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语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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嫤语书年-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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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兵

回到室中没多久;管事就来了;手里也托着一套孝服。

“少夫人。”他神色小心翼翼;“夫人吩咐小人将孝服送来。”

我抱着阿谧,看看那面上的一件;刚撕下的粗麻布;毛扎扎的边缘看着刺目。斩衰;我上一次穿在身上;是傅氏灭族的时候。

“放下吧。”我说。

管事应了声,向我一礼,退了出去。

“夫人。”阿元走过来,眼睛泛着红;“大公子、四公子还有几位堂公子都还未寻见尸首,如何就办起了丧事?还有二公子,竟要夫人随他去营中,这……”

我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

“将这信送给李掌事。”我将一张纸交给阿元。

阿元接过,看了看,神色一变。

“查吕征行踪?”她压低声音,“夫人的意思……”

我说:“消息传回来,皆是此人在说话,还是该打听清楚才好。”

“还有……马奎?”阿元的声音低得只有气息,“夫人想走?”

“总要提早预备后路。”我轻声道。

信里,我请李尚查点能带走的钱财,并去请马奎等人到雍都来。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魏郯的死讯,在我看来疑点颇多。

首先,照吕征所述,梁玟突袭水寨,与骐陵之战可谓异曲同工。魏郯那样一个人,在骐陵的时候,他就曾经对水寨的不足有诸多考虑,怎会容得重蹈覆辙?

其次,魏安在雍池造楼船的时候,我曾听他与工匠讨论楼船的防火之事,说魏郯对防火重视非常。

再次,就算魏安做的楼船仍然难挡火攻,魏郯帐下的几十万大军,一向部署有条,而梁玟一击而溃,岂非不合常理?

当然,我会想这些,或许是因为噩耗来得太突然我无法接受,或者说我心存侥幸,但不管是真是假,雍都的状况都是能预见的。

府中,魏傕行将就木,没了魏郯,郭夫人和魏昭已然是主人。

魏昭的将才,我并不看好,梁玟一旦破了怀州,雍州便如危卵。这两日,我已经听到有人在议论魏昭奏请往北迁都之事。

这般情势,我和阿谧留在府中,孤女寡母,今后的生活便悉听他人摆布。

当然,还有另一种情况,是我想一想都觉得痴妄太过的,那就是魏郯没有死……

鼻子酸酸的,我怔怔地看着玩弄小铙的阿谧,又开始想哭。

许是察觉到周围人的愁眉苦脸,阿谧这两日也安静了许多,见我看她,她也看着我,“呜呜”地哼两声。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头与她前额相抵。

魏郯,你到底是生是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算得什么?

夜里下过一场雨,第二日,天气阴阴的,并不闷热。

我穿上孝服,镜子里的人身披斩衰,头束麻巾,恍如许多年前那张还带着稚气,满怀愤懑和悲伤的脸。

阿谧还小,我只扯了一块麻布系在她的腰上,也算服丧。未几,家人来请,我抱着阿谧走出门去。

魏昭已经等候在门前,玄色的袍外面披斩衰。我注意到他的车是从前魏傕巡视军营乘坐的,魏郯也坐过一两次,如今轮到魏昭,身影几分相似,却少了些刚强的杀伐之气。

“长嫂。”他向我一礼。

我还礼:“二叔。”

“今日劳烦长嫂。”

“二叔哪里话。”我谦和地说。

魏昭看看阿谧,没有多说,让家人服侍登车。

细柳营距雍都十五里,并不远。魏郯领军往新安之后,这里还剩三万人,以供雍都防卫。

我从未来过这里。但魏郯不一样,从前,他每日早出晚归,有许多时候要宿在这座营中。道路宽敞平坦,旁边绿树成林,都是这几年新植的松柏。这是魏郯来过无数次的地方,如今,我和阿谧第一次来,他却不见了踪影……

我的眼眶又开始发涩。不想他了,我转过头来,不再往外看。

马车驰入辕门,到了点将台前,出乎我的意料,这里站满了人。旌旗猎猎,军士按品秩列队,从将官到小卒,神色肃穆,昂首挺胸,阵列像棋局一般整整齐齐,几乎望不到头。

我讶然,看向魏昭,他脸上亦有些异色,不过,很快镇定自若。

“禀大将军!”一名将官身配铜印墨绶,上前来虎虎生风地一礼,大声道,“细柳营都督程茂!领细柳营将士三万一千五百人列队在此!请大将军阅示!”

