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见到皇帝后,从容不迫地说:“在海上的三座仙山中,蓬莱的仙药可以得到,无奈常被大鲨鱼袭击,所以无法到达。希望皇上配备神射手随同入海,一旦见到大鲨鱼就用连发的弓弩射杀它。”
徐福所言竟然与皇帝的梦境吻合,这不禁让皇帝又惊又喜。嬴政当即为徐福的船队配备了连弩和弓箭手,并且亲自随船出海。船队从琅琊向北航行,直到荣成山仍旧没有看见嬴政梦中的恶神,也没看到徐福谎言中的大鱼。船队继续沿着海岸线北上,到达之罘山(今山东烟台市北芝罘岛)时,望眼欲穿的嬴政和徐福终于发现了一头巨大的鲨鱼。船上弓弩齐发,这头不幸的鲨鱼转眼就翻起了白肚皮。
嬴政很高兴,他想起了占梦博士的话:除掉恶神,善神就会出现。
徐福也很高兴,他的逃亡船队终于拥有了必不可少的武装力量。
始皇帝的车队准备启程回咸阳了。
徐福的船队也准备再度出海了。
临行前,徐福向皇帝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他说海上的神仙需要“五谷”和“百工”。嬴政不假思索,一口答应。
徐福出海了——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带着装备精良的武装力量,带着长期在海外生存繁衍所需的生产资料和百业工匠,一去不回地寻找他的新大陆去了。
看着自己不死的梦想终于再度起锚远航,嬴政充满希望地笑了。
始皇车队满载着希望而归。
一 嬴政的死亡之旅(3)
大大小小的黑色旌旗在盛夏的风中高高飘扬着走向咸阳。然而,车队刚刚到达黄河的平原津(今山东平原县西古黄河渡口)时忽然停滞不前了。
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在悄悄流传——
始皇帝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迷离与恍惚之中,嬴政看见了一个烟波浩渺、云蒸霞蔚的蓬莱仙境。它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遥不可及。
嬴政的双手不停地挥舞。可是,这两只曾经横扫天下的铁掌如今却只抓住了一片虚空。
它们最终无力地垂落下来。
朕真的要死了吗!?嬴政想起自己登基时发布的诏书:“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嬴政苦笑了一下。
或许,该是立二世的时候了。
“命扶苏,奔丧,回咸阳,主持葬礼。”始皇帝的声音气若游丝。
摇曳的烛光下,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事赵高站在龙榻旁一边记录,一边抬起眼迅速地瞥了一下皇帝。
嬴政脸色苍白,目光浑浊,呼吸沉重。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赵高在黑暗中咧嘴一笑。然后他弯下腰,把写好的遗诏拿到皇帝面前让他过目。嬴政抬了一下眼皮,无力地点了点头。
始皇车队继续西行。公元前210年7月20日,车队抵达沙丘平台(今河北广宗县西北大平台),同时也抵达了秦始皇生命的终点。
所有随行大臣都知道皇帝病了,可是除了李斯、胡亥、赵高和几个近侍宦官,没人知道他的病情,更没人知道他已经死了。
站在嬴政的寝殿中,赵高乜斜了一眼床上那具僵直的臭皮囊,无声地笑了。
那个曾经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始皇帝,如今上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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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这一生,他只为一个目的而活(1)
深夜的平台行宫寂静无声。
白天的暑热已完全退去,赵高走出皇帝寝殿,深长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这么多年来他似乎从没有这么畅快地呼吸过。明亮的月光下,赵高遥望着远处那绵延起伏的山峦,低头凝视着这沙丘平台的一草一木。他的眼中不知何时已噙满泪水。赵高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样的时刻站在自己的故乡——赵国。
三十年了。
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埋藏在赵国公子赵高的心中已经整整三十年了。
当年那一幕腥风血雨似乎永远在他眼前飘荡……那一年,秦国的铁骑疯狂地进攻他的家乡。城破之日,许多无辜百姓惨遭蹂躏和杀戮。年仅十几岁的赵高和他的父母兄弟一起被抓到秦国充当苦役,受尽种种欺凌和非人的折磨。回想起儿时所享受的锦衣玉食的贵族生活,赵高感到仿佛堕进了地狱。可他觉得只要一家人能够在一起,再大的苦难也可以忍受。可突然有一天,秦兵不由分说地抓走了他的父母,当天就双双死在了大牢里。赵高和兄弟们悲恸欲绝。第二天,更深的灾难接踵而至。他和兄弟们均被处以宫刑,去了势,成了不男不女的阉人。赵高被送进秦宫当低级宫役,和他的兄弟们分开了。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让赵高万念俱灰,他想到了死。可他断然没有想到,不久后他的几个兄弟便都先他而去了。他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死因,就像他根本不知道父母亲究竟是犯了什么罪一样。
就在那一刻,赵高打消了自杀的念头。他孤零零地伫立在秦国的大地上,面向苍天立下一个誓言:这一生,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赵高一定要复仇!他要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地活下去,但只为一个目的而活——
杀秦子孙而亡其天下!
