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但请安睡,不必拘礼。朕好几天没到夫人处,竟不知夫人病到如此地步,还望夫人安心静养,服药调治。”凤琴流着泪道:“有劳圣上前来探妾,只是贱妾自知命在旦夕了。回忆应选入宫,主持清修苑,屡受圣上的恩宠。哪知妾身命薄,不能再侍奉圣上了。前回圣上索去的睡鞋,可还藏在?往后不见妾面,睹物便要伤情,不如毁掉了罢!”炀帝见秦凤琴玉容憔翠,话儿凄凉,又触动旧事。觉得宣华夫人临死的时候,也是这般光景。如今秦凤琴若是去了,又少了一个绝色。新愁旧恨,并作一堆,也不禁涕泪交流。凤琴见炀帝这般光景,越发伤心,不觉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顿时昏死过去了。慌得炀帝和妥娘,赶忙将她叫醒,凤琴悠悠醒转,面白如纸。这时其余的夫人、美人们,闻知炀帝在秦夫人那里探病,便也都来凑热闹,献殷勤,争前探视秦夫人。大家见了这般光景,倒也有些凄然,一个个悄没声息。
这时,忽见门帘一掀,走进了一个人,却是黄雅云。雅云到了里面,瞧了瞧凤琴,皱着眉儿,轻轻的道:“秦夫人的病势,凶得多呢,那两个却也不轻,只是比了她还好!”炀帝惊问道:“还有谁不适?”雅云道:“说也不信,一个是生龙活虎的樊夫人,如今病得绣花针快要拿不起来了,不要说舞剑了。
一个是刘夫人,妾对她道:“夫人会画符的,只须画道符儿吃了,病便没有了。
‘她却道:”死生有命,不是符法所能挽回的。我的寿限,只能活到二十一岁,不能再多了。’妾听了她的丧气话儿,赶忙掩住了她的嘴,不准她再说。在她那坐了一会,才到这里来,瞧瞧秦夫人可怎么样了?“炀帝听了黄雅云的话,更是纳闷。
正想前去探视樊、刘两个夫人。秦凤琴忽的病势突变,一阵阵气喘,又吐了几口鲜血,竟是一瞑不视,命赴黄泉了,炀帝不禁放声大哭。妥娘原和秦夫人同住在一苑里,两人如同姊妹一般,十分要好。如今秦凤琴死了,好似肝断肠摧,她捧了凤琴的尸身,竟哭晕倒在榻上,众人一面呼醒发妥娘,一面又劝慰炀帝。好久好久,才将他两个人拽出了室外。
自有人收拾了凤琴的尸身,依礼殓葬,那也不细表了。
就在秦凤琴死了还没到三天,刘云芬和樊玉儿也一先一后的魂归地府了。炀帝接连死去了三位绝世美人,自负多情的炀帝,怎不要如丧考妣,抢地呼天,悲痛欲绝呢!并且炀帝的性儿,人在他面前时,他却在不意上,要是和他违面死去了,他便似失了宝贝,又是念念不忘了。因秦、刘、樊三个夫人一死,他便想起了秦凤琴的一双金莲,怎么样的可爱。回忆起第一次幸她的时候,被底风流,真是欲仙欲死,如今再要捡个像她的人,可也不能够了。就是那刘云芬呢,不但体态风流,又是才能出众,会施符法,此后有什么缓急,便也无人再能作法了。
樊玉儿的武功卓绝,也是无人可及。怎的苍苍青天,偏要将他们三个人夺去了。
炀帝越想越是神伤,不觉终日的长吁短叹,闷闷不乐。钟情深处,容易成痴,几视迷楼中许多的佳丽,没一个得及秦、刘、樊三人了。便闲居索兴,游玩无心,终日价昏昏沉沉,倚卧榻上,消闲了“任意车”儿。 萧皇后见了炀帝如此凄凉,她原是柔顺无比的人,事事珍求炀帝遂心,便百般婉劝,炀帝终是快怏不乐。萧皇后没有法可想,忽的灵机触动,便去袖了卷图儿,含笑向炀帝道:“贱妾有一神方,给圣上服了,定能心欢意快!”炀帝听了萧皇后的话儿,觉得诧异,不禁展颜问道:“爱卿可有什么神方,却能使朕消去忧虑?”
