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此事闹了出去,以二妹的性子,定是要不依不饶的,到时候就算结了亲家,也平添了许多仇怨。
他一时沉默,秦氏却接口道,“既然大小姐信不过我们,那就遂了你的愿,柳嬷嬷,去请老夫人,再把二姑奶奶叫了来。”
沈灏刚要阻止,但柳嬷嬷却早奔了出去,他只得重重地叹了一声。
碧痕见沈棠的动作,便已经知晓她是想借这机会,将秦氏的气焰压一压,但仅凭那两双鞋袜,也不过是将自己洗得清白,以秦氏如今的身份,便是老夫人也不过说她一顿,又能如何?
沈棠招了招门口的小丫头,“你替我将波涛院的门子,西墙角门上的门子,还有上二门的门子,都给我请过来。就说是世子的命令,一刻不许耽搁。”
小丫头应声去了。
沈灏却皱了眉头,“棠儿,你这是干嘛?”
沈棠躬了躬身,“父亲,棠儿不喜欢被人陷害,若是今日的事情不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想必日后还会有人嚼舌根子。请父亲体恤。”
沈灏无奈,便挥了挥手,然后端起了茶盏,只抿了一口,又心头烦躁地将茶盏重重放下。
白姨娘见状,便将双手放在他肩膀之上,轻柔地捏了起来,“二爷莫焦燥,等人来齐了,大小姐自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柳姨娘掩嘴笑道,“就是,我们大小姐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不像某些人自己年轻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就以为人人都与她一般了。”
这话嘲讽地分明,连沈灏的脸色都有些不虞,秦氏更是怒极,但沈灏并未发话,她若是厉声怒喝,倒显得她心虚了起来,于是便假作镇定,也一言不发起来。
沈棠却在想心事,今日这出确然是秦氏的蓄意陷害,这包裹中原先放的也显然是秦氏所备的鞋袜,但此时几上静静躺着的却是自己熟悉的东西。
这鞋袜,定是让人给调了包。
只是,这又是谁所为?
沈棠一恍神,陷入了迷茫……
第四十九章 证据
老夫人由桔梗扶着进了月桂园,乔嬷嬷一眼瞥见便立刻迎了出去,不着痕迹地推开了桔梗,自己搀扶着老夫人进了正堂。
沈明月跟在老夫人的身后,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自从沈源过世,沈灏袭了世子位,沈明月便较之从前收敛许多,整日不是窝在星澜院,便是与母亲共同在佛堂念诵,便是初一十五阖府用晚饭时候碰到了秦氏,也不再与她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一家将来还要依附安远侯府而生活,秦氏便成了她不能得罪之人。
秦氏见老夫人来了,便笑着起了身,忙要上前去扶住她,但老夫人的一个大踏步,却让她的殷勤错了过去,她双臂一滞,不自然地垂落下来。
这一幕恰巧都落入了沈明月的眼帘,若是在往日,少不得要受她一番奚落,但这回,沈明月却当作不曾见到一般,安静地立在了老夫人身后。
这样的转变,让秦氏方才的尴尬,立时化为了得意,她不屑地望着立在不远处的沈棠,心下讽道,连沈明月都不敢与我作对了,你这臭丫头如何还能躲得过去?
沈灏恭敬地冲老夫人行了礼,“母亲。”
却被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巴巴地让人来请我,是又出了什么夭蛾子了?”
秦氏闻言拿眼望向去唤人的柳嬷嬷,却见柳嬷嬷的目光呆呆地望向别处,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竟然在这等关键的时刻走了神。
秦氏心中暗骂一声没用,但面上却堆起了笑容来,“母亲,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媳妇本想关起门来把事情说开了便好,哪知道大小姐她,非要惊动您,这不,媳妇也拗不过她,就只好随着她去了。”
老夫人狠狠地盯了秦氏一眼,才看向沈棠,“棠儿,确有其事吗?”
沈棠只觉得祖母的目光带着审视与揣测,看得她有些不太舒服,她微微地拧了眉,低声道,“确有其事。不只是您,还有二姑母,也是棠儿要求请来的。”
话音刚落,秦氏便迫不及待地要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一遍,但却被老夫人沉声喝止了,“来时你身边的柳嬷嬷已经将事情说过了。我只问你,所谓证据确凿,可是真的?”
