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行针结束,沈沐带着沈枫沈榕进了屋内,见老夫人尚未转醒,不由急切地问道,“怎么还不曾醒?”
沈棠说道,“再等片刻就该醒了。”
她想了想又说道,“祖母若是见我们都在,有些话也许并不愿意说,不如我和大哥二弟躲在屏风之后,只留三叔在榻前伺候。您是祖母亲子,她这辈子最疼爱的怕就是您了,因此若是您在她跟前,有些话她许就肯说了。”
沈沐眉头微动,点了点头,“如此也罢。”
沈棠三人立在屏风之后,虽然隔着纱线,但却能看到眼前情景,亦能听得清楚任何声音。
果然,不及片刻,老夫人终于睁开了双眼,见了沈沐先是流着泪唤了一声,“沐儿!我昏迷了多久了?”
沈沐眼泪滑落,“母亲,母亲!您可算是醒过来了!您这一睡,已经一年半了啊!”
老夫人大惊,“什么?”
随即却又怒声喝道,“乔芳娘那个**,竟然敢下毒害我,能害我昏睡一年半的毒药,该是何等烈性!若不是我命大,岂不是就死在了她手里?哼,沐儿我问你,那**可曾受死?”
沈沐心里一酸,不敢也不忍告诉母亲她并不是命大醒来,而是因为刺开了大穴,能得这一时半刻的清醒,等到这回睡去,那就将是永别了。
于是,他勉强地点了点头,“母亲,您那日昏迷之后,乔嬷嬷就被永宁伯府的人一箭毒杀了,当场便死,没有留有气息。”
老夫人听了先是痛快地说道,“杀得好!”
随即却又似乎是醒悟了过来,又是心痛又是悲哀地说道,“沐儿,你舅父……他疯了!”
第二百十四章 真相
沈沐眸光一动,立刻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夫人回过神来,似是惊觉失言,忙摇了摇头说道,“我是说,你舅父怎么能在我们侯府毒杀乔芳娘,这真是成何体统。”
她心里到底还是向着永宁伯这个弟弟的,哪怕他曾对她做下这样的罪事,她仍旧想着要竭力遮掩,以免让沈秦两家越来越疏离的关系雪上加霜。
但这话如何能瞒得过沈沐?他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到母亲被舅父害了一遭,竟然还要在自己面前粉饰太平,他心中的不满顿时被挑了起来,当年若不是母亲那样死命地向着秦家,二嫂嫂又怎会被逼至死?
想着,沈沐的语气不由冷了下来,他嘲讽地说道,“母亲果然是忠于秦氏,爱弟情深,舅父用沈涛来挟持乔嬷嬷,在您身边安下那么大的一个桩子,最后还命她对您下毒手,您却到了此时还在维护他。”
他冷哼一声,“您那位好弟弟却丝毫不领你的情呢!他帮着恒王软禁了太后,用假皇帝来替换掉真皇上,还要至我们沈氏于死地,他做这些的时候,可是连一星半点都不曾想到过,与我们是有着血脉之亲的亲人吧?也是,他连您都能下毒手了,还在乎我们吗?”
老夫人一时不敢置信,惊愕地问道,“你说什么?”
沈沐见她虚弱的模样有些不忍,但是想到太后被困宫中,皇上生死不明,心中实在是怒无可忍,他大声说道,“太后犯了心疾,却被舅父帮着的恒王囚禁坤和宫,莫说医药,就是连顿热食都不曾给,这是明白着要逼死她啊!如今的皇上是假的,他假扮皇上发号施令,颠覆朝局,很快就要对沈家下手了,而真正的皇上,您的嫡亲外孙慕儿此时,生死未卜处境未明。而这些,都与您的好弟弟脱不开关系!”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母亲,若是您对子孙们还有一分情意,若是您不想父亲死后不得安息,连尸骨都让恒王刨出来,那么就请您将您知道的都告诉儿子。晚了,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老夫人的肩膀微微抖动着,眼角不由漫出了眼泪,她不肯相信这些,但是却又不得不相信,哽咽了一会之后,她方才点了点头说道,“秦家虽是我的娘家,但我的儿女孙儿却都在沈家,你放心,我会一字不漏地将我知道的和盘托出。”
她擦了擦眼泪,低声说道,“此时说来话长,恐怕我还要从头说起。”
沈沐松了口气,亲自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您慢慢说,孩儿听着。”
老夫人叹了口气,“我母亲早逝,父亲又常在外头,家里还有一堆虎视眈眈着世子位的庶弟姨娘,这样群狼环伺的情形下,我与你舅父相依为命,互相支持,才能坚持了下来,直到他继位成了伯爷,我又嫁给了你父亲,因此我们姐弟的感情比寻常人家都要好上许多。”
她接着说道,“那一年,他还未曾继位,不知道怎得竟然结识了一位平民女子,还与之堕入爱河,一发不可收拾,甚至想将定好的亲事都给毁约掉,要迎娶这民女为正室妻子。我当然不会同意,便说了他几句,后来他因此事差点丢了世子之位后,才总算是回醒过来,乖乖地娶了你舅母。”
沈沐似乎想到了什么,试探地问道,“那位平民女子,便是后来恒王的母亲?可我怎么听说,常妃娘娘是曾与舅父订过亲的?”
