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隔绝了一切的馆主缓步走到绯月床边坐下,一脸疲倦地靠着床杆,伸手抚摸着自己肿起的那半边脸,自嘲似地笑了:“一巴掌加一条命去换另一个人的一条命,是亏还是赚呢?”
眼泪,在话落的瞬间流了下来。
感觉到自己哭泣了的馆主立刻用手背抹去眼泪,但是却发现不论他抹去多少,失控了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怎么了今天……”馆主梗咽着声音自问着,“我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哭个不停的……都已经多少年没流过泪了,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但泪水似乎怎么也停不下来,无论他多努力地在压制自己的情感,但是还是挺不下来。到最后,馆主也没有了压抑自己的心情:压抑了这么多年,忍了这么多年,就稍稍放纵自己这么一次吧……在彻底放开后,馆主在床边压低着声音轻轻啜泣……
——
就在此时,床上的绯月终于费尽力气睁开了眼,嘶哑着嗓子开口:“为何骗我?”
其实绯月从馆主进门出声的那刹那,就一直逼迫着自己要睁开眼,他听到馆主让落枫离开,他听到落枫被馆主扔出去,他听到馆主的轻声呜咽……
睁开眼,睁开眼……他一直这么逼迫着自己,强迫自己不逃避,睁开眼……因为,他的邵天还在等他……
“为何骗我?”没有听到馆主的回答,绯月嘶哑着嗓子再次重复道。
馆主眼中一丝尴尬闪过,为自己流泪被人看到而感到羞耻。急忙起身来到桌边倒了杯水,背对着床上的绯月将泪水抹净后才转身拿着水杯递给绯月,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刚醒,喝杯水吧。”
绯月定定地望了会儿馆主,抬手将他手里的水杯推开。
“嘭——”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绯月怒瞪着馆主,语气却有些柔弱无力,“去救邵天!你答应过我的,你会救出他的!”
没有想到绯月会有此举动的馆主愣愣地望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原本手里的水杯已经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片。
“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拖住顾公子,你便会有法子救出邵天的!”绯月狠狠地瞪着馆主,泪水在他已红的眼眶里打转。
馆主一声不吭,转身再去倒了杯水递到绯月嘴边。
绯月挥手,再次将水杯推落至地。双手紧紧地拽住馆主的衣领,压低着声音愤恨道:“去救邵天!”
馆主似乎没有看到绯月的怒气,只是平静地凝视着拽着自己胸口衣裳的绯月,没有言语。
“去救邵天啊!”绯月忍受不了馆主的沉默,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撕扯着喉咙怒吼着:“去救邵天!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的。就是以我的命换他的命也可以,你想法子救邵天啊!”
面对近乎于要发疯了的绯月,馆主的应对态度是沉默沉默再沉默。
无可奈何了的绯月愤恨地推开馆主,赤着双脚走向门口打算出去:就算馆主不肯实践他的诺言,就算他没有任何确切的法子可以救出邵天,他也要冲去衙门试试……杀人偿命,那么就用他的命来替邵天偿还李老爷的命,毕竟事情的起因是他……
“站住!”馆主猛地从身后环住绯月的腰,不让他出门,“你身体还没好,不能出门!”
“放开我!”被馆主紧紧抱住的绯月奋力挣扎着,“放开我!”
“……”
挣脱不开的绯月愤怒地转身,手肘顺势挥到了馆主的太阳穴……
瞬间,馆主环着绯月腰的手松了下来,只感到眼前一黑,身体仿佛就在绯月手肘碰到他太阳穴的那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不由地缓缓地倒了下去。双颈又像被地上杯子的碎片扎入肉中,疼痛刺激地他兀地睁大双眼……
然而,这一幕在绯月眼中的情景是:馆主无力倒地,后脑勺顿时血流满地,猛地睁大着的双眼也似乎在刹那暗淡了下去……
绯月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不会吧,不会就这么……
就在绯月怀疑馆主是否被他杀害致死的时候,一道黑影忽地从窗外飞进,眼神平静无波地瞄了眼地上的馆主,然后轻轻抱起地上的馆主,既而转头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绯月:“你,叫绯月?”
