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语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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嫤语书年-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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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灼灼,魏郯的脸上犹如镀着一层蜜金。不知为何,我觉得他此时的神色,有一些与以往不同的气势,那双目中折射出来的光芒,炯炯而锐利,却不乏沉静开阔。我想起了上次跟他一起在刚下过雪的雁台眺望长安,他也这样神色,像审视一盘缜密的棋局,又像欣赏美丽窈窕的情人。

“夫君在想什么?”我抓住心中那一闪即逝的悸动,开口问道。

“嗯?”魏郯看看我,莞尔,缓缓道,“想许多。登高远眺,能思考许多事。比如脚下,你因何而立足,又因何眺望于此。”

我望着他,心跳隐隐。

“如此,夫君因何立足?又因何眺望?”我问。

魏郯注视着我,阳光将他的双眸染得温和而分明。

“此时么?”他低低道,说罢忽而低头,往我的唇上啄了一下。

柔情与蜜意,像这日头下的海风一样,让我如沐温暖。

我望着那他深深的双眸,踮脚,也往那唇上回了一下。

“呜……”阿谧看着我们,神色好奇。

魏郯也吻吻阿谧的脸,搂过我的腰,再度看向大海。

“他们真能找到仙山么?”过了会,他问。

我笑笑,将魏郯的手握在掌间,缓缓道:“仙山,我已经找到了。”

“嗯?”为他讶然看我。

我却笑意越深,靠在他怀里,深深地呼吸。

天空传来几声鸟鸣,我望去,只见是两只海鸥。

它们正展翅高飞,洁白而修长的翅膀,在天幕中交叠,犹如比翼……

乱城(下)

“现在怎么办?”周氏几乎哭了出来。

“不可留在府中;走!”我说;朝自己的庭院走去。

“夫人!”阿元见我回来;神色一松,急忙迎上前。

“收拾好了么?”我问。

“收拾好了。”

我看向乳母怀中的阿谧;几步走到角落;将一只箱子打开。里面;都是魏郯用过的兵器;我挑了一把剑,让几人过来各自取防身之物。

“我方才去找黄叔,他藏了一辆车,在后门。”阿元道。

我心底一松;带着众人除了院子,抄近路到了后门。

“少夫人总算来了!”果不其然,黄叔等候在这里,看到我们,似乎松了口气。他一边接过阿元手中的包袱一边念叨,“我见郭夫人大半夜要车,就留了个心眼,不想真是派了用场……要快些,方才还有人说凉州兵要破城了……”

“可车不够!”周氏急道。

我亦为此焦灼。周氏和毛氏的子女,年初都送回陇西去了,她们也没带从人,倒不累赘。可是就算如此,连着我、阿元和乳母,一辆马车也是不够的。

正在此时,只听得一阵嘈嘈的声音,忽然见一辆马车辚辚驰来。

车走得不快,驭者朝我们大喊:“避开!避开!”

“阿元!”我喝一声,她会意,立刻与我一道迎上去,抽剑出鞘。驭者似乎是个新手,见状大惊,又不能调转,“吁”一声慢下来。阿元乘机立刻拉住缰绳,用剑指着驭者,“停下!”

驭者似乎吓坏了,将车停住。

我正想上前说什么,突然,许多人影从街上涌来,像是军士。

“快上车!去城南!”我顾不得许多,一边对周氏等人喊着,一边抱着阿谧奔到车后,掀开车帏跳了上去。

还没坐稳,马突然发力奔了起来。

“呜……哇!”阿谧似乎被吓了一下,放声大哭。

“勿哭,乖,勿哭……”我一边喘气安抚着她,一边盯着前方。微光下,这车里也坐着人,是一个女子。

看到我手里握着剑,她瞪大眼睛,尖叫着缩到车厢一角。

“不许叫!”我用剑指着她。

女子立刻闭嘴。

我喘着气,稍稍放开阿谧,才感到抱着她的手又酸又麻。

“你是女山匪?”那女子战战兢兢地问,片刻,街边一处灯笼的光照投进来,那女子忽然道:“你……你是傅氏的那个女儿!”

雍都见过我的人不少,我不答话,只安抚着阿谧。

“听说你嫁给了魏郯。”女子道,眼睛似乎微微发亮,“你觉得他高不高?俊不俊?你不是喜欢裴潜么?你嫁给魏郯的时候有没有犹豫过?会不会还是觉得裴潜更好?”

