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有八成把握,宋璟不会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话去找姜皎麻烦,他需要切实的证据,最好是能让姜皎投鼠忌器的东西。
王维觉得在这件事中自己可以cāo作的东西很多,要拉一个高官下马,那些高官们不知收敛的二代们,可是极好的靶子,顺藤摸瓜,一步步往上挖,自然便会让那人投鼠忌器。
此时韦陟的神情依旧冰冷,显然他在考虑怎么将这件事办好,他对王维表现出来的政治嗅觉深信不疑,觉得向宋璟禀告的最佳时机,应当宋璟改革受阻之时,为了好好布局,看来要利用一下父亲遗留下来的官场人脉了……
王维倒是颇为愉悦,望着那早chūn的紫梅,在阳光下盛开,黄莺在池边歌唱,休憩了一冬的嗓子,尚未划破那缕梗在喉间的生涩,他无比惬意喝下一杯美酒,却是来了诗兴。
不得不承认,在心情愉悦放松时,那种创作的灵感便会来得非常轻松,为什么那些大诗人都喜欢喝酒之后作诗?那肯定是因为喝酒之后一醉,心情畅快,什么愁绪都暂且放到一边,以最放松的状态激发灵感。
王维将酒杯一放,伸了个懒腰,自顾自走出亭外,踩在这斜坡的青草地上,放眼望去,除了紫梅花外,不远处的曲江池边还有嫩柳枝条随风而舞,他无比随xìng的往这青草地上一趟,望着碧蓝的天空,却是在酝酿诗歌。
他的后方忽然传来轻灵的歌声,王维忍不住扭头望去,却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宫装少女,手拿采摘的鲜花,一边哼着歌,一边向斜坡下的水岸边走去,她长得粉雕玉琢,可爱无比,让王维恍然间仿佛看到了自家小妹。
躺着的王维瞬间坐了起来,想仔细欣赏下这宫装少女,而少女似乎对突然出现的王维没有准备,她停止了哼歌声,脸上有惊慌之sè,弱气得仿佛是一只小兔子,也不知是不是这少女太过胆小,居然一脚踩空,直接向王维摔来……
王维迅速站起,转身,少女完美的摔在王维的怀中,王维今rì所穿的衣衫倒不是那朴素的太学学子服饰,而是看起来就颇为奢华显贵的衣衫,质地极为柔软舒适,腰中所悬玉带是品质上佳,他这样穿,自然是拉近他与韦陟的距离,虽然他知道,韦陟对王维穿什么并不在意,但王维却觉得,要和韦陟这样的贵公子打交道,自己当然也得打扮得像贵公子些。
李秀儿这时完全懵了,她只是采了几朵花,去送给正在池边柳树下的母亲而已,但是这个衣着显贵的公子,是怎么突然从草丛中钻出来的?
唔……他的怀抱可真是温暖呢,味道也很好闻,他到底是谁呢,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没事吧。”李秀儿的耳边传来那令人觉得温暖的声音,然后她便被扶着肩膀推开了男人的怀抱,时间不超过十秒。
李秀儿抬起头,好奇的望着这个男人,一张清俊儒雅的脸映入眼帘,真是不错……无论是气度还是容貌。
“谢过郎君。”李秀儿微红着脸行了礼后,便拿着花跑开,有种慌张的感觉,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着。
王维望着少女的背影,轻笑着摇了摇头,猜测这个少女也许是公主,也不知是不是李隆基的女儿?只是这少女未免太过胆小羞涩了。
随着少女的背影往前望去,王维的目光瞬间便凝滞了,却见一位极尽雍容的少妇,执着一支发了嫩芽的柳条,静静的绕水而坐,却用柳条随意挥舞玩耍,不过她似乎在对镜而妆,只是凝视着池水,将清澈的池水当成了镜子,望着水中那秀丽颀长的脸颊,婀娜的身姿,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微笑中却包含着极致的寂寞。
王维的灵感瞬间爆发。
他微微感叹,怎么现在才看到这个在池边的少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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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早春行》
