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固定的“根据地”,而只是像李自成那样东游西蹿的“流寇”。此外,晁盖等人如果是在冀豫边境的五花营劫取的生辰纲,那么到太行山可以说是“就近”;如果是在郓城县附近的黄泥冈劫取,那么到梁山泊落草倒是“就近”了。
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十九回(10)
第二,晁盖等人被宋江放走以后,就上了梁山泊,直到派刘唐下山给宋江送金子,期间没有发生过和官军之间的任何战争。什么何涛,什么黄安,都是施耐庵编出来的故事。
第三,晁盖派下山来送金子的,的确是刘唐,但是送的不是一百两金条,而是一对金钗。——这比较符合实际。山寨草创,可能还没有一次性拿出来一百两黄金的实力。
第四,阎婆惜不是宋江的“外室”,而是一个娼妓。也就是说,宋江是个嫖妓女的嫖客,不是一个“不爱女色”的好汉。
施耐庵根据《大宋宣和遗事》改写为《水浒传》的时候,或参考了当时的戏曲和民间传说,或出于自己的主观想象,把宋江和阎婆惜之间的关系说得更加丰满,也借机把宋江尽力美化一番,在他的“慷慨好施”上多做一些文章。
这回书中对宋江的描写,都是烘托,都是尽力在为宋江涂脂抹粉,为他后来到梁山泊当统领制造空气。
对于这一回书的结构,金圣叹的赞语,虽然过于溢美,但也还言之成理:
此书笔力大过人处,每每在两篇相接连时,偏要写一样事,而又断断不使其间一笔相犯。如上文方写过何涛一番,入此回又接写黄安一番是也。看他前一番,翻江揽海,后一番,搅海翻江,真是一样才情,一样笔势,然而读者细细寻之,乃至曾无一句一字偶尔相似者。此无他,盖因其经营图度,先有成竹藏之胸中,夫而后随笔迅扫,极妍尽致,只觉干同是干,节同是节,叶同是叶,枝同是枝,而其间偃仰斜正,各自入妙,风痕露迹,变化无穷也。
此书写何涛一番时,分作两番写;写黄安一番时,也分作两番写,固矣。然何涛却分为前后两番,黄安却分为左右两番。又何涛前后两番,一番水战,一番火攻;黄安左右两番,一番虚描,一番实画。此皆作者胸中预定之成竹也。夫其胸中预定成竹,即已有如是之各各差别,则虽湖荡即此湖荡,芦苇即此芦苇,好汉即此好汉,官兵一样官兵,然而间架既已各别,意思不觉都换。此虽悬千金以求一笔之犯,且不可得,而况其有偶同者耶!
宋江婆惜一段,此作者之纡(yū迂)笔也。为欲宋江有事,则不得不生出宋江杀人;为欲宋江杀人,则不得不生出宋江置买婆惜;为欲宋江置买婆惜,则不得不生出王婆化棺。故凡自王婆求施棺木以后,遥遥数纸,而直至于王公许施棺木之日,不过皆为下文宋江失事出逃之楔子。读者但观其始于施棺,终于施棺,始于王婆,终于王公,夫亦可以悟其洒墨成戏也。
秃翁曰:“可惜王伦那厮,却自家送了性命。昔人云:‘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岂特造反,即做强盗,也是不成底。尝思天下无用可厌之物,第一是秀才了。”
李贽评:梁山泊用兵,仿佛孙吴(而)更妙。在三阮水战,又是孙吴所不及。
王望如曰:林冲杀伦自立则为小人,杀伦立盖则为君子。晁盖谋夺头顿则为小人,义让头领则为君子。论者议林冲报王伦三限之仇,晁盖设吴用机变之巧,夫禅受尧舜,不免公中之私;征伐武汤,且有仁中之杀。然则泊上举动,正未可苛求也。排列十一座,各当其材;循资而不抑,破格而不滥,声气渐广,党羽日繁,天下闻之者,不以为打村劫舍之强人,以为代天行道。遍掠诸郡,祸及朝廷,伊谁之咎欤!
