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而言,也是这样。你明白吗?”
宝妃思虑良久,然后如婴孩般地顺从,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
池宿咧开干裂的嘴唇,轻轻地笑了:“宝儿听话的时候,最可爱。”
宝妃的眼中,倏忽涌出大片的泪花,捧住池宿的脸,带着哭声道:“你不要走,好么?我舍不得你。你走了,我会很难受。”
“宝儿不肯跟我走,那我只好自己走了。”他柔和地看着她,笑得温暖净澈,“以后要吃饭,不要再喝酒。要乖乖的,不许任性,好吗?”
“嗯,”宝妃的声音,已经哽咽得不像话,“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你,我不想让你走。”
“真舍不得我,就跟我走。”池宿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头。
宝妃再也无法控制,伏在他肩头,失声大哭起来。
“别哭,傻宝儿,又不是生离死别。”池宿脸上仍挂着温和的笑,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膀,心中却如刀绞般剧痛。
如果有可能,他真的想让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永远也不要向前走了。
真的要走了么。再也见不到她了么。
他很想再次捧起她的脸,细细地、贪婪地将她看个够,记住她的俊俏的眉眼,她的秀丽的鼻子,她的温热的唇。
可是他不敢,怕自己看得越深,这离别的伤就越痛。
“宝儿啊,我爱你,爱你啊。”他轻轻地,如同梦呓般地在她耳边低语着,“我爱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你,直到现在,直到老,直到死。”
她依旧只顾自己哭泣着,全然没有反应。
她是听不到他的话的,因为他只张开了唇,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声的那一瞬间,他心中涌上的情绪,不是恐慌,也不是惶惑,而是一种解脱。
他终于有勇气,向她说出那个字。虽然她不曾听见,可他真的已经说过了。
这样就足够,足够了。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这样太痛。
轻轻在她额上印上最后一个轻吻,然后起身。
他该走了。
[正文:第四十二章 引火上身]
许蝉儿怔怔地望着远处的宫门,浅白色的宫道上,几片没被扫净的枯叶在寒冷的晚风中打着旋儿,寂寥地飘向夜深处。
池宿已经走了,带着戏班,带着已经枯哑的嗓子,走出了那道森严的宫门。
什么时候,自己也走出这道门呢?
“主子,我总算是找到你了。”身后传来一个欣慰的声音。
许蝉儿转过身去,见棠三一脸的关切,手上托着雪白的狐皮大氅:“主子这么晚还没回宫,皇上急得不行,令我出来找主子回去呢。”
蓦然地,一股温暖袭上许蝉儿的心头,这宫中虽然说不出的严寒,所幸还有穆笙,还有棠三,她并不是一个人。
回到春筱宫,满宫的灯都亮着,宫女和太监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走进里屋,一眼就看见脸上几分焦急的穆笙,背着手踱来踱去。
“皇上,”许蝉儿含笑走了上去,“臣妾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那人顿时释然下来,一边责怪着,一边亲手帮她解去狐皮大氅。
许蝉儿笑道:“蝉儿好久没有出去走动了,今天本来只是随意散散心,一时贪恋宫中秋景,便忍不住在外面多逗留了一会儿。”
“女人家深更半夜的,一个人在外面乱走,随身也不带两个人。”穆笙把大氅交给棠三,伸出手来帮她拂去一缕贴在额头的乱发,眼神中满是宠溺。
“这皇宫就是皇上的家,蝉儿在自己夫君家随便走走,难道还有人看不过眼么?”许蝉儿俏皮地一笑,随身坐下,盈盈地望着穆笙。
穆笙不语,也在她身旁坐下,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蝉儿真觉得闷得慌了么?是不是觉得朕把你缚得太紧?”
许蝉儿微微叹气,他将她缚得再紧,自己也只有觉得幸福的份,他难道不知道,他的牢笼就是她的安乐窝么?
穆笙却毫无征兆地靠近了她,凑过来悄声道:“蝉儿,朕说真的,如果有一天,朕弃了这皇家大院,不做这劳什子的皇帝,你可愿意相伴,陪朕一起去宫外的世界?”