“你怎这么多话。”我晃晃手中的剑,不耐烦地说。

女子再度闭嘴。

鞭子抽打的声音不断响起,马车奔得飞快,夜风带着淡淡的烟火气息冲入帏帘。到处都不平静,有喊叫声,有奔走声。

如今这状况,马奎等人还没到,乱军入城,什么事都可能会发生,李尚那边情形未明,留在雍是不行的。能对付乱军的,最安稳的方法是去找细柳营的人,只要出了城南……

“夫人!”阿元在外面焦急地大喊,“前方又有一队军士过来了!”

怕什么来什么。

我瞥见路旁掠过一角屋宇,果断道,“停下!”

车子一阵猛晃,马被勒住。

我立刻抱着阿谧,用剑挑开车帏。

“你们带上我吧。”女子道,“我是个游人,平日忙忙碌碌,好不容易得了几分空闲出来,正愁无聊。”

阿元一边从我怀里接过阿谧一边说,“你一个女子,又不像做活的人,有甚可忙碌。”

“写字。”女子说,

“我们不带你。”不等阿元再开口,我打断道,看着女子,“多谢女君,勿再往前,调头往别处吧,后会有期。”说罢,与周氏等人钻入如今一条漆黑的小巷中。

火光和着马蹄声在巷口呼啸而过,没有人发现我们。

我和阿元往巷子里面走。这里是城南,鱼龙混杂,屋舍并不如别处齐整,平房高楼都有。月光下,巷子弯弯曲曲,地上是不是传来食物或者秽物腐烂发酵的恶臭,我和阿元不得不掩着口鼻。

“夫人,”阿元用袖子掩着口鼻,四下里张望,“这是何处?”

我没回答,再往前走两步,一扇漆得精致的门出现在面前。

“这是……”周氏和毛氏讶然问道。

我上前,将铜环叩三下,隔了会,又连叩七下。

未几,门忽然打开。

一个在丹霞寺见过的仆人看到我,似有些诧异。

“夫人。”他行礼。

“你家主人在么?”我问。

仆人正要回答,他身后,一个懒懒的声音传来,“你终于记得来寻我了。”

若婵出现在门内,天色太暗,精致的粉妆下,看不清神色。

“喝水么?”室中,若婵将手上的纨扇随意地插到花瓶里。

“嗯。”我抱着阿谧,眼睛四顾打量。窗户用厚厚的帘子遮着,看样子是刚弄的。室内的陈设的家具考究,雅致的瓷器、精致的铜器、华美的漆器,无一不贵重,像一个权贵的府邸。可梁上垂下的嫣红纱帐却给室中笼上一抹媚色,暧昧而引人遐想。

这是若婵凝香馆。它飞檐的模样在东市里很是特别,我每次路过都会忍不住看几眼,不过毕竟不是良家之地,我这还是第一次来。五层的崭新楼阁,在周围的屋舍中很是显眼,今夜,从外面看去却没有一点光亮。

阿谧本是被吵醒的,奔走一路,现在终于安定下来。我给她喂了了一点水之后,她打个哈欠,又想睡了。

周氏和毛氏显然很是局促,她们似乎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瞅着若婵,又将四下里张望,神色惊讶又疑惑。

相比之下,若婵却是镇定自如。她看也不看她们,对仆人说:“院门锁好了么?灯灭了么?”

“灭了。”仆人答道,“外面定看不出来宅中灯火。”

“弟子们呢?”

“弟子们皆已安置妥当。”

若婵颔首,转向我们。

“城中乱了。”我说。

“我知道。”若婵神色淡定。

我看向周氏和毛氏,对若婵说:“这是我的堂妯娌,同我一道逃难。”

若婵颔首,向她们一礼:“妾寒舍鄙陋,招待不周之处,二位夫人多多包涵。”

周氏忙道:“夫人仁义,妾等深感恩德。”

话才说外,忽然有些嘈杂的声音隐隐传来,众人心照不宣,登时噤声。

“主人,”一名仆人匆匆入屋,禀道,“郭承弃城了,已往北逃遁。魏康兵分两路,一路追郭承,一路入城劫掠。不过我听说丞相府和皇宫一带有激战,南门也有人攻来,似乎是细柳营!”

这话出来,气氛一下变得激动。

“凉州兵劫城?”毛氏声音颤抖,“我听说当年何逵入长安,曾纵容军士洗劫,烧杀整整三日,这……”

我也感到心底着慌。

“细柳营是我夫君旧部。”我努力镇定,看向若婵,“若能报信,或许他们能来救。”

若婵没说话,却拉开窗上的厚布,将窗子开启一条缝。

“望见那灯了么?”她问。

我望去,只见附近一处寺院的高塔上,挂着一点灯笼光。

“那是……”我讶然看向若婵。

“那是我与公羊刿约好的暗号。”若婵淡淡道,“若遇险境,我就遣人把那灯盏点亮,他会赶来。外面这般危险,黑灯瞎火,你让谁去送信?”

