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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那边形势喜人,而钱彩凤数人也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了陈默合家。看着陈家整齐而宽敞的庭院房舍,钱彩凤暗自思忖,这做媒的营生看来也不赖呀,并不像他万折一所叫苦连天的那样,“除了混个肚子圆,啥也没落下”。
陈妻一看新买卖上门了,还是坐着专车来的,把钱彩凤他们让进屋里坐下后,便急忙喜滋滋地跑出去寻找一大早就溜出去的陈默合。
陈默合早就听说蓝家有了大动作。他回家一瞧,钱彩凤带着烟酒而来,遂误认为是为了让他去韩家索要陪嫁,不由得暗生为难情绪,但还是非常客气地寒暄道:“老妹子,‘大冷的天,大老远的,有失远迎呀’。”他把蓝光信跟他初次见面时的客套话,鹦鹉学舌,重复了一遍。
“你老哥不呆在家里暖和,这是跑到哪里熨帖去了?”钱彩凤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挂着笑,亲热地问道。
“不瞒老妹子你说,我准备改行,干猪经济啦,刚才又去跟着一位老前辈学了一手。明天又是这里的集,我打算再去碰碰运气。上集去试了一把,和玩儿一样,半天就赚了一巴掌。”陈默合难以“掩饰”兴奋的心情,伸出五指分开的手掌亮了一下。“干这个行当好呀,不用赊欠,全是现钱交易,没有后遗症,赔赚全是人家的,即使猪都死光,也没人会找咱的麻烦。我真后悔干晚了,要不早就发啦。”
“半天就能挣上五块钱,比我修电动机可强多了。”蓝天宝十分羡慕。
“啥五块?再加俩零!”陈默合其洋洋得意和傲视群雄的神情,好像叫花子要饭路上一泡尿泚出了一大堆金元宝。
“啥,五百?我的娘嗳,这么多呀!”蓝天宝伸出的舌头半天没有收回去。
“老哥,你大侄女回去了,肯定你也听说了。‘一事不烦二主’,这事儿还得劳你这位高媒的大驾。你看哪里有合适的,最好是远一点的,省得姓韩的那小子去捣乱。”钱彩凤见陈默合胡吹乱嗙,没完没了,终于沉不住气,急忙说明了真实来意。
原来误会了。陈默合一听,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他心里的话,你早说嗳,省得我在这里哑喉咙破嗓子,白浪费唾沫吹了半天牛。好!一宗好生意又自己找上门来,这便宜哪找去。
陈默合一看钱彩凤从棉袄兜里掏出香烟来,递给他一支后,她自己也叼在嘴里一支,便急忙起身给她点上:“老妹子啊,你咋也习上这玩意啦?”他重新进入媒人的角色,举止有度,其神情和说话的语气跟刚才判若两人。
“唉,还不是这些日子让这些烦心事儿给闹的,吸两口稳稳神。”钱彩凤嘴里既冒着烟还叹着气,无奈地说道。
“老妹子,倒是有一家值得咱好好掂量掂量——山那边莱山的林家。小伙子在炼钢厂干长期临时工,以后有可能转正。只是他有点小毛病——小时候调皮把眼打瞎了一只。不过,眼珠不是全瘪,只是里面有只萝卜花。他有个妹子,长得也说得过去,就是不够精脆——”
“大爷,您是说不大够头呀?够八成就行,省得忒精了难缠。”潘桂霞不顾陈默合正在如数家珍,娓娓道来,把他的话突然冒冒失失地打断了。
钱彩凤对着说话唐突的潘桂霞狠狠瞪了一眼。
潘桂霞其实说的也是心里话:她的大妯娌杨红英本来就老实窝囊,将来再来个傻儿吧唧的小妯娌,只等钱彩凤双眼一闭两腿一蹬,她就可以在蓝家耀武扬威、说一不二啦。
潘桂霞自知失言,咧了咧嘴,哪里还敢继续信口开河。
“不管咋说,人家也是个大闺女呀。”陈默合的言下之意,恁家的蓝天秀这块风水宝地即使再好,那可是早让人家耕种过啦。“我一直在琢磨,一时还真找不到很合适的第三家。不然咱就再把他老吴家扯进来?那样的话,三侄子一家也就锔巴起来了。”
“这个法子好,还是俺大爷水平高。”蓝天宝早就明白钱彩凤的心思,她想图省事儿,这回打算来个“扁担亲”,情知那“傻妮”肯定比百里挑一的吴有爱差远去了。