() 少妇无比随xìng慵懒的坐在那儿,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下颚,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拿着柳条,身着一袭深蓝的长衫,蓝得如此深邃、如此沁透心脾、如此令人觉得忧郁。
在清风的吹拂下,衣袂飘飘,随风而动的,还有那披在背上的长发,头上有好几支jīng美绝伦的珠钗,既让人觉得雍容华贵,又不会过于艳俗,不过让人疑惑的是明明是已婚少妇,为何不将头发盘起来……而那裸露在外的诱人香肩与深不见底的rǔ沟,却是那画龙点睛的一笔。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蓝装少妇望水弄chūn,面带寂寞的微笑,再加上以紫梅花为背景,黄莺歌声为伴奏,这是一幅极美的动态图画,瞬间点燃了王维的灵感。
王维深深的望了少妇一眼,仿佛要将这画面永远记住,他匆匆来到亭中,在韦陟那诧异的目光下,迅速提笔,写下一首《早chūn行》——
紫梅发初遍,黄鸟歌犹涩。谁家折杨女,弄chūn如不及。爱水看妆坐,羞人映花立。香畏风吹散,衣愁露沾湿。玉闺青门里,rì落香车入。游衍益相思,含啼向彩帷。忆君长入梦,归晚更生疑。不及红檐燕,双栖绿草时。
这是一首五言律诗,一般来说,律诗的价值要比绝句高,因为律诗更加规范、工整,而绝句则可以随意一些。
韦陟见王维诗兴大发,便很快从之前的思虑中回过神来,见到这诗的前四句“紫梅发初遍,黄鸟歌犹涩。谁家折杨女,弄chūn如不及。爱水看妆坐,羞人映花立。香畏风吹散,衣愁露沾湿。”便知道这是实写。
他下意识向江边望去,自然见到了那一袭深蓝长衫的少妇,正慵懒的坐在江边,而身边却多了一个少女,在和少妇说着什么,脸上的神情倒因为距离有些远,而无法看清。
而王维这诗的后四句“玉闺青门里,rì落香车入。游衍益相思,含啼向彩帷。忆君长入梦,归晚更生疑。不及红檐燕,双栖绿草时。”,自然便是诗人通过想象力的艺术加工的。
毕竟现在可还没有到rì落的时候,而这少妇也不见得是住在“青门”,但不得不承认最后那一句“不及红檐燕,双栖绿草时。”当真是妙不可言。
总的来说,这是一首水准非常高的闺怨诗,描写贵族女子白天郊外游chūn,夜间独守空房的复杂心理。王维巧妙运用反衬法,写出在明艳的chūn光中埋在少妇心底的相思萌动,尽情的游乐反而增添相思的痛苦,同时又用檐前燕子的双栖双飞反衬出她独宿的孤寂,增强了诗篇的艺术感染力。
如果说《红牡丹》的jīng妙处在于“双关”的话,那这首《早chūn行》的jīng妙之处,便在于反衬,以乐称哀,以双宿双飞的燕子衬托女子的孤独的寂寞,这灵感的来源,便是那位少妇脸上饱含着寂寞的浅笑。
笑靥如花,如烟花般寂寞。
王维凭借着爆发的灵感与飞扬的文采,写完全诗之后,将笔搁下,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靠着栏杆瘫坐在那儿,脸上带着满足之sè。
他原本以为,诗歌对他来说只是用来扬名立万、跻身官场的工具,但此时完成这样一首连自己都无比满意的诗歌时,才体会到了诗歌的真谛。
不必将它看得太沉重太神圣,它只是一种用来表达情感的方式,首先应该要自己写的愉悦,发自肺腑,唯有这样,才能写出饱含情感脍炙人口的诗歌,那种堆砌辞藻或是应付讨好别人所写的诗,便落了下乘。
诗歌如此,文章亦如此。
王维在写这首诗时,一点都没有思考如何利用这首诗来刷声望,他完完全全投入了自己所有的感情,没有《红牡丹》那样jīng心算计、匠心独运,但只要有点诗词素养的人,拿这《早chūn行》与《红牡丹》一比,都会觉得,《早chūn行》这首闺怨诗比《红牡丹》高了一个层次。
当然,王维的这两首诗,当然无法与他rì后那《山居秋暝》、《使至塞上》之类脱离了“技巧”上升到了“境界”的上上妙品诗歌相比,但考虑王维如今不过才十七岁,能写出这种足以入上品的诗歌,便可看出他在诗歌上的天赋了。
