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的权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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喋血的权杖-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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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三黎明,满目断壁残垣的未央宫在一片荒凉中醒来。
  臣子们搀扶着王莽离开前殿登上渐台。此刻跟随他的,还有公卿侍从等一千多人。
  他们是他最后的臣民。
  王邑经过整整一个昼夜的浴血奋战,已经精疲力竭,手下的士兵也已伤亡殆尽。他策马疾驰回宫。到达渐台的时候,他远远看见担任侍中的儿子王睦正脱下官服准备逃亡。王邑大声斥骂,命令他回去。
  父子遂登上渐台。最后的时刻,王邑决定要战死在皇帝身边。
  攻入未央宫的汉军像潮水般涌向渐台,把王莽包围了几百层。
  

六 天堂的幻灭(4)
渐台上箭如雨下。前面的汉军倒下了,更多的汉军冲了上去。渐台上的守军箭射光了,就抽出刀剑与汉军展开近身肉搏。
  王邑父子与其他几个将军、大臣相继战死。
  最后的一千多个臣民全都倒下了。
  乱兵一拥而上,刺死了王莽。有人砍下他的首级。数十人争相砍斫他的尸体,并将其乱刀肢解,切成块状……
  在这个血雨腥风的秋日早晨,一个书生的乌托邦终结了。
  王莽38岁任大司马,50岁居摄,53岁称帝,建国15年而亡。
  这一年,王莽68岁。
  数日后,王莽的首级被送到宛城,悬挂在闹市之中。
  百姓纷纷以石头掷击。
  有人切下他的舌头炒着吃了。
  更始皇帝刘玄站在愤怒的人群中,抬头默默地凝视着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
  王莽斑白的须发在风中乱飞。
  这一次,他再也没机会把它们染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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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外戚是汉帝国身上的癌(1)
外戚是汉帝国身上的癌。
  从一开始就是。
  癌细胞扩散了一百多年,最后结出了王莽这颗壮观的恶性肿瘤。
  西汉就此一命呜呼。
  东汉的开国皇帝刘秀自幼生长在民间,吃五谷杂粮长大,免疫力较强,所以东汉前叶就比较阳光。先有光武中兴,后有明章之治,活蹦乱跳了六十几年。
  可好景不长。
  到刘秀的孙子汉章帝死后,年仅十岁的汉和帝即位,潜伏的癌细胞就又发作了。
  章帝死时仅31岁。
  年轻的窦皇后临朝训政,被尊为窦太后, 虽贵为太后,在人前风光无限,可夜深人静独守空闺时,却不免寂寞难挨。想当年吕后半截子入土的人了还养了一个面首审食其,哀家这么年轻,就不能找一两个贴心人吗?
  有需求就有供给。
  都乡侯刘畅是个聪明人,决意填补这个市场空白。花重金托人穿针引线后,刘畅就入宫觐见了太后。
  四目相对,两颗心顿时波涛汹涌。
  大家都是成年人,某些事情心照不宣。
  于是刘畅成了后宫的常客。太后召见他的时间一次比一次更长。
  有个人不高兴了。那是太后的兄长窦宪。他可不是担心太后的名节,他是担心那小白脸受宠,分享了窦氏的蛋糕。
  色字头上一把刀。可怜这刘畅软饭还没吃上,就在某个月黑风高夜吃了刺客凌厉的一剑。
  太后闻讯,即令窦宪缉拿凶手。窦宪随手一扣,就把凶手的帽子戴在刘畅的弟弟###头上,理由是他们兄弟不和,自相残杀。太后信以为真,命人远赴青州审讯###。
  这桩谋杀案其实并不复杂,整个朝廷估计只有窦太后一人不知道凶手是谁。
  只不过三公都明哲保身,袖手旁观。只有尚书韩棱忍不住说了实话:凶手就在京城,舍近求远,恐怕只会让凶手耻笑。
  青州那边审不出个子丑寅卯,这边韩棱还说风凉话,把太后气得七窍生烟,指着韩棱破口大骂,可韩棱就是不改口。
  太尉何敞一直对窦氏的骄宠深怀不满,于是主动接下了这桩没人想碰的案子。没过几天,案情水落石出,窦宪被抖了出来。太后勃然大怒,立刻把窦宪软禁在内宫中。
  窦宪知道这回篓子捅大了。
  亲手把一个女人的爱情扼杀在襁褓之中,这罪过可不小。
  何况还是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那罪过就大过天了。
  即便她是自己的亲妹妹。可窦宪摸了摸自己的颈上人头,还是没把握说它不会掉下来。
  在脑门上摸着摸着,窦宪忽然间灵光一闪。
  横竖是个死。死在沙场上好歹还算个为国捐躯的英雄,可跟小白脸刘畅死在一块算什么!?更何况,上了战场还不一定会死。倘若一不留神打了胜仗,一不留神凯旋回朝,那窦氏的蛋糕岂不就做大了!?
