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语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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嫤语书年-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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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程茂。

程茂也看到了我,这边坐着的都是些贵眷,他不好过来见礼,只在原地揖了揖。

“那是大堂兄的副将么?我记得叫程茂。”周氏在旁边道。

“正是。”我答道,“我与夫君成婚之后,是程将军护送我来雍都。”

周氏颔首,笑道,“大堂兄待堂嫂真好,我可听说堂兄那时为了送堂嫂来雍都,足足派了两百军士呢。”

我也笑笑,没有答话。

场上的热闹,我虽看着,却漫不经心。脑子一直在梳理着晨早的那些事,一刻也不曾停歇过。

其实,我很庆幸方才魏慈来打断,否则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魏郯。

他把我从那树林里拽回来,刚坐下就滔滔不绝地把他与徐后的事说了一通。末了,还对我说什么天长日久,不必遮掩之类的话。

我倒不是在意魏郯与徐后的事几分真假,他对我说了许多,无非是要告诉我他对徐后的态度。我在意的,是他将来会如何。徐后再想见他,他还会去见么?他在林子里对徐后说这是“最后一次”,可是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敢笃定,下次徐后再说什么不见不散,他会不会真的狠得下心不见。

戚叔曾对我说,“少年情挚”。我心底苦笑,自己这个正室,对夫君私会旧情时的心境,竟是揣摩得深切。这是否因为,我也有一个从来不曾真正放下的裴潜?

这件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魏郯主动跟我解释。这说明这些日子虽然冷淡,但他仍然还愿意与我把着夫妻做下去。

至于他说的坦诚,我何其不想。在听到的那一瞬,我也很动心。

对于这个婚姻,我们或许都已经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意,可坦诚二字对于我们并不公平。就像父亲和母亲一样,他们纵然举案齐眉,母亲也有许多话不会在父亲面前说。我很迷惑,魏郯心里所想的夫妇,究竟是如何模样?

围射两轮之后,军士将围场中死伤的野兽拖走,鼓声再起,新的一轮即将开始。

“那人是谁?”毛氏指指围场上几个正要搭箭射猎的人,“那个绿袍披甲的,我从未见过,怎与几个皇室宗子立在一处?”

我也望去,只见那人身长七尺余,的确面生得很。

“那是梁仁。”周氏道,“听说是文皇帝六子河间王之后,征谭熙时投了丞相,天子按辈分称他‘皇叔’呢。”

“文皇帝时的河间王?”毛氏哂然,笑道,“那是两三百年前的事了,天子跟这个皇叔隔得可真远。”

“你可勿将他小觑。”周氏道,“听说此人家贫,几亩薄田不够养家,他就跟人学了编席,混迹市井。黄巾军乱,他纠集乡党杀寇守城,举为县丞;后来何逵之乱,他又投奔董匡,董匡战败,又投辽东卢康。谭军退往北方,谭熙四子谭尧投往辽东,梁仁策动卢康杀谭尧,丞相表其为交州牧。”

“这么说,此人一直投来投去呢。”毛氏咋舌,说罢,看看周氏,神色暧昧,“堂叔对你也不错,说得真多。”

周氏脸红,却不掩得意:“他能说多少,还不是我好问。”