又曰:何涛割耳,黄安生擒官兵畏泊如虎矣。乃晁盖不恃威而恃德,于劫商之役,则曰不可伤人;不聚财而散财,于行赏之日,则曰不可偏薄。感宋押司、朱都头私放之恩,则月夜致谢;念阮小五、阮小七之义,则置屋安居。如此行仁讲让,治天下何难,独奈何不正用之而邪用之?不大用之而小用之?月夜冒险,刘唐视死如饴;受一辞九,宋江视金如粪。不能报押司之恩,反几丧押司之命,危哉危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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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二十回(1)
虔婆①醉打唐牛儿 宋江怒杀阎婆惜
① 虔婆——本指妓院的鸨母或妓女的母亲,也用来骂老妇人。
话说宋江别了刘唐,乘着月色满街,信步回自己下处来,却好遇着阎婆,赶上前来叫着说:“押司,多日托人相请,好贵人,难见面!就是小贱人有些言语高低,伤触了押司,也应该看老身薄面。我自会教训她,给押司陪话。老身有缘,今晚遇见了押司,同走一遭儿去。”
宋江说:“我今天县衙里事务忙,分拨不开,改日再去。”阎婆说:“这个使不得。我女儿在家里专望,押司胡乱温顾她一下就是了。怎么竟这样撇得下?”宋江说:“的确忙了些个,明天准去。”阎婆说:“我今天一定要你去。”一面把宋江衣袖扯住了,一面发话说:“是谁挑拨你的?我们娘儿两个下半世过活,可都靠着押司呢。外人说的闲是闲非,都不要听他的。〖老婆子当然知道女儿和张文远的事情,也知道宋江正是为此而不去她家,所以这样说。〗押司要自做个主张。我女儿有什么差错,都在老身身上。押司就跟我去走一遭儿吧。”〖老虔婆拿出当年给女儿拉客的本事来了。〗宋江说:“你不要缠。我的事务真的分拨不开。”阎婆说:“押司就是误了些公事,知县相公不见得就会责罚你。这一回错过,下一次可就难逢了。〖这一句,竟成了谶语。〗押司非得和老身去走一遭儿不可。到了家里,我还有话告诉你。”
宋江是个快性子的人,被那婆子缠不过,就说:“你放了手,我去就是了。”阎婆说:“押司可不要跑了呀,老人家赶不上。”宋江说:“我怎么会这样!”两个人相跟着,来到门前,宋江站住了脚。阎婆把手一拦,说:“押司来到这里了,终不成不进去吧?”宋江走到里面凳子上坐了。那婆子是乖觉的,生怕宋江走开去,就傍在身边坐了,叫着说:“我儿,你心爱的三郎在这里。”
那阎婆惜倒在床上,对着一盏孤灯,正在心烦意乱,只等着小张三来;听见娘叫“你心爱的三郎在这里”,那婆娘只以为是张三郎来了,〖可见她娘知道女儿和张三的奸情。〗慌忙起来,把手掠一掠云鬓,口里喃喃地骂着说:“你这短命的!等得我好苦!老娘先打你两个耳刮子!”飞也似地跑下楼来。〖写阎婆惜等情郎的心态惟妙惟肖。〗
阎婆惜在楼梯边的槅子眼儿里一张,堂前亮着琉璃灯,照见是宋江,那婆娘翻转身又上楼去,依前倒在床上。〖这一段的描写,有些过份。阎婆惜虽然不是宋江买来的小妾,但也是经过王媒婆撮合,是半公开的“外室”,从人情道理上说,连人带房屋家具都是属于宋江的,阎婆惜即便有“外遇”,也不敢这样嚣张。〗阎婆分明听见女儿的脚步下楼来,又听见再上楼去了,婆子又叫着说:“我儿,你的三郎在这里呢。怎么倒走回去了?”那婆惜在床上答应说:“这屋里有多远,他不会上来!他又不瞎,怎么自己不上来,还要等我去迎接他!”絮絮聒聒地没完没了。阎婆说:“这贱人真个是望不见押司来,气苦了。〖真会转圜。〗这么说,也好让押司受她两句儿。”婆子笑着说:“押司,我同你上楼去。”
宋江听了那婆娘说的这几句话,心里有五分不自在;〖宋江在女人面前也真能受气。这就叫姑息养奸。一般人听见这几句言语,不是抬腿就走,就是上楼去打那女人一顿。〗只为这婆子来扯,勉强只得上楼去。
这是一间六椽①的楼屋。前半间安一副春台、凳子,后半间铺着卧房,贴里安一张三面棱花的床,两边都是栏杆,上面挂着一顶红罗幔帐;侧首放个衣架,搭着手巾;这里放着个洗手盆,一个刷子;一张金漆桌子上放一个锡灯台;边厢两个杌子;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仕女图;对床一字儿排着四把交椅。