  窦宪于是主动请缨,愿意戴罪立功征讨匈奴。
  和帝永元元年(89)六月,窦宪果然在稽洛山大败北匈奴。单于逃亡。汉军杀死匈奴一万三千多人,俘获各种牲畜一百多万头。匈奴各部率众来降的前后共计八十一个部落二十多万人。
  大获全胜的窦宪得意地登上燕然山,命中护军班固勒石为文,在塞外三千余里的山巅上留下了汉帝国的赫赫声威和窦宪的不朽功绩。
  一时间窦宪声震朝野。
  窦太后下诏,拜窦宪为大将军,封武阳侯,食邑二万户。朝臣们也纷纷阿谀献媚,奏请窦宪位列三公之上。太后准奏。
  窦宪一不留神就把蛋糕做大了。
  可窦宪却不急着吃。
  他知道,地位这东西是争出来的,可名声这东西却是让出来的。
  于是他接受了大将军的职位,却态度坚决地辞掉了封侯和食邑。
  沽名钓誉这一手,窦宪似乎深得王莽的真传。
  窦宪还有几个弟弟,那些日子里跟他一样炙手可热。
   。 想看书来

一 外戚是汉帝国身上的癌(2)
尤其是担任执金吾的窦景。
  他可不像大哥那么假惺惺。他觉得权力就是拿来用的,人生得意须尽欢。
  所以那些日子里,洛阳的百姓和商家们最怕听见街市上传来的马蹄声。
  那是一支在闹市上横冲直撞呼啸来去的赤衣马队。
  每当他们的身影出现在街角,行人们个个面无人色,拔腿就跑。而所有商家立刻关门大吉。
  跑不及的美女当天夜里就成了他们的老婆。
  关不严实的店铺当时就成了免费的自选商场。
  胆敢多看他们一眼的人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他们可不是强盗。
  他们是执金吾窦景的家丁、仆役和门客。
  堂堂的东汉帝京,在凶悍的马蹄声中摇晃和战栗。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在赤衣马队扬起的黄尘中屏气凝神。
  还是那个何敞,被尘土呛了一下,就又忍不住在太后面前大声咳嗽起来:窦笃和窦景的生活太奢侈了,他们的行为太过分了!手上握着守卫京畿的权力,却用来残害百姓,滥杀无辜,寻欢纵欲。将来必定像吕后时代的吕禄和吕产一样被诛杀。
  可窦太后当他喉咙发炎,调动了他的工作,让他到山东的海滨胜地疗养去了。
  第二年,太后又封窦宪为冠军侯,封弟弟窦笃为郾侯,窦环为夏阳侯。窦宪又推辞掉了,并自愿镇守边塞凉州。
  这一次封侯没有窦景。很可能他的赤衣马队跑动过于频繁,窦太后也被尘土呛到了。
  窦宪人在凉州,可茶没凉。东汉帝国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知道,如今的皇帝形同虚设,太后也只是宏观调控,真正的实权人物是窦宪。于是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便都看大将军窦宪的眼色行事。各地刺史、太守、县令搜刮来的民脂民膏都源源不断地流进窦宪的腰包。
  窦宪推掉了区区封侯和食邑,却赢得更多。
  这在围棋里叫“势”。
  以边角“实地”换取中盘“外势”。这棋下得好。实地虽现成可捞,可几目是数得着的;外势虽牺牲眼前利益,换来的却是身后广大的发展空间。如果在中盘继续稳扎稳打,江山一局可定。
  可皇帝刘肇这边的几颗棋子也不是摆设。
  现任司徒袁安和司空任隗暗中搜集了窦氏集团中那些腐败分子贪污行贿的证据,随后一举将其拿下。一时间朝廷与地方大员被罢免的达四十多人。
  尚书仆射乐恢也上疏太后,力谏罢黜外戚,由皇帝亲政。可太后理都不理,当他是第二个咽喉炎患者,打发他回了老家长陵县去颐养天年。
  窦宪精心打造的棋形被搅乱了,气不打一处来,就给管辖长陵县的郡县领导下了个指示。
  指示立刻得到贯彻执行。
  乐恢在家中服毒自尽。
  朝臣们顿时人心惶惶。
  天子幼弱,外戚专权。司徒袁安发现这棋是越来越难下了,每次朝见天子都伤心落泪。
  在天子和大臣们的心目中,他成了帝国最后的一根顶梁柱。
  永元三年(91),皇帝刘肇出巡长安。
  窦宪赴长安县迎接皇帝车驾。大臣们纷纷建议要向他下拜,伏称万岁。
  这真是乱套了。
  不知是窦宪来迎接皇帝刘肇,还是刘肇在迎接万岁窦宪。
  这一期癌症眼看又要发展到晚期了。
  永元四年(92)三月,袁安死了。
  帝国的最后一根顶梁柱倒下了。
  孤独的少年天子刘肇站在阴沉沉的天空下,看见绵延的雨幕终日不绝地覆盖着洛阳的宫殿。
  这一年,刘肇14岁。
  他幼弱的肩膀扛得住行将倒塌的汉室宗庙吗?
