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这样一说,我立时想了起来,这样一个人,实在令人印象深刻,虽然他只待了短短几个月,可是却难以将他从我的记忆中删除。“他称帝了?虽然不知道他当年为何要走,但是我们这一定是留不住他的!事实证明姐姐的猜测是对的!”
他拿起热好的酒慢慢喝着,另一只手却仍旧握着我的手,似乎在害怕着什么,可是眉宇之间却全然没有害怕的痕迹。我反而有些担忧他,害怕他为报前仇,太过急躁。
广正二十五年,孟昶立秦王玄喆为太子,居然真的是玄喆,他今年应该有二十六岁了,我匆匆在宫里见过他几次,可是每次谈话都不能尽兴,对于他,我也有深深的愧疚,本来他在宫里如履薄冰,乖巧懂事,可是因为我的溺宠,他渐渐失去了危机意识,变得越来越贪图享乐,都是我的害的。
孟昶另用王昭远、韩保正、赵崇韬等分掌机要,总内外兵柄。记得当年孟昶重用王昭远掌枢密院事时,太后当时说过:“哀家曾经见过唐庄宗渡过黄河同梁国军队作战,又见到先帝在并州抵御了契丹的军队,后来进入四川,平定了两川,当时将士们如果没有军功是不能带领军队的,因此士兵害怕他又拥护他。现在,你任命的王昭远出身低微,而且韩保正等人都是世家子弟,一点也不懂军事,依靠你的信任掌握重要职务。虽然现在是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但一旦战争爆发,这些人有什么智谋能抵御得强敌呢?依哀家看高彦俦是太原人,忠诚可靠,军事上也十分熟练,这个人可以重用,其余的你身边的人,都不能担任重要职务。”
只是当时不知为何,孟昶没有听从太后的建议,反而更加重用王昭远。
第二年,大宋朝廷更加兴盛,已经攻下了荆、楚两地,可惜如今的孟昶已经完全不是当年的孟昶了,有时候我宁愿他还是当年的那个他,运筹帷幄,披荆斩棘,当成都府传来消息,说是孟昶打算听从宰相李昊的建议,向宋庭投降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幸好此建议被王昭远阻拦,孟昶又写了密信派遣孙遇、杨蠲、赵彦韬等人送到北汉,约请太原的北汉政府共同出兵对付大宋王朝。哪知中途赵彦韬背叛了我们蜀国,居然将密信送到了大宋朝廷邀功,这下给了宋廷一个名正言顺的讨伐借口。
十一月,宋帝赵匡胤命令忠武节度使王全斌,担任凤州路行营前军兵马都部署;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刘光义,担任归州路行营前军兵马副都部署;内客省使、枢密承旨曹彬担任都监。大举集合步骑兵六万人,分路攻蜀。
孟昶得知宋军消息后,命令以王昭远为都统,赵崇韬为都监,韩保正为招讨使,率军抵御。
十二月,北路王全斌从凤州入境,攻占了兴州,后蜀军队先锋史延德、韩保正率军在三泉砦迎战,后蜀军队战败,韩保贞被俘虏。宋军获得后蜀军粮三十万,后来宋军到达罗川,后蜀军队大败而逃跑。
王昭远三次组织军队进攻,三次都被宋军打败了。他一向自负熟读兵书,却面对宋军的袭击,一点招架余地都没有,
宋军攻克剑门天险,王全斌率军进攻,王昭远和赵崇韬被俘。于此同时,玄喆率领的军队还未到达听闻剑门死守,惊慌逃跑。
而此时,我和鱼丽带着霜合和子谦,由彭岩护送着赶回成都,因为连连战败的消息,让高彦俦极度不安,他们不再放心将我们留在夔州。
临行前夜又是免不了一番伤悲与不舍。
霜合很早就入睡了,她根本不知道外面正发生了什么事,在父亲的庇佑之下,她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累极了,便睡了,可是高彦俦已经有好几晚难以入眠。
我靠在他的肩头,坐在石阶上看着天边的月亮,一遍一遍地唱着《实心曲》,在只有我们两人的夜晚,“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想起在蜀宫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倚在窗台上看过多少晚的月亮,有时皎洁,有时凄冷,有时朦胧,或因流云遮掩,或因心境变化,但却都在心上烙下了一个月亮的影子。
嫁给他的十几年里,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开心的时候,我有他有霜合。春天,我们畅游在满山坡开遍的桃花里;夏天,我们一起去田野里抓萤火虫;秋天,我们在秋风飒爽里看风筝翩飞;冬天,我们在山上拥炉赏雪。我从来没有奢望过我的人生会变得这样多姿灿烂,可是当它真的变成现实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是多么不愿失去它,他们是我的全部。
“彦俦,我不想走!”我静静地开口,语气坚定无比。
“傻瓜,你们必须得走!我该早送你们走的,如今已是晚了,不能再耽搁了!”他仰望着星空,手臂更加收紧了。
我仰头看着他,用手轻柔地摩挲着他的脸,有些微微扎手,眉间连日来都是轻轻皱着的,我的眼眸湿润了,靠进他的怀里,紧紧圈着他的身子,哽咽道:“可是!我真的不愿走!自从你们决定马上送我们走,我心里就一直不安!你是怕我出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只要你有事,不管多远,我还是会和十几年前一样,骑着烈火飞奔着去找你!”