没错。他赵高无权无势,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可他有一腔刻骨的仇恨,有一颗浸泡在仇恨中的心。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一颗头脑。
够了!
这就够了。
从此以后,宫里的人们发现赵高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坚硬的目光变得谦恭而柔和;他紧绷的嘴角松弛了下来,挂上了一丝永不懈怠的媚笑。他的腰永远为上司弯着,他的心思永远跟上司转着。很快,赵高摆脱了低贱的杂役工作,调任宫廷文书之职。职务之便使他能够大量地接触秦国的典籍。赵高牢牢把握机会,夜以继日地扑在典籍上,尤其是刑政律法。几年后,秦宫中没有人不知道一个叫赵高的宦官。他不但精通刑律,而且为人谦逊,办事卖力,脑瓜子灵活。总之,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年轻人才。当时的秦国尚未统一天下,正是大举征用人才之际,崭露头角的赵高终于成了秦王嬴政的近侍宦官。通过多年的观察,嬴政认定这是一个忠诚而能干的人,便把赵高擢升为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事(掌管秦王的兵符和印玺)。至此,赵高终于进入了秦国的权力中枢。在所有人的眼中,赵高成了秦王身边的大红人,成为一个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然而,对赵高来说,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秦帝国建立后,始皇帝要为幼子胡亥配备一个老师,赵高自然而然地兼任了这个职务,开始教导胡亥决断各种狱讼案件。从这时起赵高心中就浮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如何才能让这个不学无术、贪图享受的胡亥继位当皇帝?
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么他赵高的复仇大计就有可能一举实现。但是,始皇帝有二十几个儿子,而胡亥又是幼子,想让他当皇帝,除非出现奇迹。
奇迹能出现吗?
赵高再一次祈求上苍。要迈出这重大的一步,依靠人力是绝对办不到的。赵高需要的是天助。让赵高意想不到的是,上天居然这么快就施以援手,这么快就让这个极度眷恋生命的始皇帝永远闭上了眼睛!而且让他死在了沙丘——这片赵国的故土之上。
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这绝对是天意!
赵高面朝苍天喃喃自语,这是嬴政对天下百姓犯下的累累罪行所必然遭受的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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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这一生,他只为一个目的而活(2)
嬴政啊嬴政,是天要灭秦,非关赵高也!我赵高只不过做了我应该做的。赵高从袖中取出那面嬴政赐给长子扶苏的遗诏,在月光下缓缓展开:奔丧,回咸阳主持葬礼。
赵高冷笑。尽管嬴政与扶苏不睦,可他最终还是作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没有把皇位传给他宠爱的幼子胡亥。这份诏书实际上就是命扶苏即位。凭良心说,扶苏一旦当上秦二世,应该会是一个不错的皇帝。他肯定会一改始皇帝的苛政,宽刑减赋,与民休息,遵循儒学思想,建立王道仁政。
可惜啊,扶苏你没有机会了。因为诏书在我手中,你未来的命运也就在我手中,整个大秦帝国的命运此刻都在我赵高的掌握之中。
扶苏,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因为你是始皇帝嬴政的长子,所以,你必须得死。
而胡亥呢?赵高一想起这个只知享乐不知政治为何物的纨绔子弟就想笑——放眼天下,还有谁比胡亥更适合当这个秦二世呢!?
赵高把诏书重新收回袖中。感谢我吧胡亥,不用多久,我就能让你当上大秦帝国的主人。
嬴政驾崩的第二天,是胡亥的一个幸运日。
赵高进来的时候,脸上挂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公子,皇上去世了,没有诏令封诸公子为王,唯独给了扶苏一封信。等扶苏到了咸阳,马上会即皇帝位,而公子连一寸封地都没有,该怎么办?”
