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德戡即召骁勇军吏,晓以密谋。大众闻言,尽皆雀跃道:“唯将军命!”德戡等见众心一致,不胜大喜。于是摩厉以须,戒期行事。炀帝原知众心离贰,未尝不防,时时夜起观看星象,终觉凶多吉少,更是急得没法。这一夜见贼星犯帝座愈近,帝星摇摇欲坠,炀帝大惊。急命人召袁紫烟。紫烟已是失踪,室中留有一书,宫女持书覆命,炀帝好生惊疑,皇后也是吃惊,促炀帝从速剖函。炀帝急启封书函,与萧皇后一同展阅。函云:妾自点选入侍,厚荷圣眷,今乃不别而行,深多罪戾。惟有下情,尚须乞原。天象示变,祸在旦夕,一时猝发,求死不能,偷生徒辱。回忆妾师有语,妾之死所,非在江都。奇遇在后,欲违何从?妾之不能始终随侍圣上者,此其一也。妾有老母,相别久矣,弱弟零丁,尚未成立,乱离日亟,生死莫卜。
梦绕家乡,肠断肝摧,乌鸟之私,窃所谷申。妾之始终不能随侍左右者,此其二也。天心厌隋,危如风烛。圣上即欲修德禳灾,已迟矣。天数已定,徒悲何益?
惟愿圣上随遇而安,若能低首下人,或可全身避祸。临去直言,罔识忌讳。深望圣上谅之。 炀帝和萧皇后阅毕,相顾失色。萧皇后只得温慰炀帝道:“紫烟胆怯,欲求脱身计,故作危言恫人,圣上不必深信其言。”炀帝泫然道:“紫烟的话儿,不是过甚其辞,朕自察天象,也知朝不保暮了。”萧皇后听说,不禁惶然欲涕。炀帝强笑道:“死生有命,徒悲何益?得过且过,也不必怀愁。”萧皇后便破涕为欢,炀帝又笑语道:“何以解忧,惟有杜康!”萧皇后即命设筵,又召到了各夫人一同陪饮。
众人闻知袁紫烟走了,又皆嗟叹了一番。炀帝却不将紫烟留函示阅众人,原恐她们见了不欢。饮至中间,忽见东南角上,火光烛天,又夹着一片喧声。炀帝大惊,慌忙召入值阁将军询问原因。那个值阁将军,却非别人,便是密谋作乱的裴虔通。
虔通对炀帝道:“不过草房中失火,外面的兵民一同奋救,所以有此哗声。”
炀帝听了,方才安心。仍令虔通出外,小心防守。虔通唯唯趋退。 炀帝酣饮至醉,遂命撤宴。左手携了萧皇后,右手携了个朱贵儿,安然同寝去了。哪知大祸临头,缘只一宵,待到金鸡报晓,曙色初开,那般叛兵已是拥入玄武门。大刀阔斧,声势汹汹,杀入宫来。先时玄武门前,本有宫奴五百人,皆是体强多力,原由炀帝特别简选,给了重饷,命他们常驻玄武门把守。
司宫魏氏得了叛党的贿嘱,即在是夕矫诏放出,令得休息。司马德戡先驱入宫,如入无人之境。更有裴虔通在内,作了内应,将宫门一律闭住。只开了东门,驱出宿卫,容纳叛党。
独有右屯卫将军独孤盛,和千牛备身独孤开远,没有和叛党勾通。瞧了这付情形,便知不妙。即出外,诘问虔通道:“将军何故紧闭各门,驱出宿卫?”虔通慌道:“事已至此,与将军无干,将军不必动手,若得诛除无道,同保富贵。”独孤盛怒骂道:“老贼说出这种话来,狗头休走,吃我一刀!”说着,向虔通一刀砍去,虔通急忙拔刀抵敌,两人杀作一团。司马德戡已率了叛众。呐喊而入,即助了虔通围攻独孤盛。独孤盛手下只有数人。怎敌得许多叛党!任凭独孤盛骁勇,一口刀终不能独战众人。霎时间被刺身死,左右逃散。
独孤开远忙驰叩阁门,欲请炀帝亲自督战,途中集了卫兵数百名,至阁门外大呼大叫,任凭喉咙喊破,只是没人答应。 叛党已经驰到,开远回马接战,也是寡不敌众,被叛党一枪刺中马首。那马受了痛苦,一阵狂跃,将开远掀落地上,遂被叛党所擒,牵去监禁。阁内无人守住,由叛党破门冲入,迳至寝殿,入寻炀帝,却是锦被凌乱,罗帏空垂,静悄悄不见一个人。 司马德戡顾裴虔通道:“昏君定已避匿他处,我们分头找寻,不要给他走了!”
虔通点头道是,当即退去。分头各处搜寻。
虔通一队,行至长巷附近,撞着一个宫人,挟了细软物件,拟往别处逃身。撞见了叛党,想回身走时,早给裴虔通一把拿住,便即问她道:“主上现在何处?”
