整个皇城搜寻,拿着一张画像挨家挨户的对照,闹得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御景陌足不停歇,连着走了近一个时辰让他的情绪开始失控,不停的寻找,又不断的失望,眼看一个时辰已经到了,陆续有人死去,死状极惨——浑身抽搐、自己咬碎了牙齿、无法忍耐的抓破身上的皮肤、血肉模糊的不像个人。竟是这样、竟是这样!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是他做的!
御景陌阿御景陌,你已经被权利和欲望充斥的要疯狂了吧?
罪恶感,原来自己还有罪恶感。我都以为自己早就只是一个麻木的杀戮者,我怎么还会有罪恶感?难道还有良知没被泯灭?可笑,实在是可笑!
“少主!”御景天的一行人与御景陌的一行人碰上,同样两手空空,同样无助而绝望。另外两只寻找的队伍也很快汇集到此处,并没有带来丁点曙光,无果。
一大群人就那么愣愣的站在了街角,通红的火把印的天幕都是一片惨淡的血红,无数普通居民探出头望着他们,仿佛在看某样稀奇的宝物。而一群人的目光又都落到御景陌身上,看着一向从容的主人身子颤抖得几乎站立不稳,同时感到发生了某件严重的事。
御景天走过去搀扶他,被他一手甩开,掩着嘴独自大口喘气、咳嗽,身子明显开始受不住这夜晚的寒气,御景天赶紧发号司令,“所有人回去,今天的任务到此结束。各就各位,不要有偏差。”
很快,街头就只有两个人。御景陌已经无力推开御景天的搀扶,他的哮喘彻底发作,咳嗽一阵紧接一阵,面上没有丁点血色,整个身子都开始痉挛,若不是御景天的搀扶怕早就摔倒了地上。
“不行就不要死撑…陌!”御景天低低咆哮一声,也不再管他的挣扎,轻易的就把他放到了背上。御景陌很瘦、很轻,御景天却很健硕、魁梧,所以看起来如此顺理成章,就仿佛在背一个女子。御景天微微侧过脸,试图安慰他,背后却蓦的一凉,湿湿的液体触到背上,他、他哭了?
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御景天鼻子突然有些酸,四小姐…若这是你对他的惩罚,这惩罚也太重了,作为一个谋权者,从他的角度来说,他并没有错阿。若你认为他对你在感情上有亏欠,可是这么多年,违背誓言嫁作他人妇的是你。
“御景天!”毒鬼欢快的声音远远传来,却是过了好久才见人影,一来就欢天喜地的,“我把解药配出来了!”
见御景天脸色万分难看,这才发觉他背上背着的人——御景陌,此刻,虚弱得像一只小猫。而且,对于他配好解药的消息未有做出任何反应,低垂着头看不出表情,长长的发如墨般凌乱散落,勾勒出绝美的轮廓…何曾见过御景陌这般颓废的样子?
“把解药发到每个人手中…兴许,有一颗会传到她手里去。”他疲倦而嘶哑的声音仿佛已经被抽离了灵魂,有气无力,虚弱的不像话。这、这个人,真的是御景陌么?
“主人,兴许你要找的人在和你躲猫猫呢,你不用着般心急。解药,我已经命人发下去了。”蓦然能体会到他此刻的心情,毒鬼压低声音安慰。御景陌却是骤然惊醒,脑中飞快的猜测着,她会去哪、她能去哪!她不会回皇宫,因为怕烨光会担心,那么……思绪重重涌现,他怎么会这么笨!“天,小时候,她最喜欢躲的地方是……”
御景天脸上顿时一阵惊喜,“毒鬼,你身上带了解药么?”
“带了。”
“少主,我们走!”御景天一把夺过药瓶,背着御景陌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小时候他们经常会一起玩躲猫猫。
先是小花园,然后是庭院,再是西厢,东房,南苑,北阁,整个御景府,皇城……
他记得有一次,她躲得让所有人都找不到她,小孩子玩游戏全凭心情,游戏到后来,所有人都忘了她的存在,忘了还有那么个人没被找到,没有人再去找她。天黑,大家都回去了,游戏结束,还是没有人记起来……
他直到半夜才跑出去找她。仿佛是突然忆起有这么个人日日夜夜陪在身边,半夜醒来发觉身边空落落的会很担心很想念,他喜欢抱着她睡觉,很软很小的身子,双手环在自己身上,像是纠缠的窒息的连理枝,她稚气的面又好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娃娃。在那记忆还很模糊的年岁,很多东西都无法领悟,所以,他竟那么久才去找她。
夜很黑,他在风中奔跑。有些恐惧,有些莫名的担心,他不知道她在哪,会否此刻正害怕得瑟瑟发抖。只是脚下的步子更加快,连呼吸都开始急促,他忍不住放开声音喊了起来,尘儿、尘儿,你在哪!
