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对秦焱的能力感到好奇,他不过是贵介公子一名,身上无一官半职,后宫又无秦姓的娘娘,除了宫筵,秦焱没有别的机会进宫。
但他却对宫内的地形那样地熟悉,对皇上的心思抓得那样牢,甚至能事先掌握皇上的想法行动,这样的能力绝对不是家族的暗卫可以做到的,至少以精干著称的沈氏鬼卫就无法做到,将手插进皇宫,不是那样容易的事。
但若他手中掌握的是青衣卫,那就大不相同了,也能解释当初秦焱是如何能够轻而易举地从青衣卫的手中截住自己。
瑞王闻言大惊失色,“青衣卫,恒王,果然……父皇早就将青衣卫的核心交给了恒王。”
他的脸色陷入了沉痛和哀伤,“恒王是父皇最后所剩下的最出色的皇子,他的母妃又是父皇心头所爱,因此当初父皇一心想将皇位传给恒王。我自小看惯了后宫倾轧,长大后又常见兄弟相杀骨肉相残,并不觉得位登极顶是件好事,因此早早退出。皇兄原本声势并不如恒王,也并没有打算要与恒王争什么,但最后沈公鼎立支持,反倒是恒王落了下风。”
沈棠知道那段历史,当时老皇帝突然中了风,但苟延残喘还留有一点气息在,因此恒王本来板上钉钉的皇位又起了波澜,由于世家勋贵并不希望得到一个英果的皇帝,生怕恒王登位之后削弱世家权利,因此以祖父沈谦为首的公侯世家便鼎立支持落在下风各方面都甚是普通的先皇。
后来老皇帝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先皇在世家的拥立下率先宣布登基,随即赶来的恒王倒反而成了篡逆者,当时在禁卫军的围攻之下,当场被斩杀,当时谁都不曾想到老皇帝一早便将青衣卫的核心交给了最爱的恒王。
但如今看来,当日若不是身死的另有其人,那便是身受重伤的恒王为人所救,然后在一片无法逆转的声势中,无奈只好去了西域,而他手中所掌握的那股青衣卫的核心,定是有一些仍旧隐匿在宫里,暗中注视着先皇的一切。
至于为何隔了那么多年恒王才卷土重来,而不是直接派青衣卫的高手将先皇以及他的子嗣暗中斩杀殆尽,那就不得而知了,虽然很显然,若这假设是真的,此事是并不难办到的。
赵誉凝着神色问道,“既然已经到了调换皇上的地步,想必恒王已经有了完全的布署,也许……也许他并不怕我们看破这伎俩,反倒等着我们揭开他的面具。”
沈棠沉默半晌,“也许……”
她转过头去问道,“父王,若是这回再无转圜,那恒王会如何对付我们?”
瑞王一窒,长长地叹了口气,“恒王确实勇武,但心胸却并不宽阔,乃是个瑕疵必报之人。太后皇上威王自然不必说,便是我们瑞王府想必也逃不过去,至于沈家……当年若不是沈公,恒王便是当今之主,因此沈家是难再保全的了!”
沈棠的身子一震,随即咬了咬牙说道,“恒王之女,在我手中控制着,我还知道他的儿子在哪里。”
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但她信任瑞王,也知道此时并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因此简略地将当年的旧事说了一遍,然后沉沉道,“我的人一直都严密监控着柳花巷苏府,一有不对之处,立刻便会有人来通知我。”
瑞王想了想说道,“昨夜之前,这样的法子尚还行得,但满菊逃走一旦事败,恒王的人必然会第一个想到我们,到时候柳花巷那边,你派下的人,想必守不住人。这样,我立刻派罗了去将人提过来,免得被恒王的人先行一步。”
他又问道,“你可能确定那什么聚雅集的花魁便是恒王之子?”
沈棠点了点头,“他长得很像先帝,应是八九不离十,再加上聚雅集和西域的联系,和秦氏容氏的联系,我敢确定花满定就是恒王之子。”
她想了想问道,“既然此事对沈氏有着莫大的干系,我能否将之告诉我大哥?如今他才是沈氏的家主,我必要与他相商才能调动沈氏鬼卫。”
瑞王颔首应允,“太后是沈氏女,她的安危沈家是一定要出力的。此时天已经大亮,我怕恒王的人四伏在外,王府内他们自然不敢擅闯,但一出去想必就危险了,这样我让贪狼保护你去一趟安远侯府。”
赵誉忙道,“我也去!”