我将阿谧抱稳些,不让她乱动,眼睛看着程茂。魏郯去新安之前,考虑到雍都留守之事,便将程茂任为细柳营都督,统管全营。

魏昭似乎对这样的场面有些不太适应,颔首道:“入列。”

“诺!”程茂又是一抱拳,转身时,我看到他的眼神扫过这边。

鼓角浑厚地奏起,我跟在魏昭身后,登上了点将台。

细柳营仿自长安,校场亦做得大气磅礴。方圆足有二里,点将台以土石筑成,高有十丈。

魏昭一手扶在腰间的剑柄上,向军司马一颔首。军司马答应,却将一把长弓和一支箭奉上,旁人则将一只火盆抬前。

“何意?”魏昭皱眉。

“禀大将军!”军司马道,“细柳营之制,主帅火箭射侯,以为阅兵号令,”

我心中讪然。

火箭射侯有一个典故,是前朝名将耿龙的神武营所创,可彰显主帅威猛,亦可鼓动士气。不用问,这样刁难人又透着满不在乎的规矩,定是魏郯留下的。

可魏昭不是魏郯。我瞥一眼台下画作虎形的布侯,魏郯一箭能百步穿绳,魏昭恐怕十步外都穿不了。

果然,魏昭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今日阅兵,已旗鼓为号。”他说。

军司马有些诧异,却很快一礼:“得令!”他上前,从腰间取出令旗,一招一式地挥舞。

只听鼓声隆隆而起,校场上,阵列整齐的军士忽而朝两边撤开,如棋局变幻,规整而不乱。

待得众人站定,军司马将手中的旗帜又换个招式挥舞,只见阵列再变,场上尘雾扬起,军士们跑动的步伐声几乎一致,隆隆如擂鼓,无数戈矛反着太阳的辉光。闪闪耀眼。

“杀!”程茂骑在马上,拔剑举起。

“杀!杀!杀!”万众同声回应,吼出来的声音可排山倒海。

我看一眼四周,跟着魏昭来的,有好些朝中的大臣,似乎都被这般阵势唬了一下,神色紧张。

这些朝臣,好些是从长安追随天子而来。兵荒马乱,他们大多经历过,朝廷脆弱不堪的时候,一小股千人的持械流氓都能让奔逃中的公卿们心惊胆战。也正是因此,他们对行伍出身的人怀着天然的恐惧,魏傕的儿子里面,魏昭比魏郯更得他们亲近,亦是此理。

“哦……”阿谧一点也没被这些声音吓到,相反,她似乎很兴奋。小手在我的衣服上一扯一扯,两只眼睛好奇地望着前方,嘴角挂着一滴摇摇欲坠的口水。

“嘘……”我在她耳旁轻声道。

军士的阵列、操演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鸣金收兵的时候,只见校场上如同万马奔过,未几,军士的队列已经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程茂再度上前请令,魏昭说了些鼓舞之言,词句工整,一板一眼。

我听着他悠悠地言语,望向台下一动不动、被尘土和汗水映得形容粗犷的将官和士卒,只觉眼前一切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走下点将台之后,我看到程茂立在两步外,汗水从他的头盔里滴下,落在铁甲上。他的身后立着一排将官,皆是同样淋漓,却如石雕般一动不动。

“夫人。”程茂上前,向我一礼。

“夫人!”后面的将官亦整齐划一。

“诸位将军辛苦。”我向他们深深还礼。

寥寥数语,并无多话,一些感怀却似心照不宣。这是魏郯带出来的人。我心底长叹,却并不只有悲伤。

魏昭的脸色一直很平静,但面对这些人时,我能感到那神色里的不自在。

军士们列队在道旁肃立,登车离去时,我忍不住再回望,高台、营房、军士、辕门,这个魏郯为之倾注心血的地方,也许有着雍都里对他怀念最深的人。

路上,阿谧困了,哺乳之后就想睡。

“夫人,这是……”阿元从马车角落里拿出薄褥给阿谧垫着的时候,从里面掉出一个纸团。

我一愣,接过来打开。

只见这是一张刚扯下来的纸片,上面只有几个笔迹粗硬的字,却教我心神俱震:大公子未死。

回到宅中的时候,我觉得我身上的每一处都被激动的血气冲得微微颤抖。我努力地克制,不让自己有任何异状。

狂喜、惊疑,还有不安,每一种都那样强烈,刚看到那纸片的时候,我和阿元互相瞪着,几乎有整整一刻说不出话来。

魏郯还活着。

他,还活着……

一个声音在我的心里反反覆覆地念叨,我将那纸片看了不下百遍,可是那几个字却只多不少。他没死,他在何处?为何不回来?吕征又是怎么回事?天子、魏昭、郭夫人知道么?这纸片又是谁放在车内的……每一个念头都带着以后,而后面牵扯着的,如同埋在沉沉的迷雾之中,教人窥探不得。