绯月呆愣着,并没有从那片血色中缓过神来……
“算了,管你是不是绯月,不是的话就把这个给那个叫绯月的。”蒙面黑衣人潇洒地从怀中掏出两张纸,扔给绯月,而后抱着馆主消失在夜幕之中。
等绯月缓过神来时,屋内已经没有一个人,只有地上那一滩鲜明的血证实着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是事实而不是梦。
“绯月,绯月!”寒陌的声音突然由远及近,“尹,尹,尹邵天他出来了……”
绯月迷茫着转头望向门口,只见寒陌气喘嘘嘘地扶着门框,兴奋地笑道:“尹,尹邵天他被放出来了。绯月,他出来了!”
出来了?尹邵天出来了?
但是此刻的绯月的脑袋一片混乱:他,似乎杀了馆主;然后,黑衣人带走了馆主;然后,寒陌告诉他说尹邵天出来了……
本就还没有恢复的绯月眼前彻底一黑,倒了下去……
(上卷完结,请看作者有话说)
下卷
第一章 变轨的命运
(十年后)
“怎么,还在看他吗?”寒陌手端一杯清茶递给绯月,无奈笑言,“真搞不懂你们两个,明明可以相见却都迟迟不肯见对方。你看,他每天都会在楼外站着想你,而你每天也会就坐在这里,看着他想他……”
“呵呵。”绯月轻笑着打断寒陌的话语,并不打算解释什么:不是不想见,而是不能见。
要知道,邵天已因他而受过那么多的苦了,如果他再见他给他希望,而后拖累他做他的拖油瓶的话,他想,等到那时候连天都不会容他了……即便那一切都是邵天心甘情愿的……
更何况,只要这么看着邵天,他便已经很满足了……所以,他没有必要再见邵天了……或许这很自私,但是却是唯一一个不会再连累邵天的方法。
寒陌凝望着身旁一脸满足地笑看邵天的绯月,俯身坐到绯月对面的凳子上,与他一同看着窗外的风景,而后用一种似怜悯又似在替谁不值的口气说道:“十年了,你还打算和那个木头就这么一直耗下去,再耗个十年吗?”
“不,他值得更好的。”绯月脸上的笑容没有改变丝毫,“他总有一天会忘了我的,而会遇到一个适合他,可以与他共度一生的好女子……”
听到绯月的这句话,寒陌无奈地苦笑了:这人终究还是不明白呢!如果尹邵天真忘记得了他,那么早就会在十年前或者这十年间的任何一年里就放弃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伴随着门一起冲了进来,“气死我了!”
只见落枫十分不客气地冲到绯月面前,拿起绯月那杯未喝过的茶水一口吞下,“真是气死我了!那个臭小子也不拿泡尿照照自己,长成这样还好意思来恶心我!”
“是谁惹火你了啊?”绯月好笑地夺过已空的杯子,轻放在桌上。
“还能有谁啊,不就是那个韩公子!”落枫双手握拳,一脚踩上一旁无人坐的凳子,气愤道:“韩公子不亏是韩公子,丫丫的,说的话直接寒死人!”
“哦?”绯月故作好奇地望着落枫,“韩公子说什么了?”
