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当时的风俗,发殡之日若从人哭泣,则为不吉。
李世民此语一出,算是从此打破了此项陋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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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挥戈定漠北 世民落泪悼如晦(11)
一时间,百官随李世民一起痛哭出声。
他们哀哀切切,将杜如晦灵柩送出城外。
是夜,李世民恍恍惚惚睡去。
就见杜如晦如往日面貌,身披素衣,飘飘而来。
他到了李世民十步开外的地方站定,然后敛衣下拜,说道:“陛下不可为臣太过悲痛,若陛下不能自已,臣去实在难以心安。”
李世民大喜,起身欲到杜如晦身边,说道:“如晦,我知道你不会舍我而去。”
杜如晦连连后退,躲闪道:“陛下身上阳气太重,臣为阴间之人不敢太近。
陛下,臣魂归地府,阎君说陛下思虑太重,怕因此伤神,特遣臣来与陛下再见一面。”
李世民停下脚步,将信将疑,问道:“如晦,你颜色如故,怎么成了阴间之人呢?如晦,你不可骗我。”
杜如晦又是躬身一拜,说道:“陛下,臣的确已为阴间之人,臣此次来是想告诉陛下,臣今生追随皇上,快乐之时为多,身病难治,陛下尽心尽力,又给予臣许多身后哀荣。
如晦如今再无任何遗憾,心中十分快乐,惟望陛下恢复平常心情。”
李世民此时隐隐约约觉得杜如晦果然逝去,就立在那里发呆。
杜如晦又说道:“臣有一事忘记奏明皇上,如今###厥已灭,其徒四窜,则颉利、突利原辖之地已成空虚。
历代以来,长城以外往往是异族盘踞的地方,他们稍成气候,即向南侵。
请陛下抓住这个机会,将此地盘为我所用,以永绝边患。”
李世民听罢此言,猛然醒悟此次战后,如何妥善安置突厥之众为当务之急,遂张口欲问究竟。
忽见杜如晦又是伏地叩首。
然后身子无声后退,隐入殿外的白雾中再也不见。
李世民大急,其紧跨几步追赶过去,惟见白雾一片。
他大声喊道:“如晦,如晦,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他这一阵大急,将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他瞪眼看着上方的黑暗,心中回味着刚才的梦中之事。
只觉其间过程十分清晰,犹如与杜如晦生前面对面说话一样。
宫女们见李世民惊醒,急忙掌灯。
李世民扭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交五更。”
李世民脑子十分清醒,再也不能入睡,索性披衣起来,在殿中慢慢踱步。
他忽然唤来一名太监,说道:“你去,传房玄龄即刻见朕。”
房玄龄入殿到来的时候,天光已有些蒙蒙亮。
李世民让他坐下,说道:“玄龄,我刚才见到了如晦。
常言道人鬼殊途,再难相见,看来也不当真。”
他接着将刚才所梦说了一遍。
房玄龄大为感动,颤声道:“陛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想是陛下思虑如晦太多,因成其梦。”
“你说得不对。
像如晦所说的安顿突厥之事,我尚未想过,如何能入梦中?”
