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红色的晚霞落到梅花上,繁花似锦,似给这纯白无瑕的生灵铺上了一层嫁衣,而无尘今日一袭雪衣也被渲染的无比妩媚,素白的脸仿佛也红彤彤的。她优雅而细致的一口口品茶,与烨光并排坐在石砌的长椅上,不时与他聊上几句,但扯着扯着,话题还是回到了明日的圣选。
“烨光…如果明日真有什么意外,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呵…你担心你自己吧,无尘,这么些年,你总是替我打点好一切,我都发觉自己越来越不会做事了呢。”
无尘眼神黯了黯,这么些年,哪有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折子都是由御景陌直截批阅,送到烨光这不过是些零碎琐屑的小事,烨光一个大男人,对那些无关紧要的折子看都不愿意看一眼,通通由她负责回复批阅,事虽小,量却大得惊人,政务繁忙时她经常几日几日不停歇。
“烨光,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放开手做事,但又要谨慎,一点点收回权利,切忌操之过急。”她顿了半晌,只能如是安慰道。她最担心的就是他忍耐不住,与御景陌彻底闹翻,便永无翻身之日,这是她最害怕的。
“嗯。你放心,我有分寸。”他眼里突然泛起某些激烈的光,抬眼死死盯着无尘,声音却轻而又轻,到最后更是宛如一缕轻烟散了,“尘儿…我会不会很让你失望?”
“会,”她笑着重重点头,回望他的眼睛,一抹晚霞落入眼底,此刻的无尘看起来如此柔情而美丽,烨光身子却是剧烈一抖,不住的失望涌上来,眼眶突然有些湿,耳边听得她温柔的声音有几分羞涩的继续道,“谁让你给皇宫里又找那么多女人进来…我、我从小都没跟人争宠过,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抬眼望她,她的面颊绯红,局促的咬着嘴唇低下头去,宛如那一树的樱花般美丽。心中的感动不住的漫开……得如此贤妻,此生还有什么遗憾呢?就算无法拥得天下,他日能与无尘归隐山间,闲云野鹤也是幸福呵!他的手缓缓的伸过去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紧紧相握,继而把她揽入了怀中,刹那华芳,无尘心头亦是一热,若此生能不再颠沛,如此与烨光执手到老,何尝不是幸福?那些年少的梦,早就被风吹散了罢?
夫妻之间的感情与默契,无尘和烨光此时才算第一次拥有……不论过去算不算貌合神离,他们俩之间总是存在着微小的芥蒂,兴许关乎烨光的优柔寡断,或者无尘的太过隐忍坚强,又或许是某个不能启齿的伤口、某段痛彻心扉的感情、某个人的存在。
所有的伤口都可以用时间来抚平,毕竟他们是夫妻,夫妻二字,这其中所蕴含的沉甸甸的分量,相约一生的承诺,与任何感情都无法等同。无尘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在她嫁给烨光之后…她就认定了他。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清脆的声音打断两人此刻的含情脉脉,小青俏丽的脸蛋出现在视野,无尘和烨光同时不约而同的缩回身子,脸上的笑即羞涩又幸福,看的小丫头也笑起来,“殿下、娘娘,你们这样多好,不要闹别扭,看得我们这些下人都害怕。”
“小青。”无尘脸红到脖子跟了。
“好,娘娘,我不说,是慕白公子叫我来找您的,他都在那等了好久。”小青一指庭院门口,苏慕白的一身标志性白衣飘飘,面上含笑,距离太远,无尘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突然一拍脑袋,“我怎么忘了,我要去聚餐的,烨光,你别忘了,我可是唯一的女考生哟,与大家一起吃饭也是应该的。”
“那好,你去吧,早回。”烨光笑笑,温柔疼惜至极。
“我要你送我到门口。”她难得的撒起娇来,赖着不肯走,烨光自然是笑着起身,牵她走到苏慕白面前,“诺,到了,和你的慕白兄去吧,小心街上人挤,别伤了。要不要带侍卫?”
