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评水浒》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吴越评水浒- 第3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第二天,众泼皮商量,凑些钱物,买了十瓶酒,牵了一头猪,来请智深。都在廨宇里安排了,请鲁智深居中坐下,两边一带坐着那二三十个泼皮,一起饮酒。智深说:“什么道理,叫你们众人坏钞?”众人说:“我们有福,今天得师父来这里,给我等众人做主。”智深大喜。吃到半酣里,也有唱的,也有说的,也有拍手的,也有笑的。正在那里起哄,只听门外老鸦呱呱地叫。众人有扣齿的,也有人说:“赤口上天,白舌入地。”①智深说:“你们做什么鸟乱?”众人说:“老鸦叫,怕有口舌。”智深说:“哪有这话?”那种地道人笑着说:“墙角边绿杨树上新添了一个老鸦巢,每天直聒到晚。”众人说:“搬梯子上去拆了那巢就是了。”有几个说:“我们这就去。”智深乘着酒兴,也到外面去看,果然绿树上一个老鸦巢。众人说:“搬梯子上去拆了,也得个耳根清净。”李四就说:“我来盘上去,不要梯子。”智深相了一相,走到树前,把直裰脱了,右手向下,把上身贴着树,用左手抱住上截,把腰只一挺,将那株绿杨树带根拔起。众泼皮见了,一齐拜倒在地,只叫:“师父不是凡人,正是真罗汉!身体没有千万斤气力,怎么拔得起!”
  智深说:“打什么鸟紧。明天都来看洒家演武使器械。”众泼皮当晚各自散了。从第二天开始,这二三十个破落户见智深扁扁的服②,每天拿酒肉来请智深,看他演武使拳。
  ①当时人迷信,认为听见老鸦叫不吉利,就用祖传的法子破它:有频频叩齿的,也有说“赤口上天,白舌入地”的。
  ②扁扁的服——浙江方言。十二分的服服帖帖。
  过了几天,智深寻思:“每天吃他们酒食多了,洒家今天也安排些还席。”叫道人去城中买了几样果子,沽了两三担酒,杀一口猪,一腔羊。那时候正是三月尽头,天气正热。智深就叫道人在绿槐树下面铺了芦席,请那些泼皮团团坐定。大碗斟酒,大块切肉,让众人吃饱了,再取果子吃酒。吃得正浓,众泼皮说:“这几天见师父演拳,不曾见师父使器械;怎得师父让我们看一看也好。”智深说:“说得是。”自去房内取出浑铁禅杖,头尾长五尺,重六十二斤。众人看了,全都吃惊,都说:“两臂没有水牛大小力气,怎么使得动!”智深接过来,飕飕地舞动;浑身上下没半点儿参差。众人看了,一齐喝彩。
  智深正使得活泛,见墙外一个官人看见,喝彩说:“果然使得好!”智深听见,收住了手一看,见墙缺边站着一个官人,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獭尾银带,穿一双皂色朝靴,〖林冲站在墙外呢,鲁智深能看见他脚上穿什么靴子?〗手中执一把纸折扇,生得豹头环眼,〖所以绰号叫“豹子头”。〗燕颔(hàn汉)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口里说:“这个师父本事非凡,使得好器械!”众泼皮说:“这位教师喝彩,必然是好。”智深问:“那军官是谁?”众人说:“这官人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武师,名叫林冲。”智深说:“何不就请来相见?”那林教头就跳进墙来。两人就在槐树下相见了,一同坐着。林教头问:“师兄何处人氏?法讳叫做什么?”智深说:“洒家是关西鲁达。只为杀的人多,情愿为僧。年幼时也曾到过东京,认得令尊林提辖。”林冲大喜,当时就结义智深为兄。〖前面交代过:林冲三十四五岁。既然拜鲁智深为兄,那么说明鲁智深至少有三十六七岁了。〗智深问:“教头今天为什么到这里?”林冲说:“刚才和拙荆①一同来隔壁岳庙里烧香还愿,林冲听见这边使棒,看得入眼,叫使女锦儿和荆妇去庙里烧香,林冲就在这里等她们,〖如果不是鲁智深使禅杖,林冲当然是陪着夫人去烧香的,也就没有后来的许多磨难了。可见人的命运,往往在不知
  

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六回(2)
墙外一个官人看见,喝彩说:“果然使得好!”
