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评水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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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评水浒-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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际上,比武双方如果实力相差太远,并不能显示取胜一方的勇武的。
  最后一段,写林冲进牢营以后的所见所闻所为,就比较贴近生活了。
  古今中外,监狱总是最最黑暗的地方。在监狱里从事管理的官吏走卒,也大都是黑心肠加铁心肠的人。他们大都只认识铜钱银子,不懂得人情道理。真正有良心、有学问的人,也不会去干这一行。不要说是古代了,就是新中国,也依然是监狱和劳改队、收容所里最黑暗。那里面,无法无天的事情层出不穷。
  幸亏林冲有柴进这样硬的后台做戳杆儿,身上又有银子。所以他能得到看管“天王堂”这样基本上不用劳动的“美差”。
  写差拨的小人嘴脸,如见其人,如闻其声;真是钱能通神,更能役鬼!
  《水浒传》中对于“牢营生活”的描写有许多处。不管是沧州的、孟州的还是江州的,基调大都一样,那就是:这是一个流氓专政、好人遭殃的地方!
  关于本回书的文笔结构,金圣叹老先生有一篇洋洋数千言的评语,几乎把施耐庵捧上了天去,认为司马迁的《史记》,也不过如此。尽管有点儿文过饰非,却也还能言之成理,不妨看看:
  ……松林棍起,智深来救,大师此来,从天而降,固也;乃今观其叙述之法,又何其诡谲变幻,一至于是乎!第一段先飞出禅杖,第二段方跳出胖大和尚,第三段再详其皂布直裰与禅杖戒刀,第四段始知其为智深。若以《公(羊传)》、《谷(梁传)》、《大戴(礼记)》体释之,则曰:先言禅杖而后言和尚者,并未见有和尚,突然水火棍被物隔去,则一条禅杖早飞到面前也;先言胖大而后言皂布直裰者,惊心骇目之中,但见其为胖大,未及详其脚色也;先写装束而后出姓名者,公人惊骇稍定,见其如此打扮,却不认为何人,而又不敢问也。盖如是手笔,实惟史迁有之,而《水浒传》乃独与之并驱也。
  又如前回叙林冲时,笔墨忙极,不得不将智深一边暂时阁起,此行文之家要图手法干净,万不得已而出于此也。今入此回,却忽然就智深口中一一追补叙还,而又不肯一直叙去,又必重将林冲一边逐段穿插相对而出,不惟使智深一边不曾漏落,又反使林冲一边再加渲染,离离奇奇,错错落落,真似山雨欲来风满楼也。
  又如公人心怒智深,不得不问,才问,却被智深兜头一喝,读者亦谓终亦不复知是某甲矣,乃遥遥直至智深拖却禅杖去后,林冲无端夸拔杨柳,遂答还董超、薛霸最先一问。疑其必说,则忽然不说;疑不复说,则忽然却说。
  譬如空中之龙,东云见鳞,西云露爪,真极奇极恣之笔也。
  又如洪教头要使棒,反是柴大官人说且吃酒,此一顿已是令人心痒之极,乃武师又于四五合时跳出圈子,忽然叫住,曰除枷也;乃柴进又于重提棒时,又忽然叫住。凡作三番跌顿,直使读者眼光一闪一闪,直极奇极恣之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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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八回(7)
又如洪教头入来时,一笔要写洪教头,一笔又要写林武师,一笔又要写柴大官人,可谓极忙极杂矣。乃今偏于极忙极杂中间,又要时时挤出两个公人,心闲手敏,遂与史迁无二也。
  又如写差拔陡然变脸数语,后接手便写陡然翻出笑来数语,参差历落,自成谐笑,皆所谓文章波澜,亦有以近为贵者也。若夫文章又有以远为贵也者,则如来时飞杖而来,去时拖杖而去,其波澜乃在一篇之首与尾。林冲来时,柴进打猎归来,林冲去时,柴进打猎出去,则其波澜乃在一传之首与尾矣。此又不可不知也。
  凡如此者,此所谓在天为云霞,在地为山川,在草木为花萼,在鸟兽为翚尾,而《水浒传》必不可以不看者也。……
  李卓吾曰:“施耐庵、罗贯中,真神手也!摩写鲁智深处,便是个烈丈夫模样;摩写洪教头处,便是忌嫉小人底身份。至差拨处,一怒一喜,倏忽转移。咄咄逼真,令人绝倒。异战!”