“我就是最好的侍卫。”苏慕白笑,却似乎有几分僵硬。
“那就拜托兄台多照顾,尘儿不懂事。”烨光礼貌的拱手。
“殿下多礼。”苏慕白回礼,淡淡望了无尘一眼,并肩往外走去。
“街上好热闹。”沉默许久,无尘总算找到一个话题,苏慕白淡淡接口,“嗯,只要是考生可以进任意一家逍遥酒家去吃饭,所以许多人想混饭吃。”
正文 第二十七 毒
无尘在一个告示布前驻足,看完,回首冲苏慕白道,“好像不是呢,今年特别规定,必须在自己所在客栈所属区域的逍遥酒馆吃饭,每个人都登记在册,吃一个划一个名字,每人都必须吃,否则取消考试资格,御景陌在弄什么?”
苏慕白摇摇头,无尘却蛾眉微蹙,微微警觉——他做任何事都有目的,此举绝对不是无聊之事,难道他提前一天行动,我怎么没想到!他要做什么?不好的念头划过,难道他这么大胆,不,是疯狂么?
——快点快点,各就各位,开始清点人数!敲着锣鼓的官兵开始在各街各巷巡视,无尘拉着苏慕白很快走到他起点住店的客栈,那家就是一间大的逍遥酒馆,上二楼,拥挤得厉害,还不容易才找到一张空桌子,坐定。
立马有小二上前来,“签到!哟,您就今年唯一的女考生无尘吧?”
“是的,大哥。”她笑笑,在那人还没继续问之前忙不迭塞入一锭金子入他手心,“这位是我朋友,您通融下。”
“不行,这是头上的硬规定,不是考生不能吃饭!”小二竟黑着脸拒绝了。
无尘又是一锭金子塞入他手心,笑得千娇百媚,“大哥,我朋友又不吃饭,只是坐着陪我,您就通融下。”
“不吃饭?”
见他开始动摇,第三锭金子适时的塞入,“谢谢您,大哥。”
小二眉开眼笑,“好吧,饭我可只上一份。”
“谢谢。”
“你真有钱。”苏慕白对这一系列娴熟的技法呆了半晌,下个结论。
无尘却没有笑,苏慕白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她的眼睛睁盯住客栈顶上的横梁,若干黑影存在,这个客栈正受着严密的监视,或者,整个皇城都在严密的监视中。御景陌在进行大动作,可是,究竟他在玩什么?这个最喜欢游戏的人…难道玩疯了么?
“御景陌行动了,我们被动。”苏慕白捏起桌面上的一双筷具,被无尘打落,“不要碰任何东西,苏慕白,至少我要你还是置身事外的。”
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不再说话。心中却暗暗钦佩起她的敏锐和细致,又不由感叹,如果她能有一个已经有大权的丈夫,能给她更多的发挥空间,她定然要更夺目耀眼…可惜,她认定了烨光。他起初以为他们是没有爱情的……今日才知,并不是所有激烈震撼人心的感情才叫爱情。
那我与韶月,与锦华,算是爱情么?她们两个,时间,也不短了罢?
怎么想这么远。他把思绪扯回来,耐心的等待事情的发展。他有某种预感,今日,会有大事发生…尤其无尘和烨光的告别,怎么欢喜他怎么觉得是在悼别,希望只是我卑微的嫉妒心使然吧。
突然一声充天的巨响,楼外的天空绽放一朵巨大的烟花,所有人都转过脸去看、惊叹、鼓掌,连无尘也一刹那被吸引住,烟花么?只是听过,在战场上的火炮,是非常稀有的阿,不用于战争的时候,果然很美。
而同时全城考生就餐。回首时晚餐已经摆到桌面上,兴趣盎然的举起筷子吃。
“果然很美味,牛肉怎么会这么细?”
“据说是全天下最好的厨师!”
“当然,这可是大汶国的国宴!”
议论更是勾起人的食欲,无尘拿起筷子,在半空中停了半晌,落筷,苏慕白突然喝住她。
她奇怪的望他,他一时不不知该怎么解释,支支吾吾,“不要…万一有什么意外,我没法向烨光交代。”
她冲他笑笑,夹起一块牛肉放入了嘴里。味道很好。
“很好吃哟,苏慕白你没口福拉。”
明知道她已经在故意安慰自己,苏慕白却止不住自己眼里的悲光。
但一餐饭吃得相当顺利,他们几乎是最后一对离开的人。按规矩当日晚上不能再出门,只是他们的功夫也没人拦得住,轻而易举就脱离控制往皇宫走回。路宽敞多了,除了他们俩外基本没有行人,所有人都回家了。
“还好没什么事。”苏慕白心有余悸。她吞下第一口菜时他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生怕就那么突然倒下去,再也不醒来。
“嗯,御景陌还没疯。”她的神情没有任何波澜,她仍相信多年的经验,御景陌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要么,要到明日考试再毒发?还是别的自己没想到的?