萧皇后便在袖中,取出了一卷画儿,道:“即此便是。”炀帝接了图儿,展开看时,却是一幅《广陵图》。 炀帝不觉破颜为欢,笑对萧皇后道:“江东春色,却是动人,第一次朕和爱卿等往游,得以饱尝风味,其乐无比。第二次再往,为了东征高丽,未能久留。今日若欲排除愁恨,除了江东春色或可使朕心快乐,若长在迷楼,恐难免愁绪侵入。爱卿示朕此图,谅也有意江都?”萧皇后一时不能转口,保得笑道:“江东春色,原是不恶,但长途跋涉,也觉难堪。”炀帝道:“龙船甚是安稳,一路上若不延迟,到那江都也快。”
当下即命左右往整龙船,克日南巡。萧皇后虽是后悔,已知谏阻不来,只好听他自由。炀帝又促命十六苑夫人和美人、妃殡侍御整顿行装。这时清修苑的主持,已是封妥娘作了夫人。
袁宝儿作了影纹苑的主持,薛冶儿作了积珍苑的主持,递补了秦、刘、樊三人的缺位。炀帝命她们整备一切,满望即日启程。
哪知内使返报,所有先前年大小龙船,在杨玄感兵围东都的时候,给一般乱党焚毁无存了。现在只好另造新的了。炀帝闻报好生不快,便即颁下一敕,特命江都通守王世充迅速监造龙船。
那个王世充本任江都丞兼江都宫宫监,此刻已因杀盗的功勋,进为江都通守。 接到了炀帝敕令,他也是逢君作恶的人,一经奉旨便即督工制造。只是仓促之间,终不能立刻便成,炀帝只得耐了心儿守候。 那时四面八方的盗贼,仍是不绝,各地的守吏,相继报警。
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恐炀帝不乐,常将警报隐匿,不使上闻。
炀帝虽是沉湎于酒色,究竟也有些耳闻。一天临朝,顾问群臣道:“近来盗贼如何?”宇文述出班奏道:“近已渐少!”光禄大夫苏威,原以左仆谢忤上被废,未几复起任纳言,寻即进位光禄大夫,加封房公。此时见炀帝动问盗势,苏威独隐身柱后,炀帝瞥见了苏威,觉得奇异。遂召苏威近前,向他询问。
苏威却答道:“臣职非军旅,不知盗贼有多少,只觉得盗贼日近罢了!”炀帝诧问道:“此话怎来?”苏威答道:“盗贼前据长白山,今已近汜水,且往日的租赋丁役,今皆无着,岂不是尽化为盗了。”炀帝道:“区区小贼,尚不足虑。只是高丽王高亢,至今尚不入朝,真是令朕可恨!”苏威又答道:“高丽在外,盗贼在内,依臣愚见,外不足恨,内实可忧。圣上在雁门关的时候,曾许罢免东征,今若复欲征发天下的百姓,相率为盗的人更要增加了!”炀帝听了苏威的话,不禁勃然变色,拂袖退朝。
从来忠奸异途,常相水火。苏威从此失了帝欢,便有人谮言献媚。这天节届天中,百官都进珍玩,苏威却独献《尚书》一部,御史大夫裴緼即对炀帝道:“《尚书》有五子之歌,苏威实有意谤上!”炀帝正不解苏威的用意,听了裴緼的话,当然怀恨在心。隔了一天,炀帝又议伐高丽,群臣莫敢进谏,苏威偏又奏道:“圣上欲讨高丽,何必发兵。但赦免各处盗贼,便可得数百万人,饬令东征,必能立功赎罪,平服了高丽!”
他的一番讽言劝谏,原冀炀帝警悟,哪知炀帝面现愠色,不去睬他,苏威便即退出。裴緼却又谮言道:“苏威大不逊,天下怎来许多盗贼?”炀帝恨恨道:“老伧多奸,虚张贼势,意欲胁朕。朕拟命人批颊,姑念他多年的旧臣,所以忍耐一二。”
裴緼遂也退出,另唆人劾威,前时典选,滥授人官。炀帝便也借了此因,将苏威削职为民。时光迅速,已是大业十二年的秋季,江都龙船报称完工。炀帝大喜,便欲准备南幸,三下江都了。正是:流连又向江都去,从此辇车不复归。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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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第七十七回悲歌发江头来去无踪妙人在殿脚隐显有定话说炀帝闻知龙船造成,即欲南巡,仍命皇孙越王侗留守东都。右侯卫大将军赵才进进谏道:“如今百姓,疲劳已极,府藏又是空虚,四郡的盗贼,蜂起各地。 圣上正宜还守西京,安抚兆民,缘何又要南幸江都?”炀帝正在兴头上的时候,最恨人煞风景,所以听了赵才进的话儿,立时大怒。即命人将赵才进拘押狱中。建节尉任宗上书极谏,当中有“以社稷为重,毋以荒游为乐”,触怒炀帝,即日在朝堂杖死了任宗。奉信郎崔民象和王爱仁,先后谏阻,均为炀帝所杀,朝臣遂不敢发言劝阻了。待到整装既毕,即日起程。这一番南巡,萧皇后和十六苑的夫人、美人们,以及后宫妃嫔,尽行带去。 这一天,炀帝的车驾方出西苑,见有一人俯伏在地上,凄声道:“小臣送驾!”