她说的也是实情,外面如此危险,若送信的人被捉住,走漏了我等在此的消息,只怕更加不利。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出声。

可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砰砰”的声音,像有人在砸门。

若婵脸色一变。

“勿出声。”她脸色不好,说罢,几步走到墙边,掀起垂下的丝帐,手一推,那墙竟开启,里面有一处暗室。

我们皆讶然。

“入内。”若婵简短地说。

我们连忙走过去。暗室并不宽敞,但是我们五人藏到里面,也还足够。

“我若不叫你们出来,切勿出来。”我最后一个进去之后,若婵低低道。

我颔首,若婵把门关上,面前一片黑暗。

面前一丝光照也没有,一些声音却听得很清楚。

砸门的声音停住了,未几,脚步声杂乱,吵吵嚷嚷,有人撞入了宅中。

“是来打劫的?”乳母紧张地问。

“莫不是三叔父的人发现了我等踪迹,前来捉拿?”毛氏紧张地问,带着哭腔,“听说他发起狠来,可是六亲不认……”

“嘘!”周氏出声打住。

只听“砰”一声,这间屋子的门也被踹开,有人进了来。接着,只听叮叮当当的碰撞之声,似乎有人在搬那些器物。

“……啐!老四你挑都不会挑!那些破瓷器没带回凉州就碎了,要来做甚!”一个粗鲁的声音道。

另一个声音道:“我听说这模样的瓷器也是好物,一个小盏也值几十金!”

“是么……”

只听瓷器碎裂声传来,那个粗鲁的声音大笑:“挑别的挑别的!那个凭几,把手是金的,撬下来!”

“公台,”仆人的声音传来,小心翼翼,“公台要财务,小人自当奉上,只是莫毁器物……”

一声痛呼,仆人似乎被打了。

有人骂骂咧咧:“爷爷要什么就拿什么!你管个屁!”

有人笑道:“老三,我听说此间最贵的可不是这些金啊银的,凝香馆的桃娘艳名广播,多少人万金都买不来她露一面!”

猥琐的笑声哄然而起,那人粗声道:“叫桃娘来!爷爷今夜就宿在此处!”

仆人道:“公台,我家主人今日不在这宅中,只怕……”

“不在?”那人冷笑,“不在,这伎馆我就一把火烧了,尔等串通郭承谋反,都给我拿下!”

“呜……”阿谧被吵醒,我连忙将她的嘴捂住。

暗室中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公台请慢。”正当胆战心惊,一个软软的声音传来,是若婵,“诸位公台,家仆粗鄙,公台置气做甚。”

几个放肆地笑起来。

“你就是桃娘?”那些人看到若婵,语调变得轻佻,“嗯……长得果真不错。弟兄几个,谁先来?”

“诸公慢着。”若婵不紧不慢,“这是京城,天子脚下,诸公入宅劫掠,不怕王法么?”

“王法?”那些人似乎一愣,接着大声笑起来。

有人啐了一声,道:“什么王法!爷爷就是王法!”他□,“听说你床笫功夫了得,今夜将爷爷几个伺候舒服了,爷爷也让你做一回王法!”

凝香

那些话说得越来越不入耳;我心道不好;把阿谧交给乳母;抓起剑。

“夫人……”阿元抓住我的手,声音颤抖;“不可……”

我浑身发冷。这里与外面;只有薄薄一扇木门;我若出去;暗室中的人便曝露于暴徒之前。恐惧、无助,一瞬间如洪流卷来,像火一样烧灼着眼眶和心……

可是这是,却听得一声大喝;像有什么人闯了进来,接着,兵器击撞的声音“锵锵”刺耳。嘈杂在几声惨叫之后骤然而止,四周立刻恢复寂静。

我心中感到异样,拉开阿元的手,立刻推开面前的门。

亮光突如其来,面前的光景却教我目瞪口呆。

疾风正从大开的窗上吹入,遮窗的帘子落在地上,室内的纱帐飘飘扬扬。地上,三个大汉倒着,血流一地,几名军士正在收拾。

若婵低泣着,被一人紧紧搂在怀里,是公羊刿。

而公羊刿的旁边,一人手中握刀,血染白刃。他一袭淡青色的绢袍,玉簪绾发,长身而立,更显得清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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