秦氏面露得色,“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错的。”
老夫人便朝沈棠望去,“棠儿,你把我和你二姑母请来,定然是还有分辨的话要说,那就说来听听。祖母活了这许多年,可并不是耳根子软眼皮子浅的寻常妇人,谁是谁非,还是能辨得清明的。”
沈棠向老夫人盈盈地施了一礼,“祖母潜心修佛,棠儿本不该惊动了您,但事关棠儿的清白,棠儿便不得不惊动了您。”
又冲沈明月福了一福,“这本是二房的事,怎奈我这月桂园里的丫头红口白舌,竟然将苏表哥给牵扯了进来,是以棠儿也请了二姑母来。棠儿也就罢了,不过只是一微末女子,但苏表哥将来可是要成就一番前程的,若因此事受了人的诟病诋毁,棠儿于心难安。”
她边说着,眼中竟泛起了泪光,让沈明月强压下来的一股心头火,重又烧得旺旺的,但她念及如今的处境,便忍了回去,只向沈棠轻轻地颔首,表示她的理解。
沈棠徐徐走到绵雨的身前,柔声道,“你若是被迫的,此时堂中便有能替你做主的人,将你知晓的都说出来,我许你一个概不追究。但若是你执意如此,我便只好用我的方法来证明你是个背主欺世之人,到时候的后果是什么,我想你自己心中也应该明白。”
大周律,奴仆背主,若是情节严重,证据确凿,是可以当场被打杀的。
绵雨又是害怕又是惊惧,她张大了眼,似乎有无数的话想要一吐为快,但话到唇边,一接触到秦氏那狠戾的眼神,便都生生地咽了下去,她道,“没有什么人胁迫奴婢,奴婢刚才所说的都是真话。”
沈棠轻轻一叹,“既如此,你倒是说说,那与我私会的男人到底是谁?”
绵雨低着头,一副颓然的模样,“奴婢,不知道,夜色太深,奴婢看不清。”
沈棠挑了挑眉,“夜色太深,那我问你,当时约摸是什么时辰?”
绵雨想了想,“约摸,约摸是寅时。”
深棠轻轻一笑,继续问道,“那你可曾听清我与那男人的对谈?”
绵雨摇了摇头,喃喃地道,“没有。”
沈棠冷笑一声,“既然你什么都没有看清,什么也都没有听清,谁又知道是否是你一时错乱,身在梦中?”
绵雨猛烈地摇晃着头,“不,不,我听清了,小姐叫他表哥,我听清了!”
沈棠瞥见二姑母脸上的怒意隐现,便继续乘胜追问道,“刚才你还说什么都未曾听清,这会倒是听到了我叫他表哥,能称得上是我表哥的,只有苏表哥赵表哥,但两位赵表哥身为皇子,居在宫中,是不可能深夜来我侯府的。这般说来,你今日要指认的竟是苏表哥吗?”
绵雨一时恍惚,抱着脑袋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秦氏突然插嘴道,“是就是,不就是不,什么叫不知道?你放心,你说的是实话,没人会因为你说了实话而责罚你。”
绵雨的身子猛地一震,她想起了自己尚在秦夫人掌控之下的娘亲和弟弟,若是自己答得不让秦夫人满意,自己的小命不保,倒还其次,但娘亲和弟弟可就要遭殃了,一想到秦夫人的手段,她的手不由抖动地厉害。
不,不能让娘亲和弟弟受到牵连!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眼中一片灰败,“是苏表哥,没错,小姐喊的是苏表哥。”
沈棠并不动怒,嘴角的笑容却弯得更深了,她低低地问道,“我再问一遍,你可确定?”
绵雨的脸色黯淡,似乎是失掉了最后一丝生气,她木然地点头,犹如一个扯线的木偶,“我确定,是苏表哥,没错。”
老夫人的眼皮一跳,伸手握住了身旁就要跳起来的沈明月的手,然后重重一捏,她抬头向沈棠问道,“棠儿,这个丫头说得可属实?”
沈棠灿烂一笑,“回祖母的话,属实不属实,不是棠儿说了算,而是证据说了算的。请容棠儿传证人上来!”
第五十章 旧人
不一会儿,小丫头便依着沈棠的吩咐,引着波涛院,西墙角门以及上二门的门子守卫进了来,垂手站立在一边。
沈棠问道,“哪个是波涛院的门子?”
便有一人赶紧站了出来,结结实实地行了一个大礼,“小的卢二,是看守波涛院的门子,不知道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沈棠轻轻一笑,“我且问你,近来苏家表少爷,可常出门子?”