沈棠刚待回答,这时,瑞王的贴身随侍忽然来报,“威王妃请见王爷!”
瑞王一愣,随即脸色凝重了起来,“快请!”
威王妃莫伊人汐脸色苍白,眉头紧皱,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和害怕,但总算她还是镇定的,行过了礼才嘶哑着嗓音道,“王爷入宫已经超过两个时辰了,在宫门前等候着的家人一个都不见都消失了。他出门前交待过,若是能顺利面君或者见到太后,那他定然会派人至宫门**待一声,若是两个时辰还不回来,多半便是遇到了危险,令我务必要来寻王叔求助。”
沈棠安慰了她两句,然后转身对赵誉说道,“看来恒王发动事变是迫在眉睫之事,此时若要救人并且自救,有许多事情要做,侯府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赵誉颇有些担心,但此刻情况确实危急,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想了想便点头说道:“万事小心。”
第二百十三章 孤注
沈棠到了安远侯府没多久,三叔沈沐便也到了,他眉间阴郁颇有些着急,见了沈棠,脸上的神色才微微松了下来,他沉声说道,“我有急事寻你,先去了趟瑞王府,世子说你回了侯府,我便立刻赶了来。”
他不待沈棠回答,又立即说道,“昨夜禁卫军搜宫,虽然做得隐秘,但到底那么大的动静,根本瞒不住人,我派人仔细打听了,说是要寻一个三十出头的宫女。宫女年满二十就能发放回乡,年满三十尚在宫中的,只有司务局以及各宫娘娘跟前的女官,那样大费周章,莫非寻的是满菊?”
满菊若是出事了,那便意味着太后那边出了状况,沈沐身为城防卫的统领,又是皇上亲舅,一向深得皇上的器重,这一月多来,皇上逐渐疏远于他,昨夜又在钟秀殿内作出异于常人之举,沈沐心中早就存了莫大的疑问,他对政治敏感,为人又沉稳,因此第一时间想到了沈棠。
沈棠脸色微凝,点了点头,“是满菊姑姑。”
沈沐忙问道,“可知她如今身在何处?”
沈枫低声说道,“三叔,此事说来话长,为了安全计,咱们几个当去祖父的密室商议。”
沈沐微微一愣,望了眼立在屋中眉头深锁的两个侄儿,这才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密室内,悄静无声,沈棠将自己所见和推论和盘托出,沈沐的脸色越发凝重,“竟是恒王……青衣卫的实力深不可测,便只是明面上的那组就已经足够强大了,若是三组齐聚,那控制整个皇宫,自然不在话下。”
他忽然哀叹一声,痛心疾首地高呼道,“威王糊涂了!这种时候他还自投罗网,岂不是自断了生路?若是皇上和威王相继被害了,那恒王岂不是顺顺当当就能得到皇位?”
这天下自然是赵家的,但是由谁来做这个皇帝,却关系到沈家的生死存亡荣辱兴衰,若是连威王这根最后的血脉都没了,那沈家如何还能想到自救翻身之法?
沈枫低声说道,“如今再去追究这些已经晚了,咱们不如好好想想,有什么法子能将太后和皇上威王营救出来。闯宫这招怕是不能够了,满菊姑姑逃脱,恒王知道咱们定然不会放着太后他们不管,宫里头的戒备一定比什么时候都要严密。说不定,他们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沈沐叹了口气,“我过来时,看到京畿卫正在整队,原本我还以为他们不过是例行任务,但如今看来却没有那么简单。”
他眼神一黯,“禁卫军,京畿卫还有城防卫,恒王已经掌握了两股势力,若是此时他就以雷霆之势重击,我们……毫无还击之力。难道这天又要变了吗?”
沈棠沉吟片刻,“正因为时间紧迫,所以我们才更要冷静沉着地去应付。可叹的是,我们如今知道的消息太少了,只凭猜测认为恒王已经到了京城,可是他在哪里,是怎样操控这一切的,我们一无所知。”
她忽然眼前一亮,“永宁伯!若是能知道永宁伯与恒王之间是如何搭上线的,也许就能顺滕摸瓜,找到恒王的七寸弱点!”
沈沐闻言眼眸低沉,过了良久才说道,“棠儿,去取金针吧!”