魏郯和魏昭几人上场之时,军士们明显地发出兴奋的声音。我望去,魏郯站立之处正是当先,他试了试弓弦,忽然,朝这边看过来。

远远的,目光似乎在我这里停留了一下,未几,转过头去。

“咦?大堂兄在看谁?”周氏掩袖,眼角带笑得瞅我。

“不知呢。”毛氏跟她一唱一和,说罢,吃吃轻笑。

我装聋作哑,却不自觉地朝天子那边望去。他离这边不过三四丈远,只见一身猎装,身披裘衣。他旁边,徐后的一动不动地盯着围场,脸上似乎敷了许多粉。

帝后的下首,魏傕身披大氅,神色似乎兴致勃勃,肥壮的身形气势十足。

野兽被逐入场中,司射一声令下,箭矢嗖嗖离弦,群兽尽皆倒下,无一虚发。

喝彩之声很响亮,魏郯笑着与魏昭和魏慈说着什么,神色轻松。

天子和徐后的神色皆面无表情。

魏傕摸了摸胡子,面带微笑。

冬狩最隆重的时刻终于来到,天子脱下裘衣,从黄门侍郎手中接过金鈚箭。鼓声响起,一只浑身雪白的狼被驱赶入围场。

众人一阵兴奋的议论之声。

白狼极其稀有,自古以来,乃是天子专用的猎物。从前在长安,皇宫中有专用的狼圉繁育白狼,以供天子围猎。而长安毁坏之后,此兽踪迹难觅,天子围猎只能用雄鹿替代。

这场中之人,大部分是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白狼,纷纷翘首。

天子张弓搭箭,我望见他神色肃穆,可是臂力明显不足对付那张特制的大弓,手微微抖着。

众人静下来,望着天子瞄准。刹那,弦响声乍起,箭离弦而去,飞了一段,却落在场中,白狼仍安然地四处乱跑。

观者的神色变得微妙,不少人心照不宣地相觑。

天子的脸上有些尴尬,却很快平静下去,从黄门侍郎手上接过第二支箭。

“陛下,此弓似不佳,臣请一观。”这时,魏傕悠然开口。

天子看看他,似思索片刻,轻松道:“有劳丞相。”说罢,将弓递过去。

魏傕接过那弓,弹了弹弓弦,又拉了拉。忽然,他从胡禄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拉弦瞄准。

“嗖”一声破空,人们还未反应过来,箭已离弦。白狼头颅对穿,一下倒在雪地上,殷红的血摊得刺目。

寂静突如其来,先前还在笑语的人,神色凝固在脸上。

“司射,怎不报获?”魏傕却自若,向场中问道。

僵立的司射神情变了变,忙道:“禀丞相,上杀。”

魏傕笑意从容,转向面色紧绷的天子,将弓递过去:“臣方一试,此弓无碍。”

天子盯着他,羞怒至极的目光在苍白的脸上毫无掩饰,我甚至能看到他的右手紧紧攥在剑柄上。

心倏而提起,就在我担忧他会按捺不住暴怒拔剑的瞬间,一只手接过魏傕手中的弓。

“有劳丞相。”徐后声音婉转,说罢看向天子。

天子神色阴晴不定,与徐后对视片刻,伸手接过弓。

我似乎能感觉到许多人松了一口气,看着天子与魏傕各自重新归位,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心紧攥,张开,一阵湿冷的汗腻。

事情突如其来,持续两日的冬狩终于结束之时,人人脸上都带着心照不宣的颜色。

回府的时候,我和周氏、毛氏三人一反来时笑语不止,皆沉默着不说话。

毛氏有些忍不住,看看我们,犹豫着说:“丞相方才那箭……”

“嘘。”周氏忙道,朝她摇摇头,示意车外。

毛氏噤声。

我看着颤颤的车帏,一语不发,思绪回到当年。

父亲和兄长们被处死之后,我虽有刘太后庇护,却如同行尸走肉,每日浑浑噩噩,只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来看我的人除了刘太后,只有当年皇子琛。

那时,皇家的所有人,对于我而言都是充满恐惧和仇恨的噩梦。皇子琛也不例外。

我看到他,就像见了仇人,甚至趁着他给我递糕点的时候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上去。我确定那很疼,他当时都流血了。可是他一语不发,也没有告诉太后,隔天之后,仍然给我送来米糕。

我记得他那时看着我,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轻声说:“你想你父母是么?我也想我母亲。可若是死了,连想都不能想了。”

不知道是他那话让我想起了父亲临死前的嘱咐,还是我明白他不是我真正的仇人,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对付过他。我们也算同病相怜,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自己那段痛苦的日子会怎样度过。

记忆里青涩而和善的皇子琛与今日面色苍白的天子重叠,我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

一事不平又添一事。若说先前撞破魏郯与徐后相会令我不知所措,而在那围场之上,则当真心惊肉跳。我不敢想象,若天子若当场拔剑,事情将如何收场。

我不得不佩服徐后,今日之事,她表现得很聪明。那般剑拔弩张,她主动上前缓和,无论在天子那里还是在魏傕那里,都显示了她的重要。

而我呢。一面是父亲殒命扶持的故人,一面是寄身篱下的夫家,若果真有朝一日兵戈相向,我当如何?

正当满腹心事,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未几,马车骤然停下。

我和周氏、毛氏都被颠得歪倒,正要问出了何事,魏郯的声音忽而传来:“夫人可在车内?”

驭者答道:“禀大公子,夫人正在车内。”

我怔了怔,周氏和毛氏皆露出讶色,片刻,相觑而笑。

车帏掀开一角,果然,魏郯在外面,脸被北风吹得发红,呼着白气。

“大堂兄怎这般心急,还未回府呢。”周氏暧昧地取笑。

魏郯笑笑:“只耽误片刻。”说着,眼睛却看着我,“我要立刻去长安,夫人去么?”