“你觉得身体…没什么不适吧?”
“恩!”望着他一连担心,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苏慕白,你可不要爱上我哟,我可是有夫之妇,而且都那么老了,你还是去喜欢小丫头。”
“傻,我可是有夫人的人。”
她停下步子,望着他,“你有夫人?”
“嗯,难道你也想嫁给我?”
“我…”
心口突然开始疼。一波一波的至身体里抵达身体外,她躬下身子捂住心口,紧紧咬着牙关,仍是不自觉的痛吟了一声。苏慕白俯身扶住她,感觉单薄消瘦的身子已经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了,焦急的失声,“无尘,怎么了,那疼?无尘!”
无尘已经疼得完全说不出话,冷汗不住的顺着面颊淌落,她抓着苏慕白得手不自觉地掐入他的皮肤,留下血口。苏慕白干脆一把横抱起她拥在怀里,感受她不住地向颤栗、哆嗦,心急如焚。“别怕,我带你去找御景陌,他会给你解药,撑着,无尘。”
剧痛着的无尘本来几近陷入昏迷,听到那个名字却陡然惊醒,沙哑着声音嘶喊,“不要…慕白,你听我说,带我去城东,山外,有个破庙…我不要去见他,不要,求你,慕白,求你……”
正文 第二十八 毒鬼
眼泪滚落,不知是疼的,还是将要被御景陌毒死的伤心之泪。苏慕白抱紧她,“好,我们不去,回宫好不好?宫里有御医……”
“不要、不要!”她突然不住的呻吟,呼吸短暂而急促,仿佛已经喘不上一口气,冷汗完全浸得湿透头发,贴在脸上、脖子上,看起来无比惨痛,“烨光会伤心的…去城东……”
顿时便没了声息。
苏慕白心一凉,险些站立不稳,感觉到她双手还紧紧抱着自己,这才定定神,重新抬脚,才发觉脚已经软得无法动弹。平复体内流窜混乱的气息,深吸几口气,足尖飞点往往成东方向走去。
一路上听见许多人都开始哭喊,从客栈里传出一阵又一阵的嘶喊,有些人踉跄着跑到街上找大夫,每个医馆门前都聚着一大堆一大堆的病人,呻吟、嚎叫、痛哭,无助而绝望——那些医师怎么可能能解毒?既然有人存心想杀他们的话。
御景陌那个疯子,连用毒也喜欢用慢性毒药,喜欢享受过程?喜欢看别人求生的样子?喜欢看着那些蝼蚁一样的生命如何这么大批大批的死去?苏慕白的耳膜被呻吟充满,脑中更是一片混乱,御景陌,这个家伙,以后会是自己的劲敌吧?
总算渐渐远离一片鬼哭狼嚎,他抱着昏迷的无尘出了皇城。东门看守早被调遣出去解决混乱,路途十分顺利,农田、山地、一座山,半上腰上的一个破庙,里面黑咕隆咚的,伸手不见五指,泛着腐朽的气息。他抱着她进入,找到唯一透露一丝光线进来的窗口旁坐下,总算松了口气。
——他隐隐猜到她的意图。所以尊重她的选择。
怀里的人陷入了沉睡,面目平和,容颜静谧而温暖,双手也渐渐放开他的衣襟,似乎疼痛已经过去了。被她抓过的衣襟被汗浸透一大片,他腾出一只手扯出一块手巾,为她拭汗。才刚刚触到她的脸,她突然低吟一声,再次的蜷起了身子,全身颤抖不止——
“无尘,好些了么!”心下明白这是间歇性发作的毒药,御景陌,你真狠!
无尘竟一丝丝睁开眼,乌亮的眸子被折磨得疲惫不堪,嘴唇也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汗把头发湿透,紧紧贴在脸上、脖子上。疼痛又是一阵涌上,她压低声音,却还是叫出了声,双手死死抓出苏慕白的衣襟,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在颤抖,时而如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