① 六椽——老式的木结构房子,屋架上最高的一根粗横木叫梁或栋梁,两边依次逐渐矮的叫檩,在梁和檩、檩和檩之间每隔若干寸钉一根细木条,用来放瓦片或托板。因此一间房间的“进身”,可以用几椽来计算。一根椽的长度,叫做一椽。普通的民房,一般是梁的两旁各有三椽,因此称为“六椽”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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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二十回(2)
宋江来到楼上,阎婆就拖他进房里去。宋江就在杌子上朝着床边坐了。阎婆就在床上拖起女儿来,说:“押司在这里。我儿,你就是性子不好,总拿言语来伤他,恼得押司不上门来,闲时却在家里想他。我如今好不容易请得他来了,你却不起来陪句话儿,反倒使性子!”婆惜把手挡开,说那婆子:“你捣这鸟乱做什么!我又不曾做了歹事!〖分明做了歹事,偏还说嘴。〗他自己不上门,叫我怎么陪话?”宋江听了,也不做声。〖好脾气。〗婆子就掇过一把交椅来放在宋江肩下,推她女儿过来,说:“你且和三郎坐一坐。不陪话就算了,不要焦躁。”那婆娘哪里肯过来,反而去宋江的对面坐了。宋江低了头不做声。〖为什么不做声?大吵一场,然后走开,总可以吧?〗婆子见女儿也别转了脸,就说:“‘没酒没浆,做什么道场?’老身有一瓶好酒在这里,买些果品给押司陪话。我儿,你相陪押司坐着,不要怕羞。〖做娘的不知道自己女儿是婊子?还提“怕羞”二字?〗我一会儿就回来。”宋江寻思:“我被这婆子钉住了,脱身不得。等她下楼去了,我随后也走吧。”那婆子瞧出宋江有要走的意思,出了房门,门上有屈戌①,就把房门拽上,把屈戌搭了。宋江暗忖:“那虔婆倒先算计了我。”
① 屈戌——方言,一般叫“钌铞儿”,在门外锁门用的铁搭袢。
阎婆下楼来,先去灶前点起个灯;灶上烧着一锅洗脚汤,再加上些柴头;拿了些碎银子,出巷口去买了些时新果品、鲜鱼嫩鸡肥鹅之类;回到家中,都拿盘子盛了;取酒倾在盆里,舀半旋子,在锅里烫热了,倾在酒壶里;收拾了几盆菜蔬,三只酒盏,三双筷子,装了一托盘托上楼来,放在春台上;开了房门,搬了进来,摆满了金漆桌子。看宋江,还是低着头;看女儿,也脸朝着别处。〖多少时间了?阎婆又采购、又整治、又烫酒,至少要一个小时。两个人就这样僵着?〗阎婆说:“我儿,起来把盏酒。”婆惜说:“你们自己吃,我不耐烦!”婆子说:“我儿,爹娘手里从小儿惯了你性儿,在别人面上可使不得!”婆惜说:“不把盏就怎么的?终不成飞剑来取了我的头!”那婆子倒笑了起来,说:“又是我的不是了。押司是个风流人物,不和你一般见识。你不把酒也算了,且回过脸来吃盏酒儿。”婆惜只不回过头来。那婆子自己端酒来劝宋江。宋江勉强吃了一盏。婆子笑着说:“押司莫要见责。闲话都丢开,明天慢慢儿说。外人见押司在这里,多少眼红的不服气,胡言乱语,放屁辣臊,押司都不要听,且只管吃酒。”筛了三盏在桌子上,说:“我儿,不要使小孩儿的性子,胡乱吃一盏酒。”婆惜说:“别只顾缠我!我饱了!吃不得!”阎婆说:“我儿,你也陪侍你的三郎吃几盏。”婆惜听了,寻思:“我的心只在张三身上,谁耐烦相伴这厮!〖阎婆惜终究不是妓院里的“专职”妓女,而是个“串行院”的“兼职”妓女,所以没有妓女那种肯违心地接待自己不喜欢的嫖客的耐性。〗要不把他灌醉了,他必来缠我!”婆惜只得勉强拿起酒来吃了半盏。婆子笑着说:“我儿只是焦躁,且开怀吃两盏儿睡。──押司也满饮几杯。”
宋江被她劝不过,连饮了三五杯。婆子也一连吃了几杯,再下楼去烫酒。那婆子见女儿不吃酒,心中不高兴;刚才见女儿回心吃酒了,又欢喜起来,心说:“要是今夜晚兜得住,那人会连恨都忘了!且再和他缠一会儿,再商量。”〖可见婆子是为了拉住宋江,免得宋江记恨,以后不再管她们娘儿两个的生活。〗婆子一头寻思,一面独自在灶前吃了三大钟酒;觉得有些痒麻上来,又筛了一碗酒,旋了大半旋倾在注子里,爬上楼来,见那宋江低着头不做声,女儿也别转着脸弄裙子。这婆子哈哈地笑着说:“你们两个又不是泥塑的,做什么都不做声?押司,你不该是个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