宫人支吾道:“我没有知道,将军让我逃生罢!”虔通见她不肯实说,即举怒叱道:“汝再不快快说出,便要杀汝了!”宫人慌忙手指西阁道:“圣上避在阁上。” 虔通问明了所在,即将手一松,放那宫人逃去。他遂率了众叛党直向西阁。校尉令孤行达,拔刀先进,那个炀帝自在寝殿闻变,即和了萧皇后、朱贵儿,逃至西阁藏匿。
此刻猛闻阁下人声喧闹,不觉大惊。萧皇后已是面无人色,朱贵儿也胆战心惊。
炀帝却轻启阁窗,向下俯视。却见令孤行达,手中执了亮晃晃的钢刀,恶狠狠地过来。炀帝失声惊呼道:“汝欲来杀我么?”行达狞笑道:“臣不敢作此逆事,但欲奉圣上西还罢了!”说着,大踏步入了阁门,即行登楼,逼炀帝下去。接着虔通入阁,炀帝瞧了虔通一眼道:“汝非我故人么?
怎的也随了他们,一同叛我!“虔通道:”臣怎敢叛上?只因将士思归甚急,即欲奉圣上还京。“炀帝道:”朕非不欲西行,正因上江的米船未至,所以迟迟不行。今便与汝等同归罢!“虔通乃出,令孤行达等把守阁门,不准外人出入。虔通到了外面,即遣同党往迎化及。化及驰入朝堂,由司德戡等迎入。
化及犹是惶惑万分,俯首在马鞍上,连呼罪过。德戡趋至马前,轻声对化及道:“事已大定,公请放心。”说着,扶他下马,拥入殿中,推为丞相,宣召百僚。
裴虔通遂入语炀帝道:“百官俱在朝堂,请圣上即速出去,面加慰谕。”炀帝尚思赖在阁中,不愿外出,虔通汹汹相逼,炀帝只得顺从。由虔通迫令上马,挟出宫门。
萧皇后和朱贵儿,都是未及晓妆,蓬头散发,掩了花容,随在炀帝马后,将至殿上,被宇文化及瞧见,忙向虔通摇手,不令炀帝上殿。虔通乃将炀帝引至寝殿,自与司马德戡持刀挟侍。炀帝举目向叛党瞧视了一回,凄声问道:“虞世基何在?”下面立着叛党马文举,厉声答道:“已是枭首了!”炀帝不禁叹道:“朕负了何罪,乃至如此?”文举愤然道:“圣上到了此时,尚不知己罪么?圣上违弃宗庙,巡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丁壮伤锋刃,老弱毙沟壑。大举土木,劳民伤财,四民丧业,盗贼蜂起,专任佞谀,饰非拒谏,屠杀忠良,失信将士,如此的罪大恶极,怎能谓何罪?”炀帝愤然道:“朕负百姓,不负汝等,汝等荣禄兼至,奈何负朕?
今日起事,谁为戎首?“德戡应声道:”普天同怨,何止一人! 还问什么戎首?乱君贼子,人人可谋!“话声未毕,朱贵儿柳眉倒竖,杏口圆睁,戟指叱道:“大胆狂徒,怎敢胡言! 可知天子至尊,即是小有失德,凡为臣下,只应正言辅导,谏君迁善,怎能无礼至此!并且三日以前,曾有诏令宫人,各制絮袍,分赐汝等。天子的体恤汝等,原是不薄,奈何汝等不图报德,反敢负恩,威胁君上!”贵儿怒骂叛党,炀帝急向示意,欲她闭口,贵儿只是不睬。骂得司马德戡恼羞成怒,将刀指着贵儿道:“淫婢无耻,还敢多言!天子的荒淫失德,都是为了你们一般淫婢巧为蛊惑,以致如此,犹敢泼赖辱人,难道自要寻死么?”贵儿厉声道:“我岂怕死吗?