正文 第三十章 结局
没有人回答他。守夜人的眼睛漆黑,如同黑夜里的猫眼,闪闪寒光,他却不觉得害怕。他出了城,上山,找到一间破庙,然后发现了她。
她蜷在佛像下面的桌子下,乌亮的眸子一闪一闪如同璀璨的黑珍珠。他伸出手把她抱出来,她的身子又冷又僵硬,瑟瑟发抖,面上仍挂着甜美的笑,“陌,我就知道会是你来找到我,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你不可能忘记我,是不是?”
“对不起…我来晚了。”望着她强忍的泪水,他生命中第一次感到心痛——完全不受控制,一点点、细碎的、撕裂般、痛彻心扉。那时对这个女孩独有的感情。那是为这个女孩独有的心痛。
“不…以后每次找不到我的时候,你就知道到这来找我了,不哭,陌。”她的手来抹他面上的泪,突然便哭倒在了他怀里。
御景陌从来就很爱哭。这一点是最让御景陌的父亲大人最为恼火的一点。他一直企盼着最聪明的小儿子能子承父业,驰骋沙场,称霸天下,偏生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生的唇红齿白、秀气柔弱的像个读书人。练武后身子才好了些,又染上该死的哮喘,无法剧烈运动,彻底击碎他老爹的梦。
只是御景陌的这张脸哟…从小到大不知让多少人倾心。说不定他日也可勾搭上某国公主,助他顺利揽得权利,倒也物尽其用。
——而此刻这张脸,写满了焦急和担心,薄薄嘴唇紧紧抿着成了一条直线,细细的汗珠沁上,就如同十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破庙中无尘和苏慕白相依为命。
几十次的频繁发作把无尘已经折磨得奄奄一息,蜷在苏慕白怀里,她几乎无力说话,也无力再动弹一下,任凭死亡一点点撷取她的生气,眼帘微微垂下,没有一丝光彩,面色苍白如纸——甚至如薄一缕轻烟,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散了。她的手不再拽着苏慕白的衣襟,无力的耷拉着,憔悴不堪。
苏慕白低低埋首在她胸前,似乎睡着了。他也是疲惫之极,容色倦怠,一整夜的真气传给无尘,他的体力几乎崩溃,幸而保的无尘多活几个时辰,也算值得,只是他这般虚弱,若是突然有什么意外的话,两个人都会性命难保。
所以他手上的剑已经出鞘,保持最警备的姿势面对这一切可能的袭击。好累…好久都没有这般累过,这般拼尽全力来保护一个人。仅仅是完成逝者的嘱托么?心下觉得好笑,彦,你助我夺得菏泽的大权,此时却把如此棘手的一个问题交给我,让我接也不是,放也不是。
初来大汶国的目的简单而明确,拿到金丝蝉衣,破译蝉衣上的秘密地图,找寻无上的宝藏扩充菏泽国的实力,参与角逐天下的争斗中。如今四国相争,又互不结盟,保持着最尖锐的方式和平共处,一旦它日爆发战争,必是牵连四国。而自保的最好方式就是,成为天下的霸主。
而面对这样的四国……实力相均的四国,谁也不敢先挑起战火。他也是趁着难得的和平潜入大汶国,试图带回大笔的财富。结果倒好,折了夫人又赔兵,损了军师,还可能带回去一张假蝉衣。
我也该回国了…苏慕白做久了,怎么这么容易累。当初,不是杀那么多人都干净利落么。难道是因为彦不在身边?还是——无尘占的分量太重了?
急促而稳健的脚步声传入耳朵,苏慕白的眼睛陡然雪亮,一手更加握紧了剑,背靠着墙壁贴上耳朵更清晰地听清声音。一个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