卢二想了想,道,“表少爷平日鲜少出门,不是在书房里埋头苦读,便是在院中吟诗作画,偶尔出去,最远也不过是到大少爷的丹青院。不过,倒是有几次被二小姐所邀,去了锦绣园赏花作图。”
沈棠嘴角一弯,“表少爷的行踪你倒是清楚!”
卢二急忙解释道,“二姑奶奶时常来波涛院看望表少爷,表少爷最是孝顺,凡是出门子必会跟小的交代一声,为的便是不让二姑奶奶着急。”
沈棠继续问道,“你们表少爷可有秉烛夜游的习惯?”
卢二摇头,“表少爷卯时必起,戌时必歇,便是最近日长夜短,也不过亥初,是一定歇下了的,哪里有什么秉烛夜游的习惯。”
沈棠点了点头,又转向另外两人,“你们两个一个看守西墙角门,一个看守上二门,这些日子来,可曾见过谁半夜无事出来行走的?”
其中一人答道,“侯府的规矩,戌末各道门子都要落锁,落锁之后,只有确为急事才能放行,若非急事,没有各院主子的对牌,没人敢在半夜里出来瞎晃悠。”
沈棠点了点头,“你们做事一向谨慎,这我倒是信得过。但所谓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你们仔细想想,有没有哪天,是有可能疏漏的?”
两人闻言不由大惊,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的一直兢兢业业,恪守本份,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也是无意为之,望大小姐从轻发落。”
沈棠浅浅一笑,柔声安慰道,“并不曾出什么纰漏,不过只是寻常问话,我自问,你且答,你二位切莫放在心上。还望好好想一想,有没有哪天,一时疏忽了?”
其中一人闻言略安了安心,想了想,道,“若说有疏略,那便是大爷出事的那天了,阖府上下无不心慌,大家都去了颐寿园门外守着大爷的消息去了,园内倒真还没什么人管。”
沈棠绕了这半天的圈子,等的便是这句话。
她一脸沉静地转头望向绵雨,声音不轻不重,不紧不慢,但却字字清晰,“我问你,你说见着我与苏表哥对谈,是在哪日?”
绵雨低低地道,“就是大爷出事的那夜。”
沈棠眉头微挑,语气较之方才更严厉了一些,“你可确定?”
绵雨抬眼望了一眼秦氏,见她眼神中的寒意,不由咬了咬牙道,“奴婢确定。那日碧笙也受了重伤,半夜她转醒,吵嚷着非要见小姐,是奴婢爬了起来叫醒小姐的。小姐便是在探完碧笙回房的时候,与苏家表少爷相遇的。”
秦氏刚听罢,便冲沈明月嚷了起来,“蓦然这孩子,就是实诚,有什么事情不能缓缓,非得当夜就说完的。都是这些门子擅离职守,不然也能劝着一些。”
沈明月怒极,正待发作,却正好见到沈棠朝她使了一个安心的眼色,她素知这侄女不是可以小觑之辈,此时见她神态自若,便知还有后着,于是便也安静了下来。
果然,沈棠笑着对秦氏道,“秦夫人可真心急,棠儿的话,可还未曾问完呢。”
她徐徐走到卢二面前,一脸严肃地问道,“卢二,大爷出事的那夜,表少爷身在何处,与谁在一起,你要据实以告。”
卢二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他并不蠢笨,见眼前这场面隐隐有着三堂会审的气势,便知道事态并不轻松,是以他不敢怠慢,认真想了一回,方道,“大爷出事后,大少爷悲恸难忍,因怕大少爷胡思乱想,表少爷便将大少爷接到了波涛院,小的记得是戌初两位少爷回来的,后来表少爷便陪了大少爷半宿,后来小厮来报,大爷的情势不妙,表少爷便又陪了大少爷去了颐寿园。”
卢二一言方罢,绵雨便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抽去了一般,瘫软在了地上,而秦氏的面色也一下子便难看了起来。
沈棠挥了挥手,“今日的事,还望你们三位守口如瓶,若是吐露了半点风声,我安远侯府的家规,几位是都明白的。都回去吧。”
那三人在小丫头的指引下,毕恭毕敬地向堂内的几位主子行了礼,然后便迅速地退了下去。
秦氏变脸如变书,冲着老夫人谄媚道,“我就说大小姐御下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