炀帝在辇中瞧视,见地上的那个人,便是西苑令马忠。当下便道:“汝在此看守西苑,不劳送行了。”马忠咽着声儿道:尸圣上的銮舆已是出发了,小臣料难挽回了。 只望圣上早早驾回,小臣当整顿西苑,恭候驾临。“说着马忠泪流满面。炀帝瞧了这般光景,倒也不禁怅然,停了半晌,方道:”朕偶然游幸,原是即欲回来的,汝何必悲伤?“马忠道:”圣上造成这所西苑,不知费了多少精神和财力,方始得有北海、五湖、三神山、十六苑的风景。圣上岂又不加恋爱,故舍此远游。小臣对景伤心,便致泪下。“炀帝黯然道:”朕又不是永离此苑了,汝要这样悲伤。但教汝好生看守,勿使园林零落,殿宇萧条。“说到此外,即口占一诗,命从吏书录,乃是:我慕江都好,征辽亦偶然。 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
即将此诗递与了马忠,作为留别宫人。马忠方起,让过了銮车。这时和炀帝并坐一车的萧皇后好生纳闷,只因马忠的奏言,和炀帝的答词、诗句均寓着悲感,令人不快。但也不好说出口来,只好隐忍在心中了。行至河滨,炀帝下辇,即望见新造成的船只,排烈河中,多是云龙装饰,制度更比前几次的宏伟,灿烂夺目。炀帝当然心欢意乐,便和萧皇后分乘了最大的龙船。十六苑夫人们,也各坐在龙船一只,只是规模略为小一些。其余的美人儿们,也都一一分派,各有坐船。文武百官,或在船中居住,或在岸上夹护,鱼贯前进,连绵不断。炀帝到了船中,即传出一谕,不奉停泊的号令,就是晚上,亦要进行,不得擅停。 这一晚,秋夜月清,一阵阵的凉风,在水面上送来。炀帝开了船窗,眺望秋夜的景色。岸上的四面秋声,幽凉动人。炀帝玩赏了一会,正想闭上了船窗,退下就寝。忽听得有一片歌声。顺了风儿,送入耳中。歌云:我兄征辽东,饿死青山下;今我挽龙船,又困隋堤道。
方今天下乱,路粮无些小;前去千万里,此身安可保?
暴骨枕荒沙,幽魂泣烟草;悲损门内妻,望断吾家老。
安得义男儿,焚此无主尸;引其孤魂回,负其白骨归。
炀帝听了这一支歌儿,觉得歌中的字句,都是刺他的话儿,禁不住心中的气愤。
便令左右侍卫,即速上岸,捉唱歌人到来,不要放他逃了。侍卫奉了炀帝旨意,赶忙离船登岸。听那歌声,似在东首,循声过去,却又在西边了。回到这面时,已是无声无息。琅琅的歌儿声,又转向了他处。累得侍卫们心头火起,又是烦恼,又是焦急。虽是秋夜凉爽,额上的汗珠,却一颗颗沁出。当下他们聚语道:“照了这样追东赶西的捉去,唱歌人没有捉到,我们的两条腿,先须跑折了。我们还是四下分开了找寻罢,也许将那个狡恶的唱歌人捉住。”大家听说,都道:“甚是!”正待分头找寻,忽的歌声起在面前,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衣衫褴褛、首发蓬松的人,面上积垢盈寸,好不肮脏,赤了左脚,一只右脚上却穿了一只破草鞋,蹒跚着向前走来,口中兀是还是在唱道:“今我挽龙船,又困隋堤道。”侍卫们便发了一声喊:“围住了那个唱歌的人!”便一拥上前,将他擒住了。
那个唱歌的人,却不出一声,听凭侍卫挟了他上船,来到了炀帝面前。侍卫报告炀帝道:“此人便是唱歌的人。”炀帝见那个唱歌的人,对了他憨憨痴笑,绝不慌张,便喝问道:“这支歌儿,谁人编了出来,叫你唱的?还是你自己编出来歌唱的,快些从实供出来!”唱歌人哈哈大笑道:“这支歌儿,我哪里编得出来。”炀帝温颜道:“你只要道出编歌人的姓名来,不但恕你无罪,还得重重的赏你!”唱歌人道:“若问编歌的人,便在眼前。他的小名,叫作阿摩!”炀帝不禁勃然大怒,戟指叱道:“大胆狗头,好生无礼,左右还不快与我将他推出,斩首船头。”左右听了,欲将唱歌人推出,唱歌人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