“三儿,你别净在这里做美梦,你降不了那吴有爱的。我早就看透了,她这次即使不离开你,那也是早晚的事儿。——老哥,咱就别费那些洋劲了,这次咱就直接对换吧,省得再惹出这么多的麻烦来。再说吴长善那个老东西,可不是个省油的灯,难缠着哩,我可和他捣蹬够了,想起来就气得牙疼。”钱彩凤把自己的所有打算合盘端出,彻底灭了蓝天宝的幻想。“至于那小孙女,他吴家愿意还给咱,咱就好好养着;不愿意给呢,咱也不难为他们,反正是个妮子。”
“这样好,这样的话可就省事多了。”陈默合点头称是。
“老哥,你看这样行不行,反正秀儿的照片我也带来了,三儿也跟来了,咱就一不做二不休,立马往山那边跑一趟,能行咱就接着定下来,省得‘锣鼓长了没好戏’。”
“那行!还是老妹子你做事干脆利索,不拖泥带水,有股豪气。就凭你的本事儿,我看干个几十万人的县长,也绰绰有余。——我让恁嫂子快做点饭,咱吃完就上路。”
“别麻烦大嫂了,时候还早着哩,咱在半道上买上点饭菜,就到他林家去吃,还能有时间在一块儿多扯落扯落。”
“好,‘恭敬不如从命’,就听老妹子你的。——孩他娘,给我把那件蓝褂子找出来。”
等妻子把他平时出门喝茶才舍得穿的“出客衣”从大衣橱里拿出来,陈默合接过去,跑进里间屋里换上,不一会儿就精神抖擞地走了出来。
“咦,咦,真是‘人是衣裳马是鞍’呀,俺大爷这么一拾掇,往少里说也年轻了十岁。”潘桂霞不失时机地恭维起陈默合来。
“不一样儿,感觉就是不一样呀!”陈默合也不谦虚。
走出陈家,钱彩凤先把陈默合让到了比较舒适些的副驾座上,接着也挤进车里。一行数人,先经过红石沟,然后翻过几道岭,过了几条小河,绕着莲花山转了大半圈,一路颠簸,终于跑到了莱山县榆树镇。他们在那里停下车,割了几斤猪肉,买上了几样青菜和几斤烧饼,蓝天宝还把一捆“莱山特酿”歪歪楞楞地提到了车上,然后继续沿着莲花山脚下的沙石路,直奔林家庄而去。
说起来也是姻缘巧合,林家的公子林建军正好从厂子回来休班,女儿林建娥也正在家里打扫房屋准备过年,大家一下子全都见了面。
林建娥见蓝天宝眉清目秀,虽然腿脚不济,但人家有手艺,用不着脚蹬腿跑的就能有饭吃有钱花,遂满口答应下来。而蓝天宝见林建娥人物虽然不能和吴有爱相提并论,但也说得过去;至于够不够头,他觉得除了有点木,反应慢点,还到不了傻的份上。他从前和前妻在一起的时候,总怀着一种与老虎相伴而忐忑不安的心情,而他现在却猛然间找到了一种牧羊人的踏实感觉,不由得心里一阵兴奋,连忙悄悄地告诉他娘,可以,完全可以。
钱彩凤顿时放了一大半的心,便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小伙子林建军的身上。在她看来,林建军个头不矮,身体挺棒,除了那只残眼多少有点有碍观瞻,别的也挑不出啥大毛病来;林家家境殷实,老两口又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将来万万不会让自己的闺女受气。而林建军从媒人手里接过蓝天秀的玉照一看,当即异常兴奋而亟不可待地问啥时候去见面。陈默合并非成竹在胸地回答,年前,年前应该没问题。林建军又立马表态,他随时听从召唤,哪怕天上下刀子,保证随叫随到。
自此,“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林家老两口林长贵和李金环见双喜临门,喜不自胜,忙得人仰马翻,决心即使使出吃奶的力气,也要招待好尊贵的客人。随即,趁老伴和孩子们在家准备午饭,林长贵领着客人去了村东头,到为林建军和他未来的媳妇所盖的新宅子里,相当认真地视察了一遍。
吃饭的时候,林家父子不一会儿就把劳苦功高的大媒灌得酩酊大醉。钱彩凤一高兴也多喝了几杯,弄得自己的大胖脸猛一看就像刚宰杀完的猪的血脖,撕衾病W畈桓锰氨挠Ω檬抢短毂Γ伤盟撇话汛サ木坪雀鲆桓啥惶换悖跛缘睾攘瞬簧佟:罄矗彼抢肟氖焙颍殖す蠛退净蝗艘恢桓觳膊笞哦刮魍岬某履希罱鸹泛土纸ǘ鹨槐咭桓龇鲎帕盗挡簧岬那史铮斯鹣己土纸ň蚣茏潘确路鸪沟紫Я说睦短毂Γ虐阉侨堪舶踩厮徒底永铩
