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寂之大踏步走上了竹桥。
皇帝刘子业闭着眼睛。他的头随着旋律左右摆动。
寿寂之的步伐在加快。
乐曲间歇,皇帝跟着停了一下。然后他睁开眼睛。
寿寂之笔直地举着刀以最快的速度朝他冲了过来。
那一瞬间,刘子业的嘴巴张成了一个洞。
整座竹林堂静默了短暂的一瞬,然后就炸开了锅。
数百个人像疯了一样四处乱窜。
寿寂之拨开人群,越冲越近。
刘子业慌忙抓过身边的一张弓,搭箭上弦,一箭射了过去。
混乱之中,刘子业根本看不清自己的箭射到了哪里。
寿寂之已经穿出了人群。
刘子业一跃而起,转身向后跑去,嘴里大喊一声:“寂寂——”
没有人知道皇帝在逃命的时候为何大喊这两个字。
大家只知道,他在临死前总共喊了三次。
他是不是想把刺客寿寂之的名字告诉所有人,却在逃命的极度恐惧中喊岔了?
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他没有跑出多远就被寿寂之追上——一刀劈了。
刘子业死时年仅十七岁。
用今天的标准看,这还是一个未成年人。可他却干了绝大多数成年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他虽是一个古代帝王,可他的种种另类行径却足以让号称开放的现代人瞠目结舌。
撰写《宋书》的沈约是这么评价他的,沈约说:就连历史上以荒淫残暴著称的殷纣王跟刘子业比起来也不抵其万一,西汉霍光所历数的昌邑王的百千罪过跟刘子业比起来也只是毫厘。沈约还说,一般的皇帝只要犯了刘子业之罪恶的其中之一,就足以玷污宗庙,辱没社稷,被千万人所不齿!更何况刘子业居然把所有的罪恶荟萃于一身!沈约最后只好感叹说:“其得亡亦为幸矣!”他的死真是值得庆幸的啊!
刘子业被诛杀后,太皇太后在所下的诏书中也历数了他的斑斑罪恶,说他“少禀凶毒,不仁不孝”,说白了,打从出了娘胎就是个浑蛋。还说他“行秽禽兽,罪盈三千”,所干的肮脏事如同禽兽,罪恶简直充塞了天地。最后总结说:“开辟以降,所未尝闻!”开国立朝以来都没听说过啊!
可见老人家对这个小王八蛋是多么的痛心疾首。
老太后对刘子业的盖棺论定大体没错,可有一句话我觉得不太妥当。
她说刘子业“行秽禽兽”。
对此我要打抱不平。刘子业所干过的很多事是连禽兽也干不出来的。太皇太后这么说实际上是贬低了禽兽,抬高了刘子业。
所以我这不平是替禽兽打的,而不是替刘子业。
刘子业遇刺的当晚,曾经备受凌辱、无数次死里逃生的湘东王刘彧终于摆脱了“猪圈”生涯,光着脚丫子被建安王刘休仁请上了帝座。
湘中出天子!
老百姓的话太灵验了,承他们美意,“猪王”摇身一变成了天子。
天亮的时候,直阁将军宗越等人才慌慌张张地赶回宫中。
可是,物是人非,他们的主子已经不在了。
刘彧为了安抚他们,赶紧大加赏赐。宗越等人不得不磕头谢恩,山呼万岁。他们低着头,一边喊一边交换着目光。
他们闪烁的目光中除了一丝不安之外,似乎还有什么。
同日,刘彧以太皇太后的名义,下诏赐死了山阴公主。
同时,刘彧还论功行赏。以寿寂之为首的刺杀行动组的十四名成员都被封了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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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十七岁的魔王被一刀劈了(3)
景和元年(465)十二月初一,刘彧任命建安王刘休仁为司徒、尚书令、扬州刺史;任山阳王刘休祐为荆州刺史;任晋安王刘子勋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始于东汉的官名,原意是与“司马、司徒、司空”三公同等待遇,可以本官名义自置官署、僚佐,礼仪班位皆同三公,至东晋南朝后仅为荣誉衔);其他诸王也各有任命。
十二月初七,湘东王刘彧登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元泰始,是为宋明帝。
十一日,皇帝刘彧升任右卫将军刘道隆为中护军。
有一个人立刻跳了起来,向皇帝提交了辞职报告。
他就是建安王刘休仁。
皇帝刘彧太健忘了,再怎么样也不能提拔那个执行过特种任务的将军啊。
那个人是刘休仁胸口永远的痛。
每天在朝堂上面对这个强奸过自己妻子的人,让刘休仁心中作何感想,脸上作何表情!?