见有人好奇自己所遇到的,落枫废话的性质直线上升:“我告诉你,那个韩公子居然对我说什么‘遇见你是我人生最大的幸福,看着你我觉得死也值得了,如果没有你,那么我的生活将永会暗淡无光,你能理解我的那种感受吗?’等等肉麻无趣到死的话。靠,真叫他死,他绝对跑得比任何人都快……”
绯月无声地笑听落枫的抱怨,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才会有时间的意识:十年,已经过去十年了……原本那小小可爱的落枫也随着时间的流逝长成了一个清秀的小大人了……
这十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也太没有实际感了……
透过落枫那张滔滔不绝的嘴,绯月似乎看到了十年前……
——
十年前馆主被那个黑衣人带走后不久他便晕了过去,待到他醒来后,周遭的一切都已经改变——他莫名其妙地成了醉清楼新一任馆主。
“怎么回事?”醒来后的他完全弄不清楚状况,“什么以后我就是馆主了……”
“简单的字面意思。”落枫将药碗端到他面前,舀了一勺药汁喂给他,“馆主在失踪前给你留了封信,信上说让你做这醉清楼的新一任馆主。”
“什么?”那时的他在听到那句话后更迷茫,完全不懂落枫那时在说什么。
一旁一直沉默着在思考着什么的寒陌突然将两张纸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他颤抖着无力的双手接过,细细看着内容。
其实这两张纸上所写所画的东西很简单。一张上是一封简单的信,另一张则是一张馆主房内的地图。
但是,他却不知为何感受到手里的纸张无比沉重:
绯月:
怒也好,恨也罢,一切皆空无可谈。今后,这醉清楼便交予你打理了。附一室内图,墨点处存放着一些重要字据,勿必保管好。
清 落笔
简洁,让人无可言语……而且令绯月疑惑的是在信的落笔后残留着半个看不出原型的字,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却最终没有下笔,但他猜测许久终不能解惑。他所知道明白的是:馆主的寥寥几语,再次改变了他的命运,让他莫名地成了醉清楼新一任馆主……
苦笑。并不是非要做这馆主不可,他可以选择放弃,甚至可以选择将楼变卖,以此来获得解脱。
但是,寒陌的一句话打醒了他:“你放弃了这里,外面可有你生存之地?你有,那楼里其他倌儿呢?他们可有?”
而小小的落枫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道:“人,不是不可以自私,但是这份自私如果是建立在近百个人无处可去,无家可归的基础上的话,你做得出来吗?如果你能,那么自私吧,为自己自私一次有何不可?”
他还记得在听到落枫这句话时,他问落枫:“你可有去处?”
“没有。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里?家,有谁还可以许我一个可以回去的家呢?”落枫平静得不似一个八岁小儿,淡然笑言。
他默然。想狠心一次,但却始终下不了决心。下不了做馆主的决心,也下不了抛弃醉清楼的决心。
——(更新)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呢?”落枫十分不满绯月的走神。
“有啊。”绯月笑着回答,他的确是有听落枫说话,只是听得不仔细罢了。
落枫撇嘴:“一看就知道你没认真听,一个人在那呆傻着出神。”
“呵呵。”绯月笑而不答,默认了落枫的话。
“切~”落枫切了声,样子十分不雅地坐到寒陌身旁的空凳子上,有些怄气,“都没人听我说话的,我不说了。”
寒陌好笑地一指敲了敲落枫的额头:“喂,当初是你自己坚决要接客的,可不是我们逼着你接客的哦~现在你却跑来这里抱怨东抱怨西的,不觉得于理不合吗?”
“可是!”落枫故作委屈地嘟着嘴:“可是如果楼里就我可以不接客,别的小倌可会说你寒陌大总管偏心,觉得你不公,然后反抗你的决定,让你难做事……我……我可是为了你着想而牺牲自己的。”边说着边歪头靠向寒陌的肩膀,想撒娇一番。
“这可不是理由哦。”寒陌一把推开落枫逐渐靠近的脑袋,“是你自己想接客而选择接客的吧。我可不认为你真可以为了别人牺牲自己。你个自私的小鬼!”
“自私?”听到寒陌句子里的这一词,落枫瞬间尖叫起来,“我哪自私了?你冤枉我!”
“冤枉你?”寒陌眨巴着眼睛无辜道,“我有冤枉你吗?那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落枫一听这话,立刻摆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但口头上却不得不承认:“是事实……”
“那不就得了。”寒陌双手一摊,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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