回到家里,钱彩凤不顾舟马劳顿,兴冲冲地去了蓝天金家,把林建军的标准照亲自递到了女儿的手里。可蓝天秀正眼没瞧,接过来,“哧、哧、哧”,撕完就投进了炉子里,并扬言,再要逼她,她就让老蓝家今年的春节过不肃静。钱彩凤无可奈何,只好打发蓝天宝给静候佳音的陈默合捎话去:先过个安稳年再说吧。
第二十五节
韩家栋眼看就可以到金沟医院去拆线。他现在仍然住在韩翠兰家焦躁不安地养伤,但对彻底挽救来之不易的幸福的信念却丝毫没有动摇。他估计三愣子高胜奎已经从省城回家准备过年,这天吃过午饭后,便让高胜利去高胜奎家探个究竟。高胜利去了不久,便抱着一捆捆绑在一起的被褥,和高胜奎一起回到家里。
高胜奎跟正在院子里乱转悠的韩家栋先寒暄了几句,见他脏呼呼的绷带缠着头,愁容满面,往日在省城干活时的虎虎生气荡然无存,遂义愤填膺地说道:“老虎,没想到你遭了大难。他老蓝家真是仗势欺人,把人抢走了不说,还把你打成了这样子,真他娘的岂有此理。”
“快好了,你放心。大吹咋样,他也回家了吧?马大牙他们都怪好的?”韩家栋首先关心起从前的那些好伙计来,一边随着高胜利和高胜奎往屋里走去,一边问道。
没等高胜奎回答,高胜利急忙开了口:“嗨,你们一伙的还怪有意思哩,又是‘老虎’,又是‘大吹’,还‘马大牙’的。胜奎,咱不愣不傻的,为啥叫咱‘三愣子’?”
高胜奎进屋后,在高胜利的礼让下,和韩家栋分别坐在了八仙桌两边的椅子上,而高胜利则自觉坐在了取暖炉旁的板凳上,照顾炉子,准备烧开了水好冲茶。
高胜奎听出高胜利的话里流露出了一点点羡慕的味道,“嘿嘿”一笑,不无自豪地回答:“说起咱这个外号,那是大伙儿瞧得起我咱。忘了是哪个地方了,有个炒瓜子的,大老板,可有钱啦,人家就说自己是‘傻子’;他的瓜子就叫‘傻子瓜子’。咱就是没那本事,不然我就到省城开家烤芋头店,名字就叫‘愣子地瓜’,肯定能发大财。”
高胜奎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棉袄里面,好像在摸正捣乱的虱子;摸索了半天,才从里面掏出一盒高胜利从未见过的“嫦娥”牌香烟,扔给了高胜利一支,他也吸了起来。他见高胜利一边夸香烟的味道不错,一边眯缝着双眼仔细端相手里烟上的商标,虚荣心猛然间得到了彻底满足,又不无自豪地说:“不错吧,八毛多,不是一条,是一盒。是咱蓝经理临来的时候塞给我的;我自己都没舍得吸,拿来让你这当哥的品尝品尝。”
“表哥,你说说咱那些伙计们的情况吧。”韩家栋催促道。
“唉,别提那个王大吹啦。收到你的信,他就租了辆自行车去把你的行李拿了回来。可没过多久,他到工地上送箍筋,咱蓝经理的小舅子,就是那个‘长毛狗’,见他没戴安全帽,就熊了他一顿。你想,那王大吹是谁,两人当时就干起来啦。他把长毛狗按在地上打得鼻子嘴里全是血,幸亏被大家拉开,不然准把他揍个半死。”
高胜利把泡的茶水递给高胜奎一碗,赞不绝口:“够精彩的,有听头,老弟,喝口水慢慢来。没想到呀,你出去锻炼得不赖,能说会道了。依我看,常来说书的那个瞎子,也得好好拜你为师啦。”
“那后来呢,有蓝天银撑腰,长毛狗能咽得下这口气?”韩家栋不由得为王大吹担心起来。
“唉,别提啦,问题就出在这里,王大吹第二天就被开了。他把你的被褥交代给我,把他自己的东西拾掇了拾掇,背起来就走了。可是,当天晚上就出事啦,出大事啦。咱蓝经理,不,是蓝天银,他从厕所里解完手刚出来,后脑勺上就挨了一砖头。后来,我们发现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蓝天银后,先向总经理做了汇报,接着把他送到医院。对了——”高胜奎满嘴白沫、眉飞色舞,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朝韩家栋仔细瞅了瞅。“我说一见你就觉得像一个人,我这才想起来——咱蓝经理,不,是蓝天银,住到医院里以后,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也是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