刘彧为了弥补失误,赶紧下诏赐死了刘道隆,才算给难兄难弟刘休仁挽回了一点面子。
魔王死了,厉鬼们彷徨不安。虽然新主子刘彧那张貌似憨厚的胖脸总能不时地给他们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可天知道这层薄薄的温柔之下隐藏着什么!?
这一天,皇帝突然召见宗越、谭金和童太一。他们上殿的时候,看见皇帝脸上依然挂着慈祥的笑容。一番寒暄之后,皇帝说了这么几句话:“你们碰上了一个残暴的皇帝,辛苦了那么久,也该好好休养休养了,天下的兵马大郡,随便你们挑!”
换句话说,让你们这几位武林高手待在宫里我不放心,所以你们还是滚远一点好。
宗越等人面面相觑。这是在下逐客令啊!先把他们外放到地方上,然后随便找个理由罢免了,接着再流放边地,最后一杯毒鸩赐死。
这几乎是每个前朝旧臣不可逃脱的宿命。
他们可不愿坐以待毙。下殿后,宗越等人便紧锣密鼓地策划政变,同时把计划告诉了哥们儿沈攸之,让他一同参与。
沈攸之当即表示同意,可一转身便直接入宫去晋见皇帝。
这个用被子闷死堂哥的人,如今又把哥们儿装进箩筐里全给卖了。
皇帝刘彧立即命人逮捕了宗越等人,随后下狱处死。
沈攸之成了不倒翁,继续逍遥自在地当他的直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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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刘彧杀侄子就像是在割韭菜(1)
皇帝刘彧的任命书下达江州后,晋安王刘子勋的左右都兴高采烈,纷纷来见邓琬,说:“暴乱已除,殿下又开黄阁(开府仪同三司),于公于私,都值得庆贺啊!”
邓琬不语,脸上阴云密布。
众人都觉得奇怪。
一阵难堪的沉默后,众人忽然听见邓琬低低地说了一声:“殿下是老三!”
众人心想:没错啊,殿下是排行老三,可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邓琬又狠狠地说:“当年世祖自浔阳起兵,而今我等亦自浔阳起兵!”
众人更纳闷了,这邓大人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说话没头没脑的?
“本来大事必定可成!” 邓琬又吼了一声,然后抓起那道任命书狠狠摔在地上,“殿下应该开端门为天子,这‘黄阁’才是我们干的!”
众人见此情景皆目瞪口呆,仔细回味,终于明白:这邓大人一心想扶着十岁的小王爷取代刘子业,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没承想却被刘彧捷足先登了,才把他气成这样。
至于说邓大人为何对此事如此热衷,大伙也就心照不宣了。
随后,邓琬立即大量制造兵器,四处征兵,时刻准备夺取天下。同时以刘子勋的名义将檄文送至建康,檄文称:“我立志追随前人,罢黜昏庸,起用英明。你假托太皇太后令窃夺帝位,违背皇位继承的次序,孤立我们兄弟,藐视我们十三个同胞手足,先帝之灵何罪,致使他断绝了继承人!?”
邓琬以晋安王刘子勋的名义拉起反旗后,邵陵王刘子元、安陆王刘子绥、临海王刘子顼等人亦相继起兵响应。
然而,这只是一群十来岁的孩子。
在他们身后,站着一群面目阴沉、心怀叵测的寒士。
皇帝刘彧真正的对手是他们。
泰始二年(466)正月初六,朝廷内外戒严,任命司徒、建安王刘休仁都督征讨诸军事,以车骑将军王玄谟为江州刺史,担任刘休仁的副手。
初七,邓琬在浔阳(今江西九江市)拥立刘子勋即皇帝位,改元义嘉。邓琬自任尚书右仆射,张悦任吏部尚书。而起兵响应的诸王、帐下将佐、各州郡官吏皆加官晋爵。
刘宋帝国悍然出现了两个朝廷。
帝国的封疆大吏们随之掀起了一轮划分革命阵营的高潮。
徐州刺史薛安都、冀州刺史崔道国、青州刺史沈文秀、益州刺史萧惠开、广州刺史袁昙远、梁州刺史柳元怙以及各地的太守纷纷倒向刘子勋,向浔阳朝廷纳贡称臣。
皇帝刘彧懵了。
短短一个多月间,建康朝廷的实际统治区只剩下丹杨(建康辖区)、淮南(今安徽淮河以南地区)数郡。
这天下缩水得也太厉害了!