老夫人摇了摇头,“这都是老皇帝驾崩之后,有些人以讹传讹罢了。你舅父虽然对常妃念念不忘非她不娶,却是不曾订过什么亲。”
她嘴角微撇,嘲讽地说道,“当时她不过一个平民女,还是那等不知廉耻当街勾引男人的**,便是为永宁伯世子的妾侍都不配,谈何订亲?”
沈沐不解地问道,“那她又是如何入宫,还成了宠冠天下的常妃娘娘的?”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那女子实在不是普通人,与你舅父分手之后,不知道怎么攀上了当时兵部常尚书的路子,竟然还被常尚书认作了女儿,在你舅父成婚之后不久,她便入了宫为秀女,没过多久就一举得男,很快便被老皇帝封为了常妃。”
她低低地叹了一声,“你舅父自然是伤心不已,但很快就振作了起来,我以为他对常妃不会再有感觉了,就算有,也该是恨意,因此便放心地嫁到了沈家来。但我不曾想到,你舅父始终不曾断了与常妃的联系,甚至他还一度傻乎乎地以为,恒王其实是他的血脉。”
皇家血脉,绝不容有半分措施,恒王自然是万分确认的龙种,不然老皇帝又怎么能容下他与常妃活着?可见永宁伯对常妃的感情已经到了不辨是非的地步。
老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声,“恒王一天天长大,眉眼越来越像老皇帝,但你舅父却在他身上投入了感情,真的将他以儿子来看待,并且竭尽全力为了他的将来而筹谋,在他的引导之下,果然恒王英果非凡,不似老皇帝其他的子嗣那样庸碌的庸碌,奸猾的奸猾,小量的小量。”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常妃得了重病,不治身亡,故去前请托你舅父要替她照管好恒王,你舅父哪里会不答应?自此之后,你舅父便将恒王看得比自己亲生的子嗣还重要。也因此,才能对雨柔与恒王的事,不仅不阻挠,反倒还暗中撮合。”
沈沐约莫对秦氏为何被关押在家庙有些了解,此事老夫人说到这里,他心里便更明白了一些,他低声问道,“所以,母亲您对舅父的所为,一直都很清楚,那您为何不将此告诉父亲,这样的话,父亲心里有了准备,也许就不会……”
老夫人哀伤地摇了摇头,“到底是我相依为命长大的亲弟,他心里这点秘密又不是见不得人的,我怎忍心在你父亲面前戳穿他?后来你父亲帮助先皇夺位,这又不是我们女流之辈能懂的事情,我不理朝事,双方都将我蒙在鼓里,我又怎么能知道这些?”
她哽咽着继续说道,“我发现不对劲,是因为雨柔那回放印子钱的事。她嫁妆丰厚,在府里多年,也没少落下银子,你二哥他素来会钻营,外头也有些小生意,给雨柔的份子不算小,她根本就不需要去放印子钱。我顺滕摸瓜追查了她的几份帐册,竟然发现她这几年将不少钱银都搬去了外头。”
恒王兴兵,最缺的是银子,因此老夫人这一说,沈沐便就明白了,他有些埋怨地问道,“此事非同小可,您为何不跟父亲提一提?”
老夫人神色激动,边哭边说道,“若是当时知道瞒下这事,竟然造成了那样的后果,我是死也要告诉你父亲的!”
沈沐眉头紧皱,“后果?什么样的后果?”
老夫人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等过了许久,似乎是再也哭不出眼泪来了,才悲怆地说道,“你父亲死后,你舅父来看我,我瞧他有些不对劲,心中就起了疑心,后来我命乔芳娘跟踪了他。乔芳娘是你舅父的人,她那时就已经接了命令要让我再也不能言语,但她到底还是见识短浅,为了气我,把偷听到了谈话学了来。”
她一边抽泣一边说道,“乔芳娘听得不全,学得断断续续,但我却从中知道,原来你大哥和你父亲的死,都有你舅父的份啊!”
