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脂滴在烂树叶上劈啪作响,我愣愣地瞧着地上,觉得很一只冰冷的无情的手正在拉扯着我,让我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剩下心痛的感觉。
阿豹在我身边劝说着,阿虎在一旁默不作声地低头早,我颓然蹲了下来,低头看着腐烂的树枝和发出阵阵恶臭的淤泥,一瞬间,万念俱灰,难道……我不敢想下去,不会有豺狼虎豹叼走他的。
忽然,火光之下,有一块不同于树叶的东西,深蓝色的,我颤抖着手伸出去拾起,是一块碎步,很像是高彦俦衣襟上的一块。狂喜掩盖了我所有的感官,我拿着火把,趴在地上,四处寻着,应该就在这附近。
阿虎、阿豹也看到了我手中的布,围拢过来搜寻着。刚刚走过时,身边有一处灌木,我们用火把照过,没有人,可是这是我却觉地有什么在揪着我的心,我一步步走过去,小心地扒开灌木丛,面前是黝黑的一片,我用火把去着,看到了些松散的枯叶。
“小心!”阿豹护住我,但是他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那黑沉沉的一片不是别的,是一个黑洞,阿虎先是惊呼了一声,然后抢先一步走了过去。我有点滞后,因为心里实在是太害怕!
“将军!”当阿虎呼叫出来时,我身子一抖,快速冲了过去。
我扑在洞口片,看着被火光照亮的高彦俦的脸,一下子哭了出来。
我们合力将他从深洞里救了出来,也多亏这个洞,他才没受到野兽的攻击。我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脉搏,很细微,但却一直在跳,我欣喜若狂,不断地呼唤着他,他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一点知觉也没有了。
脸上擦伤很严重,应该是掉下山岭的时候,被树枝或石块刮的,刚刚台他上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他的右腿骨已经断裂开来,左臂有刀伤,背部中箭,腹部也被划了一刀,再加上滚落山岭,整个人看起来触目惊心。伤口的血好在已经凝固,看来他在昏迷前先给自己止了血。
我顾不上悲切,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将他的受伤处的衣服撕开,阿豹往回奔去,那边山坳里有一处很小的水泉,他用竹筒装满水回来清洗伤口,我上了药,将他的腿骨接好,用树枝夹住。好在那些伤口都不深,不然还未等及我们来,他就支撑不住了。
往他嘴里喂了几口水,我长长呼出一口气,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充满腐臭的枯树叶里……
高彦俦一脸哀伤疲惫,无力地靠坐在泉眼边,我从来没有看过他这样无助的模样,他给我的感觉是永远都对未来充满希望,朝气蓬勃的模样。
阿虎和阿豹更没有看到过他这样的样子,远远地坐着,不知如何是好。
我缓缓地走过去,他的身子震了震,但是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过身来。我跪坐在他的身边,伸手伏在他的肩头,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无声的依偎,只想这样静静的陪伴着他,什么安慰的话都是无用的,难道要我说:“这次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或是,“你下次一定可以将对方打趴下,斩杀他们的士兵!”
我知道都是没用的,他心里的伤口需要自己去慢慢愈合,直到有一天他云淡风轻地跟我说起,他如何如何被对方砍了数刀,如何如何躲过追兵逃到这里来。
但是他显然比我预料的恢复地跟快,因为我听到他喉咙里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似乎要开口说话。
我伏在他的肩头静静地等着,他忽然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放在掌心慢慢摩挲着,“绮回……”之后又没了声响。我“嗯”了一声静静地等着,我只想让他知道他的身边一直有我。
“绮回,你知道吗?这是我最惨烈的一次失败!当时我方的溃军疯狂地向我们涌来,你没见到那样的场景,是害怕,从来没有过的害怕。我在敌人的大刀之下时,被这一场景震撼了,迟疑了一下,就只是迟疑了一下,就被对方步步紧逼,失去了先机……”他深吸了一口气,要让他亲自承认自己的失败,该是怎样的难过!
“青泥岭……呵呵……当我失足滑落山岭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着什么吗?我在想……就算我活下来,也不知如何回去面对你……”他的语调沉重而又忐忑,身子更是剧烈地颤抖起来,我知道他是在压抑着自己悲痛的情绪。
可是我能如何,我只有紧紧地按着他的身子,环抱住他的腰,将自己的心口贴着他的背,让他感受到我的温暖,我尽量将我的语调变得很柔和,“在绮回心里,你永远是最英勇的将军和最完美的丈夫,从来不曾改变,将来也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无论别人如何看你,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厉害的,排在第一位的丈夫!”