“我不许!”他语气坚定凝重,带着一丝不可动摇。他低头看我,眼眸深情似海,“如今有了霜合,你再不能任性而为,答应我,假如我有事,一定要活下去,为了我更为了霜合!”
我伏在他怀里哭泣起来,我知道我不能摇头,可是我心里一点儿也不想答应他,若是失去他,那是比让我死更难受的事,可是一想到霜合,我就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他知道我的性子,不说话并不代表我答应了,他柔声道:“我会为了你们,为了百姓,守住夔州,守住成都,你们一定要等我凯旋而归!”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听到凯旋之音,可是我信他,他一定会死守夔州,他不会失信于我,更不会失信于蜀中百姓。
今晚的月亮依然皎洁,却因心境变得凄清。
第二十九章 躲避追兵
宋军的另一路军队由刘光义率领,从湖北归州出发,连破数只蜀军,直逼夔州。
彭岩带着我们从夔州后方出发,尽量避免遇到别路而来的宋军。我知道,彭岩送了我们去往成都,他还是会快马加鞭折返的,鱼丽一路上也忧心忡忡,彭岩是个不捣龙潭心不死的汉子,他一定会和宋军奋战到底。
行了两日,夜宿在树林之中,这里看起来草木茂盛,我们人多,又带着两个小孩,若是要躲也容易躲些。虽然路线变长,但至少更加安全。
四野看起来很是安静,我让烈火慢下来,慢慢走着,若一直疾奔,我受的了,坐在我身前的霜合也受不了。烈火虽然还是很精神,但是毕竟也老了,长途疾奔,他也快要体力不支。
熟话说祸不单行,果然是没错!我们正想歇歇脚,忽然对面不远处想起了马蹄声,我们全部的人精神紧绷,若是自己人倒好,若是敌军那就麻烦了。我们虽然都改了装束,但彭岩可否能不露陷呢。
我道:“快,扭转马头避在路边,若是敌军,希望他们看在我们是寻常百姓,不足为惧而放过我们!”
彭岩道:“没错,我们就是赶路的一家人而已,快!”
我们退到路边,暗自祈祷来的一定要是蜀军,但或许也是跟我们一样的赶路人,索性来的时有三匹马,寻常装束。我们方才镇定下来,但不知对方什么来历,还是不动声色的好。
我们对视了一眼,强自镇定下来,霜合柔柔眼睛,抬头问我,“娘,怎么不走了?”我低声道:“记住,待会儿什么话也不要说!”霜合似懂非懂地看着我,许是我的脸色很差,她倒真的不敢说话了,子谦十三岁了,比霜合大两岁,他们显然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乖乖地闭着嘴巴!
越来越近了,陡然见到这些没见过的人,心中还是一阵乱跳,装着不经意地转开头,却见彭岩一直盯着那三人,我忙向他看去,他看到了我的眼神,才转开了头。
一共有三乘马,眼看已经跑过了,我暗自庆幸,忽然一骑停了下来,其他两骑跟着折返,在我们跟前踱着步,其中一人一脸凶神恶煞,厉喝道:“什么人?”
我抢在彭岩之前答道:“哦!小妇人带着妹妹、妹夫和两个孩子住在这附近,是回乡探亲的!请问大哥有什么事?”
