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虽在“病”中,内务府却也没有特别亏待。该有的份例也依样给送了过来。再加上黄芝林每每托人给缱绻送来的各色过冬的用度。这个春节却也还是准备的丰富。
只是内务府送分例来时托了皇后懿旨:因病中,不宜面圣,特免除出席守岁大典。
“这算什么,别说咱小主没病,就是有病,也和该同诸位主子娘娘吃顿团圆酒的。”缱绻没说什么,在园子里,碧荷这厢却没脑子地磨起嘴皮子来。
“死丫头,你疯了不成,这话你是对着皇后娘娘说啊,还是皇上说呢。哪天怎么被人埋了的都不知道”,紫儿啐了碧荷两句,身为缱绻的贴身丫头,自是比这些宫女地位高些。
“我这不是私下说说么,好姐姐,咱娘娘温柔漂亮,水灵似的一个人儿,怎么就这么不被宫里待见呢?说句不好听的,我也是见过诸位主子娘娘的,那有咱小主长的好。”碧荷噘噘嘴,满口的牢骚。
“把你们这些心眼给存起来,别让小主听了,白白勾起伤心的事儿了”。说话间,翠娘竟也来了园子。
“翠姑姑,您是这宫里的老人儿了,给咱小主想想法子啊,再这样折腾下去,皇上就再也想不起有这么个宝林小主了”。碧荷嘴快,一股脑儿给把自个儿心里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碧菏说的也对”,紫儿见翠娘来了,也说道:“咱们是都知道自家小主是没病的。可皇上不知道啊。就这样放在婀娜宫,太医一月就来例请一回脉,然后给方子喝药。”
“别说小主头晕的毛病一点也没见有多严重,就是好端端儿的人儿,放这样环境里头也得给闷出病来的。翠姑姑,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敢情,也给小主想个妙招,给出了这牢去!”紫儿终也隐忍不住,试探性的问了翠娘。
“你们看看,咱们小主可嫌过闷?天天地摆弄花儿呀草儿的,闲时还诗词歌赋一首首地,你们看不懂,我却是能懂得一二的,全是淡薄名利,傲然绝世的文章。偶有吐露心声的,也是叹世间薄情的诗词,小主心就没在争宠这条儿线上,我们这些旁人瞎操心,你说有用么?”翠娘道。
“不过,个人自由命数,我说过,小主的面相是不止如此孤老宫中的,只是时候未到罢了。”见两人一一脸的愁色,翠娘复又说到。
“得了,您老一说就说到天啊命啊什么的上面去了,还不就是顺其自然,什么都不做。也害我们瞎为小主操心了。”碧荷不依,咬着嘴皮子,竟转身走了。
紫儿苦笑,对着翠娘福了福,也转身进屋去剪过年守岁用的窗花儿去了。众人随即四散开来。
婀娜宫内堂暖阁,火盆里上烧的开水正滋滋地冒着白烟。缱绻自己磨了墨,正伏案写了一阕《如梦令》:
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
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
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
黄叶青苔归路,屧粉衣香何处。
消息竟沉沉,今夜相思几许。
秋雨,秋雨,一半因风吹去。
纤月黄昏庭院,语密翻教醉浅。
知否那人心?旧恨新欢相半。
谁见?谁见?珊枕泪痕红泫。
因墨里加了茉莉花干磨成的粉儿,一阵淡淡清香随着墨在纸间蔓延开来。
一口气写完,缱绻欠起身子,张口吹了吹满纸新墨,若有所思的看着这阕词。
来到婀娜宫转眼已接近年关,从开始的不解到迷惑,期待到心死,不过一步步地心思变化着而已。心也曾狠过,狠如此软禁她的皇后,狠如此淡忘她的皇帝。但慢慢地,缱绻想通了,与君王不过一面之缘,也并无深刻的感情,虽然在名号、赐宫、份例上曾特别优待,却也不过是看上了自己的皮相而已,如今落得请清静静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闲了写一阕清词,乏了侍弄下花草,到也乐得心里干净。
而这婀娜宫虽地处后宫最偏僻的一角,却也正因如此而清闲干净。
宫阁旁边就是个诺大的九掖池,满池碧水流淌,也给缱绻带来不少的消遣。
因为远离正宫,平时也无人过往,闲得缱绻每每出来就在池边侍弄些山茶。合着湖水的淡淡腥香,山茶花软软的清甜滋味简直要把人融化在里面。有风过,整个婀娜宫里都散发着阵阵清香。也算是个这宫里的世外桃园罢。