房玄龄也不好解释,抽泣道:“皇上这些日子因伤如晦离去,悲痛太过,切莫因此伤了身子。
如晦这辈子跟随皇上,让皇上视若至亲。
臣与如晦心意互通,知道他就是魂归地府,心亦十分满足。”
李世民的眼圈忽然红了起来,说道:“我心伤如晦,不为他办事练达,不为他对我忠心,实因我从此与他再难相见。”
“臣知道。”
“你和如晦在我身边多年,日常之中并无感觉。
我知道,人难免一死,可是他这一离去呀,让我撕心裂肺,实在不忍。
我昔日有事可以直呼你和如晦前来,从今之后,仅有你一人形单影只,更会令我触景伤情。”
房玄龄不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如晦所言安置突厥人之事,委实迫在眉睫。
陛下,臣想下去后思量一番,也请皇上将此意晓谕百官,力求集思广益,以策万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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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挥戈定漠北 世民落泪悼如晦(12)
” “嗯,我会让他们去办。”
李世民的语锋一转,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今失如晦,万万不能再失去你。
玄龄,打从今日开始,你仅对朝中大事上心,对一应庶务万万不可接手。
平日里,你还要加强锻炼身体。
眼前天下初创,还不能离开我们君臣二人。”
“臣遵旨。
也请陛下以天下为重,保重龙体为要。”
李世民扭头唤太监取来两条黄金带,说道:“这两条黄金带,是高昌国进贡之物。
我今日将此条赐于你,可悬于宅中正堂之上,使你日日能见到此带,不忘记今日之景。
至于这一条……”他说到这里,又哽咽起来,“这一条,你可代我将它送入如晦宅中,再带去一些御馔,到如晦灵前再祭一回。
世传鬼神畏惧黄金,若如晦在阴间拥有此物,不至于受到欺负。”
房玄龄接过黄金带,躬身谢赏。
心想,李世民对待臣下如此有恩,也不枉大家追随一场。
至于其赐黄金带给地下的杜如晦,此做法虽匪夷所思,然其发乎真情,房玄龄禁不住又热泪盈眶。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李世民对杜如晦的追忆难以泯灭。
每每瞧见与杜如晦有关的物事,不免睹物思人,唏嘘一番。
这日高昌王派人贡来一批金瓜,廷内将之呈给李世民食用。
李世民见该瓜皮色金黄,状如椭圆,从未见过,即令人将之切开。
他拿起半片瓜进食,只觉满口甘甜,又有馥郁之香气,遂大赞瓜美。
既而看到瓜皮的金黄颜色,忽然想起上次赏给杜如晦黄金带的事儿,这使他触景生情,又想起了杜如晦,涕泣道:“我日日能食到如此的美味,可如晦魂归地下,他在地府里能尝到如此甜美的瓜吗?”
遂令太监将另半片香瓜托起,送入杜如晦宅中,奠于杜如晦灵前。
李世民对杜如晦的后代也大加照顾。
擢其长子杜构为尚舍奉御,次子杜荷为尚乘奉御,皆为其身边之人。
未几,他又招杜荷为城阳公主的驸马,封爵为襄阳郡公,朝野之人,皆知当今皇上待杜家恩遇殊重。
安北境群臣献策 设督府恩威并施(1)
萧礒被李世民授为御史大夫,职掌御史台。
御史台主要负责纠察百官之失,巡按州县之风,为朝廷的监察机构。
萧礒此前为特进,列文散官正二品,且参预朝政,有宰相职之实。
李世民这样做,是看中了萧礒的秉性忠直、端正耿介,让其在这个岗位上发挥作用。
李靖将碛口的事情安顿好之后,留下苏定方负责镇守定襄城,带领从人回京城复命。
此时李世羙、李大亮、张公谨、柴绍、薛万彻已带领本部兵马返回原来驻地。
当李靖到达渭水南岸的时候,侯君集奉李世民之令在此迎候,乐工们吹吹打打将李靖等人送入京城。
萧礒此时求见李世民,奏道:“陛下,李靖平复###厥,其功大焉。
然其御军无法,亦有大罪。”
“御军无法?李靖号称兵法大家,萧公这样说,能令人信服吗?”
“李靖领兵袭破颉利牙帐,却放纵兵士,任其放手抢掠,将突厥珍物掳掠俱尽。
李靖此次回京,听说仅带五车珍宝以归国库。
陛下若不信,待李靖面君之时,自可查问清楚。”
李世民抬头思索片刻,缓缓说道:“是啊,打从隋炀帝开始,突厥获得了多少珍宝。
五车?五百车也不止呀。”
塞北苦寒之地,颉利取得珍宝之后也无处花费,除了赏人,肯定将大数珍宝藏于内库。
李靖只带回区区五车珍宝,剩下的呢?无非落入了此次去征战的将士私囊? 李世民心里一动,想起自己以往征战之时,所获得的珍宝何止千万。
这些珍宝除了可以赏赐给有功将士之外,自己还可以私下昧下一部分,至于上缴国库,当然寥寥无几了。
当初攻破洛阳时,自己奉李渊之命将所获珍宝赏给有功将士,不料还是被李元吉、尹德妃等人到李渊那里累进谗言。
李靖今日这样做,若他果真是御军无法也就罢了,可李靖素来治军甚严,他没有道理任手下将士肆意抢掠呀。
想到这里,李世民的心头上忽然现出四字——“收买人心”。
李靖若果真起了收买人心的心思,事情就麻烦了。
要知道李靖以军机纵横天下,他现任兵部尚书,手绾兵权,若任其发展,渐渐成了气候,的确是一件麻烦事儿。
李世民这些年始终对李靖保持警惕之心,其原因有两个:一是李靖能力太强;二是他在玄武门之变前夕不肯向自己效忠。
李靖此次用兵一万,就将为祸中土多年的###厥给灭掉了。
消息传回来,许多人都赞道:“李靖用兵真如神啊。”
那份景仰之情,与自己当初为秦王时的风光无二。
李世民此时又忽然想起三国时的司马懿,那司马懿起初对曹魏没有异心,立功颇多,然最终还是将曹家的江山给夺了去。
李世民的这番心思波动未在脸面上显现出来,他静静地对萧礒说道:“李靖毕竟破了颉利,有此功劳,其他的都是末节。
朕知道这件事情了,自会妥善处理。
萧公,御史台不可因此事弹劾李靖。”
萧礒很不服气,说道:“有功必赏,有罪必罚。
李靖破敌有功,然亦有失,应该责之。
陛下一向赏罚分明,缘何在这件事情上摇摆不定?”