返回的路上变得心事重重,而回府之后,当满府的缟素和孝服触入目中,我的思绪瞬间清醒。

魏昭入城之后便告辞去了别处,我走入府中,哭丧的家人在堂上卖力地痛哭着,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见我来,同我行礼,言辞哀切。

虽然字条上的话并未证实,但我却有一股强烈的感觉,觉得那说的是真的。于是,这府中的一切在我眼中便成了一场戏,谁是倡优,谁是看客,谁是收了钱在幕后冷眼旁观的人,一下变得清晰起来。

“阿嫤……”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我看去,却是舅母。

她眼圈发红,拭拭眼泪,拉着我的手:“我可怜的甥女,如何这般多舛!”

辞别

魏傕一世枭雄,又是主公,他回到魏府,众人都挂在心上。

可是郭夫人和魏昭则大不一样;这两人如何处置;上下皆是议论纷纷。

魏昭做过的事自不必说;结党谋反,杀戮京都;意图挟持天子。虽然这些差不多就是在魏傕身上学到的,可是他下手的时候,家族亲人都不曾顾及,当他被俘的消息传来,竟无人同情。

郭夫人也是个难题。魏昭的所作所为;与她脱不开关系。

可郭夫人毕竟是府中的主母;魏傕的照料之事也一直由她主持,若离了郭夫人,恐怕再没了合适的人选。

这二人都是难题;魏郯为此思虑不已。

自从那夜之后,我只见过郭夫人。

出逃又归来,郭夫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她从前保养得宜的面容,在短短几日内枯萎;眼眶深陷,双目黯淡,两鬓花白。

她毕竟是魏傕的夫人,魏郯见了她,仍然行礼称“母亲”,我见了她,也要称“姑氏”。只是,从前还有表面上的敬重,如今,却仅有称呼而已。

郭夫人受我们行礼的时候,并无表示。她只起身默默走开,神色如同雕像。而我们每回去探望魏傕,她也沉默寡言,似乎除了侍奉魏傕,把所有心思都放到了服侍魏傕上面。

魏傕回府的第二日,魏郯回来的时候比往常早,阿谧在榻上玩,还精神正好。

这孩子记性十分好,虽然已经两三个月不见魏郯,阿谧却没有彻底地忘记他。相处两三日之后,魏郯走过来,阿谧已经能像以前那样伸手要他抱,魏郯得意不已。

“女儿,再长大些,父亲教你骑马,带你去江上坐大船!”魏郯把阿谧举得高高。

阿谧喜欢这样,“咯咯”地笑。

“别人家给自家女儿许愿,都说长大了漂漂亮亮嫁郎君,大公子却说骑马坐船。”乳母忍俊不禁。

“我的女儿,当然与别人家不一样。”魏郯不以为然,说罢,一边逗阿谧一边看我,“阿谧看,母亲也笑了,可见父亲说得对是不是?”

我无奈地看着他:“净胡说。”说罢,将阿谧抱过来。

睡觉的时候,魏郯和我们共铺。他睡外面,我睡里面,阿谧睡中间。阿谧很快就睡得香甜,我闭着眼睛,却并不觉得十分困。我不是一个人,没多久,铺上传来辗转的声音。

“夫君睡不着?”我问。

“嗯,午后在营中睡了些时候。”魏郯有些诧异,“夫人也未睡?”

“嗯。”我说。

魏郯从枕边伸一只手过来,抚抚我的头发。

这两日,我们各自忙碌,像现在这样躺在一起说话的时候,简直绝无仅有。

“夫君在想二叔和姑氏的事,”我想了想,问,“今日上朝,商议如何?”

魏郯道:“二弟贬为庶民,发配融州。”

我讶然。这个发落,简直可称得上温柔。魏昭不必受刑,融州也并非荒凉之地。

“这是夫君的意思?”我问。

“嗯。”魏郯答道,停了停,“也是父亲的意思。他不愿我用重典,父亲虽说不出话,但我能明白。”

我也不多言语。魏傕的意思,我大致也能猜得到。如今魏郯大权在握,行事更当谨慎。自前朝起,帝王以孝悌治天下,魏郯对魏昭下狠手,于法理自是无背,可落到别人口中,手足相残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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