  王望如曰:进为柴世宗后裔,慕孟尝之名,行郭解之事,亦非圣世所宜有。然轻财好施,扶危济困,患难人多归之,当入太史公游侠传。视其待林冲置酒捐金,亦交谱一则佳话。
  又曰:洪教头自负才过林冲十倍,又恐东君胸中有林无洪,放出鄙夷之词以灭之。后世嫉贤宰相,得无类是。荣进虚怀善下,一心薄洪教头,一心爱林教头,又不肯以有尽之金钱供无穷之过客,借此演棒,平洪教头之气,试林教头之才,若以之司黜陟(zhì志),最能造就豪杰。惜乎其以草泽终也。
  

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九回(1)
第九回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陆虞候火烧草料场
  话说某一天,林冲正在街上闲走,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回头一看,认得是酒生儿①李小二。——当初他在东京的时候,多蒙林冲照顾;后来不该偷了店主人家的钱,被捉住了,要送官府问罪,又多亏林冲出面陪话,救了他免送官府,又替他陪了钱,方才脱免。京中安不得身了,又多亏林冲周济他盘缠,这才上路投奔亲友,不想今天却在这里撞见。〖一者突出林冲善心的一面,二者交代李小二的劣迹,也是突出林冲不分好歹、善于抹稀泥的一面。此外,《水浒传》中的“无巧不成书”,也实在太多了些。这说明作家在构思故事的时候,手法不多,还没有完全成熟。〗
  林冲问:“小二哥,你怎么也在这里?”李小二急忙行了跪拜礼,说:“自从得到恩人救济,小人到处投奔人不着,辗转来到沧州,投托一个酒店主人,姓王,留小人在店中做过卖②。他见小人勤谨,〖经过一次教训,倒是改好了。〗安排得好菜蔬,调和得好汁水,来吃的人都喝彩,因此卖买顺当。主人家有个女儿,就招了小人做女婿。如今丈人、丈母都死了,只剩得小人夫妻两个,就在营前开了个茶酒店。〖注意“营前”两个字。不是在营前,后文陆虞候怎么正好选中了他的店招待管营?〗刚才出来讨酒钱,不想遇见恩人。却不知为了什么事情会在这里?”林冲指着脸上说:“我因恶了高太尉,被他生事陷害,受了一场官司,刺配到这里。如今叫我管天王堂,还不知日后怎么样。不想今天在这里遇见你。”
  ①酒生儿——专指酒店的伙计。
  ②过卖——酒饭店里招呼座位、端饭菜的伙计。即堂倌。
  李小二就请林冲到家里坐,叫妻子出来拜了恩人。两口儿欢喜地说:“我夫妇二人正没个亲眷,今天恩人到来,就是从天上降下来的一样。”林冲说:“我是罪囚,恐怕会玷辱你夫妻两个。”李小二说:“谁不知道恩人大名!别这样说。衣服脏了破了,就拿来家里浆洗缝补。”当时就管待林冲酒食,到夜送回天王堂,第二天又来相请。从此,林冲常到小二家走动,小二也不时间送汤送水到营里去给林冲吃。林冲见他两口儿恭敬孝顺,常拿些银两给他做本钱。
  光阴迅速,秋尽冬来。林冲的棉衣裤袄,都是李小二浑家整治缝补。一天,李小二正在门前安排菜蔬下饭,见一个人闪了进来,〖注意这个“闪”字。〗在酒店里坐下,随后又一人闪了进来。小二一看,前面那个人军官打扮,后面这个走卒模样。两人坐下。李小二进去问:“可要吃酒?”那个军官取出一两银子给李小二,说:“先放在柜上,取三四瓶好酒来。客到了,果品酒馔,只管端上来,不必再问。”李小二问:“官人请什么客?”那人说:“烦你替我去牢营里请管营和差拨两个来说话。他要问你是谁请,你只说:‘有个官人请说话,商议些事务,专等,专等。’”李小二应承了,来到牢城里,先请了差拨,同到管营家里请了管营,都到酒店里。只见那个官人和管营、差拨,两个行了礼。管营说:“素不相识,动问官人高姓大名?”那人说:“有书信在这里,看了就知道了。——且取酒来。”李小二连忙开了酒坛,一面铺下菜蔬果品酒馔。那人叫讨一副劝杯①来,把了盏,相让着坐了。小二独自一个穿梭也似服侍不暇。那跟来的人讨了一个汤桶,只管烫酒。约计吃过几十杯,再讨了按酒铺放桌上。只见那官人说:“我自有伴当烫酒,不叫你,你别来。我们要说话。”