“绮回?”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几分不安,和很多的不确定,我知道他心里想到了什么,因为我从来没有对他这样说过话,说过这样的话!
他转过身来,让我看见他不安的脸,伸手将我拥入怀中,我小心地挪动着位置,怕伤到他的伤口。他喉头动了几下,但始终没有说出话,最后只是低低地呼唤着:“天哪!天哪!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我笑着紧贴在他怀里,用手摩挲着他略带胡渣的下巴和不安扭动的脖子,“不仅是你终于等到这一天,我也终于等到这一天,我好不容易盼望而来的幸福,不允许有任何原因来破坏他,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好好补偿你,我要你做我心目中永远朝气蓬勃的高彦俦!我们还有霜合不是吗?回去后霜合一定会出来迎接你,她牙牙学语的样子真的好可爱,你马上就能听到她叫你爹了……”
他用下巴低着我的头,满足地低叹一声,“真的……很幸福!”
第二十四章 喜乐
我们从青泥岭回来之后,孟昶并无怪罪,以虽无功劳却有苦劳的名义,加封高彦俦为右奉銮肃卫都指挥使。孟昶跟我一样都是极其了解他之人,这件事对他来说也是大受打击,所以封了指挥使给高彦俦,希望他能忘掉那以前。
此时败仗之后,秦、成、阶、凤四州又纳入了周的版图。似乎孟昶往外扩张的心又一次被熄灭了,他分遣使者聘能人于南唐、东汉,用以扩张形势。
之后,孟昶为防范周国,亲自带兵巡视北边城塞,并做好各种抵抗周国的武器和军队准备。其后数年,蜀国和周国关系一直僵硬,两方所得战俘都不予放回,周国更要蜀国以臣礼待之,孟昶更觉欺人太甚,不予屈服。此外,倒一直并无多大战事,蜀国再次安稳平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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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夏的午后,我们刚从西岭雪山归来,若不是霜合嚷着想念子谦哥哥,我们可能会多留几天。
才进了门,霜合就迫不及待地从高彦俦身上下来,嘴里嘟囔着:“子谦哥哥在哪儿?我要去找他!”高彦俦对她的又蹭又踢最是没办法,只好放她下来,她的脚一沾到地,也不管自己路走的稳不稳,就一溜烟的跑进去了。
“霜合……慢点!”里面传来了一声轻柔的低叱,鱼丽端着果盘从内堂走出来,笑道:“路上肯定累了吧,快吃些西瓜、点心!”
她将果盘放在桌上,笑看着我们。
我伸伸腰背,一屁股坐了下来,随手拿了一块小点心塞嘴里,却被高彦俦一巴掌拍在手上,提醒道:“吃相!吃相!都是当娘的人了,都不注意着点!看来昨晚对你的教训还不够!”
“咳——咳咳咳!”我一口糕点哽在喉咙里,脸上大臊,此时一定满脸通红,高彦俦赶紧起身拍着我的背,我羞恼地瞪他一眼,他怎么可以当着鱼丽的面说这些?他向我死皮赖脸地笑笑,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向鱼丽看去,她正低着头,肩膀很慢地抽动着,看来正在掩嘴偷笑。
我更不好意思了,端起果盘道:“我们进去凉亭里吃吧,子谦和霜合应该在院子里玩,我们顺道看着他们!”说完,也不等他们回答,便快步走进去了。
等我在凉亭坐定,他们才走进来。外面紫藤花架下,有一个小小的秋千,霜合喜欢坐在上面玩,此时她正央求着身后的子谦道:“子谦哥哥……再高点……再高点啊……再用劲一点嘛!”