许蝉儿心中一惊,道:“皇上何出此言?臣妾自当陪着皇上天涯海角,甘苦与共,可是”
她想说,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说不想做皇帝了?
女人可以有成千种浪漫的想法,却往往没有一种能付与实践;男人可能只有一个说法,却有上千条可行的路子,将话语转变成行动。
何况,穆笙绝不是那种说话不负责任的男人。所以,对待穆笙的任何一句话,她从来没有等闲视之过。
“朕的天下,本来就是从别人手中抢过来的,”穆笙淡然一笑,“这样的天下,即使从朕手中被人再抢过去,也只能算是报应。”
许蝉儿张着一双明目,关于他的天下,他的事务,她从来没有过问过,可是,没有征兆的,他却自己开口了。
抢来的天下?从别人手中?
那个人是谁?
“我说过,我可能是一个好男人,却称不上是一个好皇帝。”穆笙灼灼地望着她,眼中满是深意,“有时候,朕真的很羡慕那些不用操心国家大事,生活里只有妻子和孩子的农人呢。”
许蝉儿想说什么,却发现这个话题太过复杂,她猜不出他的心事,是厌倦了做皇帝么?还是单纯地,只是想对最亲密的人发发牢骚而已?
她也可以简单地顺着他的想法和情绪,一切按他的意思来,他说什么,她便附和,只求给他一时的快慰。可是,他不是别人,是天子,是一国之君,作为他身边的女人,她必须要对自己的言语负责。
所以,她更需要好好想一想,仔细地编织一下自己的语言,才能给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她正在苦想,头上却被某人亲昵地敲打了一下。
她抬起头,碰上他满是笑意的眸。
“傻蝉儿,你在想什么?”那人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笑道,“该不会是想怎样劝我,好让我这个做国君的,不要忘记作为天子的职责吧?”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果然是聪敏的男子,将她的小小心事一览无余。
见她羞赧的笑,他笑得更加爽朗:“朕虽然自认为算不上是什么英明君主,可是让朕当什么亡国君,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在朕的心中,从来没想过要将自己的天下,老老实实地双手奉送给别人。”
“可是,皇上刚刚还说,羡慕农夫的日子,蝉儿还当真了呢。”她眨眨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朕若是农夫,你就得乖乖地当朕的农妇,给朕生孩子,陪朕过日子,”穆笙一脸正经地说,“可是,朕现在是天子,你也就只好陪朕一起,在朕的皇家大院中闷着了。”
说罢,温柔地捧起许蝉儿的手,目光似水:“不过,朕答应你,等朕拿下这个叛乱的姜夏小国,一定带我的蝉儿好好出去游玩一番。”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那么,臣妾就等着那一天。”
许蝉儿扬起脸,望着他孩子般明净的笑,心中说不出的踏实和安宁。
祥宁宫,太后听说刘明义办事不力,正大发雷霆。
“奴才也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许贵人,坏了奴才的好事。”
刘明义哭丧着脸,声音又沙又哑,极为刺耳难听。
若不是他从禧来宫出来后,及时地找了太医,灌了一大通的解毒汤药,他现在恐怕早已变成哑巴了。
太后满脸戾气地看着一旁的澹台明容,她正无精打采地坐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太后强压着怒气,问道:“哀家让你去给池宿辞个行、送个离别礼罢了,事先没有告诉你,是怕你年轻不经事,知道了真相难免搞砸,你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澹台明容无端被斥责,自然没好气:“我半路遇见的许蝉儿,顺便将她带过去而已,谁知道她那么多事,搞出一套别离茶的把戏”
“住口!”太后怒不可遏地喝道,“如果不是你心不在焉,将哀家的嘱托全不放在心上,那许蝉儿也钻不了空子!那茶池宿是断然不会再喝了,他出了宫之后,如果将宫中之事乱说一气,哀家还怎么能封得了他的口?”
刘明义道:“太后息怒,娘娘确实是偶然在路上遇见许贵人,出于客套才邀她一同去禧来宫的,依老奴之见,许贵人是个极精明之人,她多半是看出这其中的文章,所以存心坏事。”
太后眉毛一扬,冷声道:“他与那池宿莫非是旧日相识?”