沈棠的脸色微变,“三叔是说……”
沈沐点了点头,“不错,母亲她的中风与永宁伯府脱不了干系。但我想不明白的是,沈家与秦家世代通好,并无仇怨,母亲和舅父的关系一直不错,这好端端的,秦家却为何要害我母亲?让她目不能视足不能行口不能言,却还痛苦地留着一条性命?”
他厉声说道,“唯一的理由,便是母亲她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母亲素来都顾着秦家,但若是事关她的子孙后代,她这心到底还是向着沈家的。”
沈棠想了想,低声说道,“可是,金针施术之后,祖母不过能得一时清醒,过后便就……药石无医了!”
此话一出,方才还有些不明所以的沈枫和沈榕双双脸色大变,但沈沐却沉痛地点了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他随即又似是安慰自己一般补充说道,“母亲她中风瘫倒,人事不知,也甚是辛苦……就当是替她早日解脱吧!”
沈棠将头转向沈枫,如今他才是侯府的当家人,这事情是否坐得,当须经过他的同意。
沈枫一时有些伤感,他身上并未背负沈棠姐弟的仇恨,因此对老夫人还是颇有些感情的,但思来想去,并没有比之更好的方法,因此无奈之下,只有沉重地点了点头,“行针吧!”
沈棠一行人进了颐寿园之后,鬼卫便将园中所有的人都控制住了,因为行针时需要裸露一些肌肤,沈沐等不方便进屋,因此沈棠独独点了桔梗留在身侧,碧笙则去月桂园取金针来。
等待之时,沈棠低声问道,“这些天来,可曾有什么人来过这里?”
桔梗想了想说道,“除了大夫人来过两次,原来秦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也来过一两次,但让我拦住了。其余的,便没有别人了。”
秦氏虽然关在家庙,但她身边的人却还在府里活动,这其中想必也有不少是恒王的人吧?看来还是有必要提醒大哥作一次清理,免得被人出卖连累。
这样想着,沈棠叹了口气说道,“这些日子来,辛苦你了!京城又要乱了,留在沈家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早知道今日,当初便不要将你的老子娘哥嫂都调回京来,南边虽然清苦一些,但万一有个好歹,脱身也容易啊!”
桔梗听了这话,又惊又怕,忙跪了下来,“我哥嫂新近得了一对双生儿,正想着好日子才刚要开始呢,怎么会这样?”
但她素来是个有胆色的丫头,倒也并不慌乱,反而认真地恳求道,“我知道,小 姐神通广大,千万请小 姐想个法子,保全了我家这对血脉!”
沈棠叹了一声,“也许还没那么糟。不过你我相交一场,你的哥嫂又是我让调进京来的,等老夫人这事了了,我便做个主,让大哥放了你哥嫂侄儿离开。若是将来无事,那再回来也容易,若是果真……那就走得远远的,离开得越远越好。”
按照以往的旧例,主子若是获罪,仆众倒也不至于全都一并株连,但家生子和有头脸的管事丫头却是难逃过去的,虽然不至于要了性命,但不管是发配出去还是收作官奴官妓,都要打入贱籍,没有将来可言。
别的人家倒也罢了,享受过侯府鼎盛的好处,自然也该承担万一落败的风险。当然这些年所见,若是高门大户有大厦将倾的迹象时,奴仆多半都是树倒猢狲散,得到消息之后走得比谁都快,最后陪着主人受苦的忠仆,往往廖廖无几。
而桔梗的老子娘和哥哥嫂嫂,当初却是因为了自己而提到京城来的,但不过多久,便即将有着遭逢大难的危机,自己心中到底还是不忍,便想替他们提前安排一番,也好安心。
桔梗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老夫人的事了了之后,我必会被重新发落到别处去当差。听说二少爷和二少夫人不多久之后就要搬出,新宅总是要有可靠的人看守,奴婢和老子娘想再求 小 姐一个恩典。”
沈棠想了想,点头说道,“我会去向二少夫人求一求的。”
话刚说完,碧笙便拿着匣子进了来,“*****,需要准备热水吗?”
沈棠摇了摇头,“桔梗,你让老夫人靠在你的身上,架住她的胳膊方便我行针。碧笙,等我施完针,你便将被子拉住遮拢好,然后再出去叫三位爷进来。”
没过多久,行针结束,沈沐带着沈枫沈榕进了屋内,见老夫人尚未转醒,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