霜合的浅荷色的衣裙在空中随风飞舞,双脚高高的翘起,露出一截红色的绣鞋,她微眯着双眼,样子颇为享受。只是苦了子谦在她身后死命地推着,子谦也只比她大两岁多而已,哪有那么大的力气,可是他就是被霜合吃地死死的。
也不知道子谦像谁,说他继承了彭岩的耿直吧,可没彭岩的那个脾气,要是彭岩此时被一个小女孩吆喝,一定转身掉头就走,或是打上一架。说他继承了鱼丽秀雅的外貌吧,可没鱼丽的机灵劲,也许他的妥协只是面对霜合,我见过别的小丫鬟央他吹奏一曲,可我看出他当时并不想表演吹笛子,但是他仍然礼貌地点点头,拿出笛子,都要放在嘴边了却忽然说他想起了母亲交代的功课没有做,丫鬟们只好放过他。看来,彭子谦的内心纤细程度不亚于鱼丽。只是文质彬彬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他的父亲。
我见霜合实在有些过分了,忙着吆喝一声:“霜合,不许欺负子谦哥哥哦!”
她转过看向我,甜甜一笑,嘴里乖乖地答应着:“知道了!”可下一刻,又叫道:“我走的时候,你说过我走多少天就推多少次的!快点哦,还有十几下呢!”
我无奈地向鱼丽道:“真的不知道你家子谦像谁了!”
鱼丽宠爱的看向子谦,笑道:“彭岩说这样倒好,以后可以考取功名,不用像他一样做个大字不识的武将!”
“你们在说我什么?”
正说着,彭岩便大步走进了凉亭,看样子刚从军营回来,鱼丽连忙递上了一块西瓜,他大口啃着,用目光询问着我们。
我道:“在说你家子谦呢!怎么一个男子汉总被霜合欺负,一点也不像你啊!”
彭岩转头看了一眼子谦,此时子谦正汗如雨下,他“哦”了一声,道:“我倒觉得霜合简直像极了你,哦!不!是你们两个!又调皮,又大胆,还常常表现地像个女英雄!我正想问问你们是怎么生出这样一个女孩子的?”
我大臊,真想将手中的西瓜皮向他头顶上扔过去,口中嚷道:“好你个彭岩,真是不学好!看来你是跟鱼丽呆久了,也变得跟她一样爱打趣人了!”
“哈哈!”高彦俦笑着抓住我的手,免得我一激动真的将西瓜皮给扔过去,“我平时认为你的嘴巴是够厉害的了,想不到现在连彭岩都说不过了!”
他悄悄凑近彭岩,用我和鱼丽都能听见的低语道:“你戳中她死穴了!”
我反手狠狠地掐他的手。
凉亭里正笑声不断,紫藤架下传来了一阵笛声,我们转头看去。
只见秋千已经停摆,子谦站在秋千边,唇上吹着一只通体碧绿的笛子,阳光从疏疏密密的藤蔓中照下来,给他的脸上渡上了一个柔和的亮光,俊秀的脸庞展露无疑,笛声虽然还稍显稚嫩可是却极其好听。
霜合难得安安静静地坐着,扬着秀丽的脸庞看着子谦,一段稚嫩柔美的歌声从她的唇边滑出:“太阳出来嘛一点红喔,那月亮出来哟都像弯弓喔,那星星啦出来喔都悬吊吊哎,那雷公忽闪哟闹哄哄!”
鱼丽掩嘴笑着:“这都唱的什么歌啊?跟子谦的笛声一点也不和!”
我道:“那是上次去泸州纳溪时,跟那里的的百姓们学的!”
子谦也发觉了霜合只是跟着自己的调子唱,根本没理会他吹的笛声,忙跟着霜合的曲调走,虽然和地七零八落的,但是总算跟地上!
高彦俦赞道:“子谦真是极有天赋,不出几年,他的笛子该吹的连师父都甘拜下风了!”
彭岩也不忘夸回去,“哪里!霜合的歌才唱得好,也不知得了你们谁的遗传,小小年纪这嗓子就不得了啊!”
高彦俦向我笑着眨眨眼,口不择言地答道:“那是当然,我女儿的歌那是一定得好的!”我也回笑了一下,据他私下里说霜合的歌声大有青出于蓝的架势。
凉亭里言笑熙熙,紫藤架下歌声不断,这和乐安详的一切都好像是在梦中才有的。多年夫妻,高彦俦只需瞟我一眼就知道我心中所想,他温暖的眸子看着我,唇边荡漾着快乐的微笑,我反手握住他的手,一切尽在笑颜中。
有家丁匆匆进来,递了一份请柬给我,“这是刚刚宫中侍卫送来的,说是给夫人!”
我接过来,有一股茉莉的清香,雪白的宣纸上绘着一串雪白的茉莉,上头写着邀我和霜合三日后牡丹苑一聚,落款是花蕊夫人。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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