“不见得,奴才当时冷言旁观,禧来宫之会,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正因为如此,奴才回来之后,也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什么要对池宿出手相救。想来想去,只有一条理由能说得通。”
“你说。”
“许蝉儿短短时间,便由宫女升为贵人,是皇上专宠的人。这许贵人年少得意,转眼变成后宫第一红人,难免志得意满,轻狂忘形。当日在禧来宫,她看出整件事的端倪,所以借这个机会,故意和太后您叫个板,拧个劲,为的是”
“为的是向哀家示威?”太后脸色一变,霍然站起身,“你说得有道理,许蝉儿现在是独享圣恩,风头无人能及,想必是得意忘了形,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尾巴朝哀家撅起来了。”
澹台明容也被刘明义的话所惊动,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上次我在戏台上出丑的事情,怕就是她一手安排的,要不然,怎么满场的人都没看出异样,偏偏是她许蝉儿跑上台来献殷勤?她一定是早就知道我会摔那么一跤”
话说到这个地步,澹台明容已经对自己的推理深信不疑,愤然拍桌道:“得了巧还要卖乖,当面叫好,背后捅刀,好一个八面玲珑的角色!”
刘明义不失时机地插嘴道:“奴才还想起一件事,听他们说,宫里出个了‘后宫第一善人’,就是这个许贵人。这宫里的丫鬟太监,提到她,没有不赞不绝口的。如此下去,她把好人都做尽了,皇后娘娘还怎么收揽人心?”
太后冷哼一声,道:“亏得哀家还念在她当初救驾有功,顺了皇上的意,将她列为贵人。哼,她既然这么愿意当好人,哀家索性就让她当到底!”
[正文:第四十三章 蓬莱紫]
景玉宫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气勃勃了。景玉宫的主人消沉了很久,却在那个秋寒料峭的夜晚之后,某人临走前的一番话语之后,重新振作起来。
“娘娘这稍一打扮,就是倾国倾城,跟下凡的仙子一般,”红玉刚给宝妃梳了一个精致的发式,簪上一枝宝光四射的金雀衔玉钗,由衷地赞叹道。
望着主人重新焕发的荣光,她这个做丫鬟的自然也是满心欢喜:“若是红玉也有这样的容貌,就算为了自己,也要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宝妃嫣然一笑,多久没有这样细心地装扮自己了?
铜镜中的自己,依然那么秀丽动人。那段憔悴的日子里,自己几乎是日日酗酒,饮食也毫无规律可言。换做别人,恐怕早已黯淡了颜色。
可是,她的自我放纵,并没有在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稍稍了削尖了她原本稍嫌丰润的下巴,反而为她平添了一种令人怜爱的风情。
老天尚且这样眷顾她,她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些?
只是隔了一个夜晚而已,她的颓废心境竟然已经恍若隔世。
她本来就是兰心惠质的人,更何况,她的身上,还背负有那人沉甸甸的嘱托和挂念。
若不是还有一些烦心事要处理,她就该明媚地微笑起来了。
“碧云,将昨天许贵人送来的东西扔掉。我不希望在景玉宫里留有这个人的任何痕迹。”
碧云将那包药提了过来,却不急着扔掉。
“娘娘,您已经叫了太医来看脉,何不顺便让太医来检查一下,也许这包药里,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碧云脸上,挂着暧昧的笑。
红玉嗔怪地看了碧云一眼:“娘娘今天心情这么好,别说这些扫兴的话。再说,许贵人也不像是那种人”
“碧云说得有道理,”宝妃却打断道,“红玉,亏你在宫中待了这么久,见识还不如碧云。你说许贵人不像是那种人,你认为她是哪种人?难道她脸上写着好人两个字么?”
红玉一时无语,有些抱怨地望向碧云,却见她正专注地看着宝妃,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很快,被传唤的太医就来到景玉宫,是年过五旬,御药房最为德高望重的李太医,也是奉丞相府的安排,自从宝妃入宫以来,一直负责为她看诊的不二人选,是宝妃十足信赖的御医。
碧云立刻将许蝉儿送来的药包交给李太医,让他细细检查有无异样。
李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