而立春,又是这山茶花开放的最好的季节。山茶花姿丰盈,端庄高雅,沿湖在婀娜宫这一带,缱绻摆弄了好几十株,远远地看去,粉粉白白地一大片儿。
缱绻最爱的品种是晨曦与赛洛阳以及香粉。晨曦是花皱边儿,纯白色;赛洛阳乃花红色,具白斑;而香粉则是牡丹型的小花儿,深粉红色,花非常香。
这宫里头,腊月初春的,因气候寒冷,偏爱种些个腊梅海棠。而九掖湖周围因湖水滋润,山茶花开的异常好,有时落下些薄雪,竟也不见这些娇嫩的花瓣儿有和损伤。地上掉些,缱绻会合着薄雪,细细挑拣花蕊收到瓮里,说是来年泡茶喝。
注:该《如梦令》借自清代文豪纳兰性得之词。
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
黄叶青苔归路,屧粉衣香何处。消息竟沉沉,今夜相思几许。秋雨,秋雨,一半因风吹去。
纤月黄昏庭院,语密翻教醉浅。知否那人心?旧恨新欢相半。谁见?谁见?珊枕泪痕红泫。
正文 第十三章 纷乱
卷一 第十三章 纷乱 这边缱绻正悠然自得地过着清淡的神仙生活。那边,诺大的皇宫热闹得像火在烧似的,一刻也不得消停。
除了刚刚被迁至婀娜冷宫来过一趟后,黄芝林就再也没来过了。但每月总托人送信,说是皇后下旨,不得轻易接近婀娜宫,以免无辜染病,至皇上的龙体抱恙。就只得拖带些衣物等用度品,却也显得黄芝林没有忘了这个失宠的“妹妹”。
那厢的苏缱绻不问世事,这厢的皇宫大内却“热闹”的很。据传新进的黄美人黄芝林深受恩宠,不过数月已怀上龙胎,擢升为充容,位列九嫔之末,成为胭脂宫一宫之主。
其间也有不幸,岳昭仪犯下大错,使其“误食”了虞美人的果实而流产。
皇帝震怒,要废除岳昭仪份位并打如冷宫,奈何岳昭仪矢口否认下毒,也并无确凿证据,加之育有公主,皇后厚德,苦心相劝,只夺了其昭仪份位,贬为宝林。
皇帝余怒未消,特吩咐皇后号令后宫,如此毒害龙裔之事,要再有,定杀不赦。特免去立春守岁大典,各宫娘娘自己在宫里头守岁也罢,当为亡儿哀悼。
而黄充容因中毒流产,体虚立乏,正好生修养,不宜侍君。龙天仰失子后心情不佳,又无心其他宫妃,只每每歇在贤妃霓裳宫,勤于政事,频频冷落了后宫众佳丽。
得知黄芝林失子的消息,缱绻却也没有多大的意外。
黄芝林生性果敢刚烈,得罪人是迟早的事。但缱绻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出手的人是岳翩跹!岳昭仪身为九嫔首位,又育有公主,家门势力雄厚,是在犯不着和一个新晋的美人争宠。
如果说在漱熏斋黄芝林得罪了岳翩跹的话,那也说不过去。因为直接和黄芝林有正面冲突的只有叶宛晴一人。但叶宛晴看来性格温和,无论如何也不像个心狠手辣之人。
想着这些纷乱扰人的事,缱绻的头又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苦于无法离开婀娜宫,知道黄芝林有着丧子之痛也不敢前去探望,只得吩咐小升子他们托人送去只言片语,以慰关切之情。
但据小升子带回来的消息,整个胭脂宫开始还算热闹,皇上和诸位后妃也常去看望黄芝林。但黄芝林还未走出丧子之痛,加上个性素来火辣强硬,去的人,包括皇上皇后都常吃黄芝林的闭门羹,久而久之,也就冷落门庭,只剩黄花落了。
缱绻揪心,却也无计可施,只盼着她自己能早些想通,磨平些性子也好。
这厢,眼看年关逼近,龙天仰此时正在御书房批复各地上达天听的奏章,同时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与自己最亲近的胞第——俊王爷龙怀庭说话。
“怀庭,年关守岁大典没了,给朕另外想个消磨时间的法子。”龙天仰搁了笔,右手揉了揉眉心,疲态俱露。
“皇兄享着美人福,难不成还要与我这个孤家寡人一并消磨时间?”龙怀庭懒懒一笑,顺手拿起桌上那杯新泡的恩施玉露。
“怀庭,我宁愿没有这满宫的莺燕。后宫的纷争与龌龊,一点也不比朝堂前明争暗斗地差。”想起宠妾黄芝林流掉的龙子,龙天仰不免心头再次抽痛。
“皇兄,后宫治理,无非是雨露均沾。您这样恩宠于一个新进的宫妃,也难免遭众位嫂嫂嫉妒。贤妃娘娘受宠,可因有龙子,份位又高,还有父亲欧阳丞相撑腰,谁敢撼动?”