“是吗?”另一人高高瘦瘦,一双眼睛精明地很,不住地打量着我们,“看夫人和两位气质不像是寻常百姓啊!”
我忙笑道:“什么气质啊,不过是些种田的乡下人,万事不理的,若是几位大哥没有别的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第三人五大三粗不赖烦地道:“好了好了!问那么多干嘛?我们是来探路的,问问他们去往夔州是不是走这条路?”
彭岩冷冷道:“几位爷是要去夔州?那里快要兵临城下,几位还是不去为妙!”
精明的高瘦子奇怪地打量了一下彭岩,鼻子里哼出一口气,道:“是去夔州,不止我们三人!”
不好,这句话是要钓彭岩的话,听他们口音根本不是蜀中人士,就算高彦俦他们本来是太原人,在这里待久了,也有了我们这里的口音。我正要止住彭岩话头,鱼丽已经道:“相公!”她装作一个胆小怕事的无知夫人,“我们不要惹事的好!我们还是走吧,夔州就在前面,几位爷快去吧!”
高瘦子看了看鱼丽,忽然讥笑道:“听说守夔州的是高彦俦,他不是很多年前就被周国的军队打败了吗?这样无用的人能守住夔州吗?”
我刚勒转马头,听到这几句话也是怒冲心来,忍不住要给对方些教训,但看他们身手和口音根本不是蜀中人,说不定是敌军潜伏在属地的探子,这才将心头火气压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头催促道:“妹妹、妹夫,我们走!”
鱼丽已经要向我走来,可是彭岩还愣在那里,我暗叫不好,他该不会以为就这三人好打发吧!他手上青筋突显,怒目圆睁,“就凭你们也配说高将军!”
他手中的大刀唰地一声抽了出来,愤怒地砍向那三人。高瘦子显然已经预料到了,正等着彭岩出手,其他两人完全没有准备,但是他显然预料错了彭坦的本事,没几下便没打的没有招架的余地。
我全身心地注意着彭岩的打斗,鱼丽更是手心捏紧。霜合忽然拍手笑道:“彭伯伯打的好,谁叫他们侮辱我爹的……唔……”我赶紧捂住霜合的嘴,心中大惊,可是已经晚了,我看到那高瘦子眼中突冒精光,看了看彭岩不再恋战,趁着彭岩和另外两人打斗的时候,向我这边奔来。
我赶紧勒紧缰绳,烈火前身力气,用脚去踢向我们这边冲来的马,谁知那人只是迅速奔过,并未向我们做什么了,我缓过神来,彭岩已经解决掉了那两个人了。
我看着高瘦子跑过的方向,身上冷汗直冒,道:“他们一定还有人,说不定对我们不利,现在我还不知他们有多少人,成都是暂时回不去了,我们只有回夔州!”
彭岩大刀回鞘,哼了一声,“这些人也没多大本事,我彭岩见一个杀一个!”
“爹好厉害!”
“彭伯伯好厉害!”
“你还说!”我厉喝一声,霜合吓得赶紧住了嘴。
我们三人又往回赶,这一次是马不停蹄,不住地跑,可是马尔都已经累了,再逼它们也跑不快!
没多时我们就被身后的马匹追上来了,那高瘦子赫然便在其中,一共有二十乘之多。彭岩道:“来不及了,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们!”
鱼丽担忧地叫道:“彭岩”
“来不及了,你们快走,一定不能被他们抓到!”
“彭岩……”
“爹……”
我最后看了一眼彭岩,此时不能有一点耽搁,我狠拍了一下鱼丽的马,马儿飞快地跑了出去,我接着将马鞭狠狠地朝烈火身后打去,烈火吃痛,飞快地跑了出去。
可是很快,我便发现我们已经迷了路,在这山林中不停地兜着圈子,我忙道:“快停下,我们迷路了,要是再这样转下去,难不保会遇上敌军的人!”
鱼丽跟着我停了下来,在这焦急时刻,更加认不得路了。鱼丽担心彭岩,一脸忧色,我道:“彭岩身手很好,一定不会有事的,何况这又不是拼命!”
鱼丽双眼通红,急的快要掉下眼泪,就算当年我见她将自己的手臂伤成那样也没有哭过,“彭岩是一根筋的人,说不定他根本就不会逮着机会逃走,他一定会跟他们拼命的!”
“就算是拼命,彭岩也不一定会吃亏!”
“可我们只是看到二十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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