作者有话要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春天来啦。。。。

☆、未完

我已经六年没有再看到长安了。那个地方,承载了我几乎的所有悲欢离合,我的一切,都深深烙上了它的影子。人们说它已经变成了废墟,因此我一直彷徨,想去看它,又怕看到它不复从前的模样而徒增伤感。

所以当魏郯问我的时候,我很是犹豫了一下。但是想到魏郯走开,自己就要独自留在魏府,今日围场之事,还有怀孕的许姬,每一样我都感到厌倦。相比之下,魏郯虽在早晨与我有些小状况,可待在他身边,比应对那些人要轻松多了。

“夫君要去多久?”我问。

“两日。”魏郯道。

我颔首:“妾与夫君同往。”

身后,周氏和毛氏低低的笑。我嗔怒地瞥她们一眼,下车去。

这两日在野外歇宿,一些日常用物车上就有。魏郯要赶路,也不回府,把我和随身物什塞到一辆更小的马车上之后,立刻就出发了。

雍州离长安不远,当年因为长安毁坏,天子归朝不得,魏傕才选了雍州作为新都。不过寒冬里冰雪覆路,一行人走得并不快。

晚上宿在一处小县城里,县令和县尉闻得魏郯来到,本来要设酒宴,可是魏郯说赶路疲乏,明日还要早起,婉言推拒。夜里无事,我和魏郯同时躺到了榻上,这还是几天来的头一回。

方才用热水洗了脚,暖暖的。不过垫的褥子不够厚,板有点硬,我辗转了一下。

“冷?”魏郯问。

“不冷。”我说。

魏郯却好像没听到,伸手抱了过来。

“还是抱着夫人睡舒服。”黑暗里,他贴在我的脖颈,话语带笑,“昨夜在营中,我与子贤共榻,他打鼾,还差点将我踢下榻去。”

我笑笑,道:“夫君昨日很忙么?”

“嗯,”魏郯道,“雍都要有人巡卫,围场四周更要戒备。在细柳营草草睡一觉,凌晨又要赶回围场。”

然后就去会了徐后。我心里不由自主地补了一句。

两人似乎颇为心照不宣,一时沉默下来。

“夫人手臂还疼么?”魏郯忽而问。

“不疼。”我说。

魏郯没答话,未几,我臂上忽然被他的手按了一下。

“啊……”我痛呼出声。

“擦药。”魏郯声音板板,起身来点了灯。

光照重新亮起,我微眯着眼回头,只见他下了榻,取来早晨见过的那只小瓷瓶。

“我帮你脱?”他回来,见我在被子里不动,挑挑眉。

我只得把袖子撸起,把手臂伸出来。寒冷的空气触到皮肤上,起了一层战栗。

魏郯披着外衣,坐到被子里,把药倒在手心,搓了搓,捂在我的手臂上。那味道很浓,似乎是我上次帮他搓的药酒。

“淤青这么深也说无事。”魏郯瞥我一眼。

“妾觉得过不了多久就会好。”我不好意思地分辨道。

“小儿之见。”魏郯道,“你怎知它会好?小伤小痛,你不管它,遇到新伤便要累积,久而成疴,苦的是你自己。”

这话说得颇像乳母,拿着药瓶就像自己成了扁鹊似的絮叨。

我敷衍地应一声:“知晓了。”

魏郯看看我,继续搓药。

他手劲很大,我痛得皱眉。魏郯却毫不留情,说想好得快就不能怕疼。足有一刻,他才终于罢手,把药瓶收起。

手臂上热热的,我觉得这伤说不定更重了。

“睡吧。”魏郯脱掉外衣,吹了灯。

他重新钻进被子里,抱着我,又把脚从底下伸过脚来。他方才下了地,有点冰,我连忙躲开。魏郯却不放过,不仅贴过来,还把我的脚夹在中间。

我:“……”

“药费。”魏郯在我身后低低道,心安理得。

我小时候,常常随家人去郊外踏青玩耍,对长安郊野的风物并不陌生。不过冬天里,田野乡邑被大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认不出什么来。

母亲曾指着城门前高高矗立的双阙,问我那像什么。

我望着那巨大的身影,想了想,说像大香菇。

母亲笑着说,将来你回家寻不到路,望见这两个大香菇,就知道长安到了……

许多年前的言语仍旧清晰,可我再回到城门前,那威风凛凛的双阙已经面目全非。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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