皇帝刘彧惶惶不安。蔡兴宗却说:“现在普天同叛,人有异志。宜以镇静处事,以诚信待人。叛者亲戚遍布京师朝廷,若绳之以法,人心必定崩溃。而今之计,应该申明罪不株连之大义,则人心稳定。我军将士骁勇、装备精良,而叛军是缺乏训练的乌合之众,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愿陛下勿忧!”
皇帝听完才稍稍安心。
除了旗帜鲜明的两大阵营外,还有一些地方保持沉默,不依附任何一方,俨然成了独立王国。兖州便是这样的角色。
如果这样的中立方再倒向刘子勋,那刘彧的灭亡就指日可待了。
兖州刺史殷孝祖的外甥葛僧韶是朝中的司徒参军,皇帝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派遣他去争取殷孝祖。
葛僧韶到达兖州后,对殷孝祖说:“刘子业凶狂残暴,开国以来所未曾有。朝野上下人人自危,性命朝夕难保,多亏了皇上铲除凶暴,天地才得以再造!而今国乱朝危,应该拥立年长的君主,而天下群迷却相互煽动,无端生出是非,竞相利用年幼无知的刘子勋以达成他们的非分之想!假设天道助逆,群凶事成,到时候君主幼弱,时局艰危,必然导致权柄不一,兵变再起,届时人人皆无容身之地!舅舅年少即有立功之志,若能率领义勇归奉朝廷,不仅有匡扶君主、平定叛乱之功,更可以名垂青史!”
五 刘彧杀侄子就像是在割韭菜(2)
一番慷慨陈词说得殷孝祖心动不已。殷孝祖略微询问了一下朝廷的情况,当即安顿了家人,率文武官员两千多人随葛僧韶回到建康。
与此同时,又有许多县脱离了建康,可怜的刘彧朝廷只剩下丹杨一郡。正当朝中人心惶惶,准备各自逃命之际,殷孝祖率领中原兵丁进入建康,总算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小朝廷打了一针强心剂。
皇帝刘彧立刻任命殷孝祖为抚军将军,秉持符节,都督前线各军事,同时给予了丰厚的赏赐。
随后的一个多月里,双方进行了一系列小规模的交战,互有胜负。
泰始二年(466)二月底,邓琬派遣孙冲之等人率一万兵马为前锋,占据了赭圻(今安徽繁昌县西)。数日后,又命陶亮率两万人马顺江而下,驻兵鹊洲(今安徽繁昌县长江中岛屿),与孙冲之互为掎角,遥相呼应。
殷孝祖自命为朝廷栋梁,对手下将领颐指气使。军队中若有父子兄弟在对方阵营中的,一律治罪,结果人心离散。而其时被皇帝任命为宁朔将军的沈攸之则善于笼络军心,颇得众将士拥戴。
殷孝祖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每次出战都要乘坐华盖车。将士们说:“殷统领真是不怕死的将军,与敌交战还用仪仗来标示自己,只要十个射手一起射他,不死才怪!”
泰始二年(466)三月初三,殷孝祖命令军队水陆并进,向驻守赭圻的孙冲之发动进攻。鹊洲的陶亮立刻发兵驰援孙冲之。
就在双方军队打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前线忽然出现了一辆鲜艳夺目的华盖车。
朝廷栋梁殷孝祖风度翩翩地坐在上面。
对方的一个神射手瞅准机会,一箭射穿了他的胸膛。
总指挥一死,部将范潜立即带着手下的五百名士兵向陶亮投降。
一时间军心大乱,部队不得不撤回营地,众将士一致认为应该由宁朔将军沈攸之继任前线总指挥。
当时屯兵虎槛(今安徽芜湖西南)的建安王刘休仁闻讯,当即派遣宁朔将军江方兴、龙骧将军刘灵遗各率三千兵马驰援沈攸之。
沈攸之一看建安王派来了两个军阶跟他一样高的将军,不禁大为头疼:殷孝祖一死,陶亮必定乘机大举进犯,明日必有一场恶战。而江方兴与他同为宁朔将军,一定不愿屈居在自己下面,如果大家号令不一、各行其是,明日必败!
思前想后,他决定以大局为重,便率领各军将领前去拜会江方兴,说:“今四方反叛,国家所保不过百里之地。殷孝祖为朝廷所倚重,然而一战即亡,令文武丧气、朝野灰心。大局能否挽回,全看明日一战,如果不胜,全盘皆输。明日战事,众将本来认为应由我指挥,但我能力微薄,才略更不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