沈沐再也无法淡定了,他怒声问道,“什么?大哥的死,父亲的死,原来都不是先皇所为,而是舅父做的?不,秦聪怎么配做我的舅父!他是个杀害姐夫外甥的刽子手!”
在屏风之后的沈枫双拳紧握,不能自已,恨不得立时就冲出去,向老夫人问个清楚。
沈棠抓住了他的胳膊,柔声说道,“祖母时间不多了,让三叔问完再说。秦聪害死了大伯,害死了祖父,这仇恨不仅仅是你的,也是三叔的,我和榕儿的。”
不管是大伯父的死还是祖父的死,沈棠总觉得有蹊跷的地方在,但因为青衣卫都有参与,而先皇也并不遮掩他的幸灾乐祸,因此便就都归结到了先皇头上。
但仔细去想,般若山上青衣卫对自己的袭击,却是那样地不合常理,莫说当时她只是个声名不显的十二岁小姑娘,便就凭她是方明轩的外甥女这点,青衣卫也不该对自己袭击。
此刻,这些疑问却都有了解答。
这股青衣卫根本就不是她以为的那股,而幕后操纵的人也不是先皇,而是永宁伯,至于为何要杀自己?那就再简单也不过了,秦氏屡次毒杀自己和榕儿未果,永宁伯趁着沈源被害这混乱的时机,趁手替女儿除掉自己罢了,当时榕儿还在示弱,他们定是以为自己没了,除掉榕儿便是手到擒来之事。
而祖父归天那夜,现场鱼龙混杂,禁卫军和京畿卫甚至青衣卫都留下了痕迹,那在众人之间射穿祖父太阳穴的铁箭,狠准毒辣,绝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若是细细去想,不由让人浑身发冷汗。
沈枫内心挣扎许久,终于还是选择了以大局为重,他朝沈棠点了点头,不再躁动,反倒是彻底安静了下来,侧耳倾听沈沐与老夫人接下来的对话。
第二百十五章 丧钟
老夫人极尽悲恸,懊悔不已,她哪曾想到自己对娘家的一点私心,竟然带来这样严重的后果,她这生最能倚仗的两个男人,丈夫和长子,被自己竭力维护的亲弟所害,这对她来说乃是最惨痛的责罚。
她仍自抽泣,但声音却有些无力,“我所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沐儿,告诉为娘,我昏睡的这一年半中,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你二哥呢?他怎么不来?”
沈沐痛心疾首地捶了捶床头的廊柱,双眼通红地说道,“二哥他……二哥他……没了。”
老夫人心头大震,紧紧抓住沈沐的手臂问道,“没了?怎么没了?”
沈沐咬了咬牙,沉痛地说道,“母亲可是知晓,紫嫣她,并不是我们沈家的骨肉?当年秦聪想尽法子要将女儿嫁过来,不过是因为恒王事败,急需要为秦雨柔腹中的孩子寻个冤大头而已!二哥他得知此事之后,气愤不过,自绝身亡了!”
他声音痛苦而亢亮起来,“母亲!您竟然为了恒王的女儿有个栖身之处,而帮着秦雨柔暗害二嫂,让我们沈家真正的嫡亲骨肉陷入危机。您说说,您都是办得什么事啊!”
老夫人愣在原地,眼神都有些呆滞了,过了许久这才醒过神来,“我……我并不知道……”
但她到底是久居高位之人,很快便升腾起一股怒意来,她冷绝又威严地说道,“我将秦聪视为兄弟,事事迁就他宽容他,但他却下手毒害我的夫君长子,圈禁我女儿外甥。我将秦雨柔视为亲女,处处为她撑腰,甚至还为她做下了错事,但她却混淆沈家骨肉,气死我儿。纵然我也姓秦,但被他们迫害自此,我若再不还击,岂非一点血性都无?”
沈沐眼神一亮,忙问道,“母亲是想如何?”
老夫人沉沉说道,“他是怎样与恒王勾结的我不清楚,又是如何能掌握青衣卫的我也不甚了解。但我却有永宁伯府所有产业的名单,也知道秦家几处秘密的宅院,我想秦聪便是因为我对秦家太过了解了,这才想要至我于死地的。”
她招了招手,低声对着沈沐耳语了几句,然后说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