李世民叹了一口气,说道:“治理好一个国家,若一味用刚直的法子,有时候效果并不好。
萧公,你不可再争,这件事儿就这样定了。
若御史台再有人弹劾此事,朕拿你是问。
” 萧礒只好悻悻而退。
第二日,李靖入朝献捷。
当着群臣之面,李世民面露微笑,将李靖大为赞扬了一番。
加李靖为左光禄大夫,赐绢千匹,增食邑一百户。
散朝之后,李世民让李靖入东暖阁,单独召见他。
李靖满心想李世民精于战事,现在单独见自己定是询问战事的细节。
安北境群臣献策 设督府恩威并施(2)
孰料他一入阁感觉气氛不对,只见李世民脸色严肃立在案前。
李靖拜毕,李世民沉声问道:“药师兄,你知罪吗?”
李靖顿时丈二金刚摸不住头脑,只好躬身答道:“臣不知。”
“你袭破颉利有功,朕刚才已经赏了你。
然你御军无法,将突厥珍宝掳掠俱尽,这是不是罪过?”
李靖自从与李世民接触以来,李世民每每皆是和颜悦色,从没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
他抬头观察李世民的神色,只见他脸色铁青,十分动怒,遂跪下奏道:“此次会战皆在夜色中进行,将士们趁乱收起一些珍宝,那也是有的。
陛下,臣后来在军中严令,让将士们主动上缴,并造册登记,算是弥补了一些过失。”
“中土这些年输往突厥珍宝无数,缘何仅有区区五车运回?”
“颉利这些年为收买其他部落,已出珍宝无数,所剩亦寥寥无几了。”
“你还敢强辩?”
李世民一拍案子,恼怒更甚,“这件事儿若是长孙顺德、尉迟敬德等人为帅放纵而成,尚有情可原,然发生在你李药师的治下,太不应该。
你身为兵部尚书,又是此战的主帅,天下皆知你治军最严,然偏偏发生了这件事儿。
朕少一些珍宝并不可惜,最为痛心的是因此坏了我军的规矩。
朕读过你那三卷兵书,其中开篇说道‘驭军之法,以严格为要’,你的这番言语,难道仅仅让别人看的,而自己却另做一套?”
李靖见李世民动了真怒,叩首道:“臣知错了,请皇上降罪处罚。”
李世民依然慷慨激昂:“朕不罚你!你今日回府,将你那三卷兵书好好温读数遍,静思其过。”
说完,他拂袖而去,将李靖晾在当地。
颉利那晚乘千里马带领数人逃出碛口,向西面逸去。
他思来想去,感到四面楚歌,无处落脚。
北面是薛延陀、回纥等部落,正西面是西突厥,东面、南面已成唐土。
他想越过陇西,去投奔与大唐为敌的吐谷浑。
行到半路,忽然一拍脑袋,骂自己:简直弄昏了头,怎么把阿史那社尔给忘记了? 阿史那社尔是处罗可汗的次子,是颉利的侄子。
当初处罗可汗主政时,将其派往灵州之西北建牙,其部落有五万余家。
颉利继承处罗的汗位,阿史那社尔与其来往不多,独力发展,倒是相对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