你们这般叛贼,欺君肆逆,遗臭万年,还有什么面目靦然责人!“贵儿大骂不止,激得德戡性起,举刀向贵儿砍去。炀帝急道:”将军休怒,恕了她罢!“德戡手儿略慢,好一个朱贵儿,大喝一声:“逆贼,我与你拼了罢!”说着一头撞去,德戡不及躲让,给他胸前撞了一下,险些跌倒。德戡大怒,手起一刀,把贵儿杀死,横尸地上,鲜血直流。一道芳魂,已是先入了鬼门关,敬候炀帝驾临了。
萧后见贵儿被杀,吓得魂不附体,哪敢发言。炀帝见贵儿被杀,掩面流涕,只是也不敢叱责德戡。德戡杀了贵儿,已是扯破了脸面,索性怒冲冲回到炀帝跟前道:“臣等今日的举动,原是深负圣上,但今天下俱乱,东都被围于李密,长安失守于李渊,圣上车驾欲归,也已无路,臣等已求生无门。且臣德已亏,事难终止。今愿借圣上首级,以谢天下。”炀帝听了,吓得魂不附体。正是:利剑已杀如花貌,枭臣又索帝王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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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
第九十回恶贯满盈炀帝凶终丑态百出萧后偷生话说炀帝见德戡向他索头,吓得魂不附体,哑口无言。这时蓦见舍人封德彝趋入,他原是炀帝的宠臣,炀帝见他到来,满心欢喜,意为他能相救。正待开言,哪知德彝向炀帝冷笑道:“还不速死,以谢天下!即是幸得苟生,留在世上,还有什么颜面呢?”炀帝听了他的话儿,大失所望,不禁勃然道:“武夫不知名分,欺君迫主,还可稍原,汝乃士人,读书明礼,应知大义,怎的也来助贼欺君!汝且自想,朕往日视汝,有何相亏?今日面辱朕躬,该也不该?”德彝受了炀帝叱骂,自觉有些惭愧,涨红着脸儿,垂首退出。
这时令孤行达又将炀帝的幼子赵王杲挟入了寝殿。赵王杲年只十二,见了炀帝,放声大哭。炀帝也是泣下沾襟。萧皇后却缩身殿角,吓得如醉如痴。德戡又厉声问炀帝道:“如何?”炀帝凄然道:“朕罪不至死,尚望相恕。愿作庶民,苟延岁月。”
德戡冷笑道:“臣本不愿受弑君恶名,只是事到如今,也已没法,圣上不死,终不能释了众怨。”
赵王杲见德戡苦逼其父,即泣对德戡道:“公怎的威逼父皇,不知臣下的礼节?”
哪知站在一旁的裴虔通等得不耐烦了。便手起刀落,先将赵王杲斫死,尸身倒地,血溅御袍,萧皇后顿刻晕了过去。虔通杀了赵王杲,便欲顺手弑帝。炀帝见幼子被杀,已身定也难保,遂顾虔通道:“天子自有死法,不劳妄加锋刃。快取鸩酒到来,侍朕服毒自尽。”虔通摇首道:“鸩酒未备,不能应命。”说着将刃授与炀帝道:“圣上自刎了罢!”炀帝拒绝不受。虔通举刃欲下,令狐行达亦上前逼帝。
炀帝乃自解练巾,授与行达道:“愿得全尸。”行达方将练巾套入帝颈,萧皇后恰已醒转,见炀帝将被绞死,急上前哭阻,给虔通扬刃止住。萧皇后恐受刀斫,便不敢上前,眼睁睁瞧那行达,将练巾力绞。一个昏淫无道的天子,便气绝归天。
终计在位十三年,享年五十岁,果应了天命,身亡练巾之上。
叛党既杀了炀帝,便出报宇文化及。化及遂语众人道:“昏主已死,宜立新帝。
前蜀王秀尚被囚禁,近亦随至江都,不如迎至为主罢!”大众听了化及的话儿,尽皆不以为然。即喧嚷道:“暂草须要除根,怎能再立蜀王,自取其祸?”遂不待化及命令,即搜寻杨氏王亲,捉着便杀,无论长幼。当时被害的,除了蜀王秀、齐王睐、燕王倓之外,杨氏亲戚,无一幸免。
只有皇侄秦王浩,系炀帝弟秦王俊子,炀帝曾令袭封,平素与智及往来甚密,智及一力保护,遂得免害。叛众又杀了御史大夫裴緼、左翊卫大将军来获儿、太史令袁充、右翊卫将军宇文协、千牛宇文皛、梁公萧钜等,或为炀帝宠臣,或为叛党所忌,共有十数个大臣,皆遭杀死。
那个黄门侍郎裴矩,向来是炀帝幸臣,他却独能免祸,原来因他扈驾江都,曾替将士献议,搜括寡妇处女,分配将士,因此深得众欢,且在化及入宫时,他又迎拜马首,所以得免。
前光禄大夫苏威,亦往贺化及,化及大喜,优礼相待,推为耆硕。百官闻知苏威入贺,也都趋集,争先恐后,前去道贺。独有给事郎许善心不至。化及恨他有意反对,即遣骑士驰往善心家中,将他擒至朝堂。问他何故不贺,善心道:“公为隋臣,善心亦食隋禄。难道天子被戮,尚有心称贺么?”化及听了,哑口无言,乃命左右释缚。善心拂袖趋出,绝不道谢。 化及又不禁动怒道:“此人负气太甚,决不可留。”因复遣党人将善心擒回,把他斩首,发尸远葬。善心的母亲范氏,年已九十二岁了,抚柩不哭。但向之叹息道:“能死国难,不愧我子!”说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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