胡亥有些茫然地看着赵高,叹了口气说:“这事也只能如此了。我听说,圣明的君主最了解他的臣子,贤明的父亲最了解他的儿子。父皇直到去世仍不分封诸子,有什么话好说?”
赵高摇了摇头:“不然!如今天下大权、生死存亡都操在公子、我和丞相李斯之手,希望公子抓住这个机会。况且,驾驭臣子和向人称臣,统治别人和被人统治,岂可同日而语!?”
胡亥心里一动。赵高想干什么?
尽管已经有一层意外的惊喜悄然涌上心头,但他还是努力压了一压。胡亥说:“废长立幼,是不义;不奉父诏,是不孝;才能浅薄而强夺君位,是无能。这三种行为都违背道德,天下不服,身殆倾危,社稷亦将覆亡。”
扯吧你!赵高在心里笑,看来小子跟了我这么些年,还是学了点东西,那就让我再给你上堂课。“臣听说商汤、周武杀其主,天下称义,不为不忠;卫君弑父,而孔子载其德,不为不孝。做大事不拘小节,行大德不必谦让。若顾小而忘大,后必有害;狐疑犹豫,后必有悔;断而敢行,鬼神避之。请公子放手干吧!”
胡亥心里乐开了花。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我胡亥能坐这个天下。看来跟着你赵高还真是跟对了人。不过有个问题不太好办,那个老谋深算的李斯要是不答应,这事能成吗!?胡亥瞥了赵高一眼,发出一声喟然长叹,说:“父皇刚刚去世,丧礼未办,怎么好以此去劳烦丞相呢?”
赵高站了起来,拍了拍袖子说:“没错,这事要和丞相商量,不然恐怕成不了,不过请公子放心,我这就去跟他谈。”
在赵高的计划中,丞相李斯是最关键的一环,也是最不容易接上的一环。这个七十岁的老头在政坛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世面没见过?他是不会轻易就范的。不过赵高有把握。
因为他知道丞相是人。而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关键看你能不能抓住。这么多年,我赵高是干什么的?满朝文武哪个人身上的死穴,能逃脱我赵高的法眼!?
赵高用一种阴沉的脸色来见李斯。
皇帝殡天,太子未立。在这个微妙的时刻,李斯预料到来者不善。
赵高开口了:“皇上临终赐扶苏诏书,让他到咸阳主持葬礼,并立他为皇位继承人。诏书未送,皇上已薨。这事没人知道,现在,立扶苏继位的遗诏在胡亥手里,确定太子的事在你我口中,你说怎么办吧。”
李斯心中一紧。难道这阉宦想篡改始皇遗诏,立胡亥为帝!?李斯一脸正色,厉声说:“赵高,你怎么说这种亡国之言?这种事岂是我们臣子可以谈论的!?”
二 这一生,他只为一个目的而活(3)
赵高知道李斯有些措手不及了。现在不能让他做更多的思考,必须直指他的死穴。赵高盯着李斯的眼睛,说:“丞相,您自己估量一下,您和蒙恬相比,谁的本事更大?谁的功劳更高?谁更能深谋远虑而不失误?天下人更服膺谁?又是谁跟长子扶苏的交情更深,更获信任?”
李斯一震。
这是五把匕首,刀刀插在他的软肋上。
这些问题又何尝不是他李斯的焦虑呢!毒啊,这阉宦的眼睛真毒啊!李斯看着赵高那一对狭长的细眼,感觉那里面深不可测。李斯点点头:“没错!你说的这五个方面我都不如蒙恬。可我倒想问问中车府令大人,你这么逼我是什么意思?”
赵高笑了:“丞相您知道,赵高不过是一个卑下的杂役,因为略熟刑讼律法而侥幸获得皇上赏识。我在宫中管事二十多年,还没见过被秦国罢免的丞相和功臣有把封爵传到第二代的,最终都难逃被诛杀的下场。您知道,在皇帝的二十几个儿子中,长子扶苏刚毅勇武,知人善任,他即位后,必定以蒙恬为相。到那时候,您是绝对不可能揣着通侯(秦二十等爵中最高等)的印绶告老还乡的,这是明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