“但黄充容就不一样了。无势无子,有人要害,还不是一咬牙的事儿。”龙怀庭微迷着眼睛,仿佛在回味着恩施玉露的醇香美味。
“怀庭,我们众兄弟里就你最是清风雅月,怎么都二十有二了还没动得春心啊。”不想再说那么悲伤的事,龙天仰转了话题。
“这些年我往你俊王府里送的那些个绝色美人儿,统统都被你调教成了府内伎坊的乐伎,可不是浪费么!”龙天仰素来宠爱这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胞弟,遂打趣儿似的关心起这些风月事情来。
“皇兄这可是取笑小弟呢。当初被封王时,硬被皇兄给了个‘俊’王头衔,您是偷着乐了好几会,我心里可是寒碜死了。”龙怀庭不依,顶了回去。
龙天仰却也不怪龙怀庭毫不拘泥君臣之礼的态度,反而欣赏地忘着这个浑身上下没有丝毫俗气,洒脱不羁的胞弟。
“说到新鲜法子儿,皇兄可曾记得我们小时侯泛舟九掖湖,结果你贪玩坠入湖中,我却被父皇罚了十板子的事儿?”龙怀庭道。
“当然,你我自小就似双胞胎,小时侯老粘着四处游玩。整个九掖城都被我们翻了个底儿朝天。那九掖湖,碧水银柳,现在思想起,也颇为怀念啊。可惜九掖湖就被父皇下令成为禁地,好多年都不曾去过了!”龙天仰感叹道。
自当年还是太子的龙天仰不慎坠湖后,九掖湖就被先皇下令成为禁地,不再允许湖上泛舟。因地处偏僻,久而久之,则已被人淡忘。
“皇兄,兄弟我素来爱清静,守岁之夜让我们兄弟再次泛舟九掖湖上,煮酒观月,岂不清雅之极!”龙怀庭建议。
“好!好!好!”龙天仰连说了三个好字,对龙怀庭的提议是相当得赞同。
“那皇兄,后天晚上,兄弟我在九掖湖上等你。”说罢,一口嘬了剩下的恩施玉露,扬长而去。
注:恩施玉露产于湖北恩施。湖北产茶历史悠久,早在唐代就已很著名,现仍是我国的重要产茶省份。恩施玉露是我国保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一种蒸青绿茶,其制作工艺及所用工具相当古老,与陆羽《茶经》所载十分相似。恩施玉露对采制的要求很严格,芽叶须细嫩、匀齐,成茶条索紧细,色泽鲜绿,匀齐挺直,状如松针;茶汤清澈明亮,香气清鲜,滋味甘醇,叶底色绿如玉。“三绿”(茶绿、汤绿、叶底绿)为其显著特点。日本自唐代从我国传入茶种及制茶方法后,至今仍主要采用蒸青方法制作绿茶,其玉露茶制法与恩施玉露大同小异,品质各有特色。
正文 第十四章 月夜
卷一 第十四章 月夜 夜晚的九腋湖美的异常朦胧。湖水从白天的碧绿变化为夜晚的深邃,微风吹皱湖面,轻漾起一圈圈细小的波纹。
虽是正月年关,这月亮却出奇得通透清亮。把整个湖面勾勒得流银似雪。龙怀庭此刻正泛着一叶小舟,侍弄着几颗青梅,准备煮了酒喝。
而婀娜宫这边,主仆俱欢,都准备着度过一个清净的守岁之夜。
自黄芝林有孕再到被岳翩跹害到流产的事情传到婀娜宫时,缱绻就心如乱麻。担心黄芝林无人照看失子后的伤心,又苦于自己无法出宫,每每也只得托小升子他们悄悄过去看望黄芝林。
眼看年关到了,被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拖着,婀娜宫也多日不见缱绻的笑颜。众宫婢太监都商量着要在守岁之夜让小主好好乐乐。
“小主,从园子看这上头的月亮就白的可人。要是能在茶花堆里摆上个琴台,听小主拨上两段小曲儿,这守岁的夜也就不会那么漫长了吧。”紫儿仡着门栏,傻呆呆得望着天空发呆似得说。
“小丫头片子,你倒是越发成主子了,还要本小姐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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