韦陟忍不住又细细品读了一遍,回味良久,才露出一丝浅笑,却用冷冰冰的语气调侃道:“若十三郎这首诗给那些寂寞的闺中少妇看到,她们肯定愿意让十三郎入幕去解一解她们的寂寞……此诗不逊于你去年那首《洛阳女儿行》。”
王维觉得,韦陟实在不适合开玩笑,他的冷傲语气改不了了……也不,等什么时候,韦陟真正进入了官场,或许便会改变了,进入官场和娱乐圈这样的名利场,能够坚持本心已经算不错了,那些次要的节cāo,就丢掉吧。
“我写此诗只是为了自己而已,倒也没有用诗来搏得关注的意思,以这样的状态写诗,真是畅快,念头通达。”王维又饮了一杯酒,这个时代高度酒或许已经发明,但尚未普及,所以这种度数不高的所谓美酒,王维喝起来毫无压力,跟大学时期和同学喝啤酒似的。
韦陟虽然不善写诗,但对王维的这种说法还是比较赞同的,在写诗作文之时,心思纯净一些,更能写出佳作。
不过虽然知道这样的事,但他依旧有些惋惜的说道:“可惜此时只有我在此欣赏十三郎的妙作,若有其余的人,想来十三郎的名气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王维却豁然道:“无妨,将此诗用来行卷,同样可以让人读到,像《早chūn行》这类诗,我在宴会之上短短时间内是断然无法写出的,唯有今rì这‘天时地利人和’,灵感爆发,方能一气呵成,真是要感谢那位女子。”
王维的目光向那边瞟去,韦陟又提议道:“不如前去与那妇人相会,以诗赠之。”
王维却摇了摇头,他猜测这个慵懒妩媚的少妇也许是李隆基的嫔妃,自己去赠诗简直是作死,哪怕NTR皇帝的女人是很有成就感的事,当然她的身份也有可能不是嫔妃,但以王维的谨慎,断然不会因为美sè而做这样冲动的事。而且,若真的是嫔妃,他这首诗也就不应景了,他是将诗中的女人定义为丈夫死去的寡妇。
仿佛早已了解到王维对于美sè的“清心寡yù”,韦陟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总是尊重友人的想法,或许在别人看来,王维比韦陟更“潇洒风流”,但实际上就玩女人来说,韦陟这个冰山贵公子,比王维要有经验的多。
更别说那位“秉xìng耿直”的崔颢了,韦陟与崔颢同样的一点,是将女人都当作玩物,而前者的洁癖是从不碰jì女,只玩家中处子美婢,玩过即卖,而后者则是来者不拒,只要是女人,看得过去,就可以搞,搞过之后也不会对女人改变看法。
王维休息片刻,忽然又拿起勾勒草稿线条用的炭笔,这是他让崔璎珞帮他制作的独有画笔,他对韦陟说道:“殷卿,看我用我新创出来的画法,将这与这首《早chūn行》契合的画画出。”
“哦?是什么?”韦陟来了兴趣,这个时代一般擅长书法的人都对国画有所涉猎,他倒要看看王维有什么创新。
“你也知道,我们这个时代的画,都讲究一个意境神韵,往往在绘画山水人物时,都有一种朦胧飘逸之美,恰当而经典的留白更会让人津津乐道,而我却想,能不能将山水人物,画得更像真人,更加实在一些,即便没了意境,但却依旧具有美感。”
王维一边侃侃而谈,一边非常熟练的动笔了,这炭笔用来打草稿,可比直接用工笔容易控制多了,他本就画技天赋过人,仅仅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了整个画面的背景——江水、紫梅、杨柳、草地、白云。
王维使用这炭笔先打草稿,倒是极其像现代的素描了,而古时虽有炭笔,但非是主流,属于那种贫寒人士所用,而炭笔的发明,更早在东晋时。
有这样一个历史小故事:
东晋医学家葛洪小的时候家中十分清贫。虽然他渴望学习、写字,可家中无力买书和笔。
一次,他在灶坑烧火,放进干柴,捡出木炭,手被弄得乌黑。突然,他跳起来嚷着:“我有办法了!”妈妈让他吓了一跳,问道:“什么事你那么大喊大叫?”葛洪用木炭在地上划了几下,天真地告诉妈妈,木炭是我的笔,山上的石板就是我的纸,既不用花钱,还用不完。
第二天,他带了几块“炭笔”上山砍柴。谁知半路下起雨来,木炭都淋湿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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