  袁安死后仅月余,大将军窦宪就回到了京师洛阳。
  他当然应该回来了。
  一个弑君计划已经紧锣密鼓地筹备了整整一个春天。他要回来坐镇指挥。
  这年春天,窦宪的女婿射声校尉郭举、亲家长乐少府郭璜,还有窦宪的朋党穰侯邓叠、其弟步兵校尉邓磊都比平日忙碌许多。
  

一 外戚是汉帝国身上的癌(3)
少年天子刘肇不安地躲在宫殿的楹柱后面,窥视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和叵测的眼神。
  刘肇若有所悟。
  窦宪磨刀霍霍。锋利的刀刃上映出他狰狞的笑容。
  其实,小皇帝早就是幽居深宫的一只笼中鸟了。这几年朝臣们慑于窦宪的淫威,都不敢走近皇上。孤零零的皇帝身边只剩下几个宦官。按说要宰掉这只装点门面的金丝雀根本是不用挑时辰的。之所以现在动手,一来是老对手袁安死了,二来是小皇帝也快长大了,必须在他羽翼未丰之前把他干掉。
  刘肇环视着身边的几个宦官。癌症已经是晚期了,这些面白无须、柔声细语的人能帮他除去帝国的沉疴吗?
  刘肇心里没底,可他只能放手一搏。
  刘肇并不知道,他在濒临绝望无计可施的情形下随手抓来的这服药居然挽救了他,也挽救了社稷。
  他更不会知道,这服药虽然能够麻醉止痛,可它却是毒品。
  在他之后的一百多年里,它所产生的副作用丝毫不亚于癌症。因为后代的那些宦官们往往因诛杀外戚而居功自傲,专横骄宠。
  如果说,“外戚擅权” 这种癌症的定期发作总是造成汉帝国的肌体溃烂,那么自和帝刘肇之后,“宦官乱政”就是因定期服用麻醉品而导致的神经功能紊乱。
  东汉就是在这种以毒攻毒的恶性循环中走向衰亡的。
  这一年夏天,刘肇迟疑不决的目光终于落在一个叫郑众的宦官身上。
  这是一个沉默寡言、城府很深的人。
  刘肇进入内室,屏退左右,只留下了郑众。
  六月二十三日夜,白天的暑热尚未完全退去,洛阳坊间的百姓纷纷坐在庭前乘风纳凉。街面上忽然响起一阵阵汹涌的马蹄声与刀剑的铿锵声。
  人们从门缝里偷偷望出去。
  一个神色凝重的宦官一马当先地疾驰而过,后面跟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骑兵和步兵。
  郑众的目标正是郭璜父子和邓叠兄弟。
  在此之前,皇帝刘肇已经命执金吾和北军五校尉统领军队分别驻守南宫和北宫,并下令关闭了所有城门。
  此刻的窦氏集团已是瓮中之鳖。
  窦宪和他的人都没想到,一场灭顶之灾正在悄悄降临。
  此刻,他们或许正坐在各自的后花园中舒舒服服地纳凉。
  也许还在打盹。
  窦宪甚至可能正在梦中当皇帝。他或许还隐约看见失魂落魄的少年天子正跪在他脚下求饶。
  他冷笑着,挥起了手中的利剑……
  可其实挥过来的是刘肇那把迅雷不及掩耳的利剑。
  是夜,郭璜、郭举、邓叠、邓磊皆被捕,后死于狱中。窦宪被免去大将军职务,收回印绶,改封为冠军侯,与窦笃、窦景、窦环一起被遣送回各自的封国。
  刘肇给太后留了面子,没在京城把他们就地正法,而是派遣使臣跟着他们上路。
  一到封国,使臣们就亮出了皇帝的底牌。
  窦氏兄弟被迫自杀。
  一个曾经荡平匈奴、勒石燕然的大将军,居然死在一个14岁的孩子手上。
  窦宪很可能死不瞑目。
  可不管他愿不愿意,这年秋天,旷野上还是多出了一座新坟。
  不管他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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