  李小二答应了,进房里对老婆说:“大姐,这两个人来得不尴不尬!”老婆问:“怎么不尴不尬?”小二说:“听这两个人的口音是东京人,并不认得管营;后来我送按酒进去,只听得差拨口里漏出‘高太尉’三个字来。这人莫不是和林教头身上有些挂碍?——我就在门前招呼他们,你去阁子背后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老婆说:“你去营中找林教头来认他一认嘛。”李小二说:“你不懂得。林教头是个性急的人,摸不着就要杀人放火。倘若叫他来看了,正是前天说的什么陆虞候,他肯罢休?做出事儿来,可要连累了我和你。你只去听一听再说。”老婆说:“说得是。”就去听了一个来时辰,回来说:“他们三四个人交头接耳说话,听不清说些什么。只见那个军官模样的人从伴当怀里取出一帕子东西递给管营和差拨。帕子里面的莫不是金钱?只听差拨口里说:‘都在我身上;好歹要结果他性命!’……”
  正说着,阁子里叫:“送汤来!”李小二急忙去里面换汤,看见管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小二换了汤,添些下饭。几个人又吃了半个来时辰,算还了酒钱,管营和差拨先走;然后那两个人低着头也出去了。
  ①劝杯——当时的习惯,几个人坐下来喝酒,每人一副杯筷,另外单设一个杯子,用来敬酒,叫做“劝杯”。
  不多时,只见林冲走进店里来,〖事有凑巧。如果早来一脚,当时就要上演全武行好戏了。〗说:“小二哥,连日好买卖?”李小二慌忙说:“恩人请坐;小二正要去找恩人,有些要紧话说。”林冲问:“什么要紧的事?”李小二请林冲到里面坐下,说:“刚才有个东京来的尴尬人,在我这里请管营和差拨吃了半天酒。从差拨口里漏出‘高太尉’三个字来。小二心下疑惑,又让浑家去听了一个来时辰。他们交头接耳,说话都听不清。临了,只见差拨口里答应说:‘都在我们两个身上。好歹要结果了他!’那两个把一包金银递给管营和差拨,又吃一会儿酒,各自散了。不知是什么样人。小人心疑,只怕在恩人身上有些妨碍。”林冲说:“那人生得什么模样?”李小二说:“五短身材,白净面皮,没什么髭须,大约有三十多岁。那个跟的也不高大,紫赯色面皮。”林冲听了大惊,说:“这个三十岁的正是陆虞候!那泼贼竟敢来这里害我!〖有什么不敢的?这叫“一不做,二不休”!也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是让我撞见,叫他骨肉成泥!”店小二说:“只要提防他就是了;岂不听古人说:‘吃饭防噎,走路防跌?’”
  

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九回(2)
林冲大怒,离了李小二家,先去街上买了把尖刀,带在身上,前街后巷到处去找。李小二夫妻两个捏着两把汗。当晚无事。
  第二天天明,林冲起来,洗漱了,带上刀,又去沧州城里城外,小街夹巷,团团找了一天,牢城营里面也没动静。过来对李小二说:“今天又没事儿。”小二说:“恩人,但愿如此。只要你自己放仔细就好了。”林冲回天王堂,又过了一夜。在街上找了三四天,不见消息,林冲心中也慢慢地淡了。
  到了第六天,管营来叫林冲到点视厅上,说:“你来这里许多日子了,有柴大官人的面子,却不曾抬举你。这里东门外十五里,有一座大军草料场,每月单是来纳草料这一项,就有好几贯例钱可得。原来是一个老军看管。如今我抬举你去替老军来守天王堂,让你去那里得几贯盘缠。你和差拨就去那里交割吧。”林冲答应说:“小人这就去。”〖林冲答应得很痛快,并不怀疑管营会有有什么举动。〗
  林冲当即离了牢营,来到李小二家,对他夫妻两个说:“今天管营拨我去大军草料场管事,你看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李小二说:“这个差使比看守天王堂更好。那里收草料的时候,有好些贯例钱可收。往常不用钱买,是不能够得到这个差使的。”林冲说:“他不害我,反倒给我好差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李小二说:“恩人,不要疑心。只要没事儿就好。只是离小人家更远了,过几天有工夫了就去看望恩人。”就在家里安排几杯酒请林冲吃了。
  两人相别了,林冲回到天王堂,取了包裹,带了尖刀,拿了条花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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