  ①拙荆——在他人面前称自己的妻子。“拙”是笨拙,“荆”是“荆钗裙布”的省略。
  不觉中转变。唯心的说这是“天注定”,唯物的说法,这叫“机遇”。〗不想得遇师兄。”智深说:“智深初到这里,正没相识,亏得这几个大哥每天相伴;如今又得教头不弃,结为弟兄,十分好了。”就叫道人再添酒来相待。
  刚饮了两杯,只见女使锦儿,急急慌慌,红着脸,在墙缺边叫:“官人!不要坐着了!娘子在庙里和人斗口呢!”林冲连忙问:“在哪里?”锦儿说:“正从五岳楼下来,撞见个奸诈不唧①的人把娘子拦住了,不肯放!”林冲忙说:“再来看望师兄,莫怪,莫怪。”
  林冲别了智深,急忙跳过墙缺,和锦儿奔岳庙里去。抢到五岳楼一看,见几个人拿着弹弓、吹筒、粘竿,都站在栏干边,扶梯上一个年少的后生独自背立着,拦着林冲的娘子说:“你且上楼去,和你说话。”林冲的娘子红了脸,说:“清平世界,把良人调戏,是何道理!”林冲赶到跟前把那后生肩胛只一扳扳了过来,大喝一声:“调戏良人妻子,该当何罪!”正要下拳打,认得是本管高太尉的螟蛉之子②高衙内③。
  原来高俅没有亲儿子,发迹之后,过继阿叔高三郎的儿子在房内做儿子。本是叔伯兄弟,却矮了一辈儿,给他做了干儿子。高太尉很爱惜他。〖如果是亲儿子,是不是更宠爱呢?〗那厮在东京倚势豪强,专爱淫人妻女。京师人都叫他做“花花太岁”。〖本来就是无赖。如果是书香门第,可能就不会这样。〗但是怕他“父亲”的权势,谁敢和他争口?
  当时林冲把那人扳了过来,认得是本管高衙内,自己先手软了。〖顺民性格。如果换一个“暴民”,就不会这样手软。〗高衙内倒说:“林冲,干你什么事儿,要你来多管!”——原来高衙内不晓得她是林冲的娘子;如果晓得,也没这场事儿了。〖不一定。衙内们只认识女人,并不认识男人的。〗
  ①不唧——形容词后缀,口语中用来增强语气,有贬义。如果形容词是单音节的,可重叠为“不唧唧”,如“贼不唧唧”、“滑不唧唧”等。
  ②螟蛉之子——义子。螟蛉是螟蛾的幼虫。有一种小蜂叫蜾蠃(ɡuǒ…luǒ果裸);把螟蛉抓到它的巢内,注射蜂毒使其麻醉,然后把产卵管插入螟蛉体内产卵。蜾蠃的幼虫在螟蛉体内孵化,即以螟蛉为食。古人观察得不深入,以为蜾蠃自己不会生育,只得抚养螟蛉作为自己的后代。因此“螟蛉之子”,就成了“义子”的代称。
  ③衙内——在唐代,衙内本是官署衙门内禁卫官员的通称,如衙内都校、衙内都监、衙内都指挥使等。唐末宋初,各地藩镇大都用自己的儿子统领禁卫军,从此就把某部门主管官员的儿子尊称为衙内,并不一定实领禁卫军。
  高衙内见林冲并不动手,他才发这话。〖如果动手,就不是“发话”,而是“叫唤”了。〗众闲汉见闹,一齐拢过来劝说:“教头莫怪。衙内不认得,多有冲撞。”林冲怒气未消,一双眼瞪着瞅那高衙内。众闲汉劝了林冲,和高衙内一起出庙上马去了。
  林冲引妻子和使女锦儿也转出廊下来,见智深提着铁禅杖,引着那二三十个破落户,大踏步抢进庙来。林冲见了,叫一声:“师兄,哪里去?”智深说:“我来帮你厮打!”林冲说:“原来是本管高太尉的衙内,不认得荆妇,一时间无礼。林冲本想要痛打那厮一顿的,可是在太尉面上不好看。古话说:‘不怕官,只怕管。’林冲不该吃着他的请受①,暂且让他这一次。”智深说:“你怕他是本管太尉,洒家怕他什么鸟!俺要是撞见那撮鸟,叫他吃洒家三百禅杖!”林冲见智深醉了,就说:“师兄说得是;林冲一时被众人劝了,权且饶他。”智深说:“有什么事情,就来唤洒家!”众泼皮见智深醉了,扶着说:“师父,俺们且回去,明天和他理论。”智深提着禅杖说:“阿嫂,〖鲁智深比林冲的年纪大。这里只是客气的称呼。〗莫怪,莫要笑话。阿哥,明天再相会。”智深相别,自和泼皮走了。林冲领了娘子并锦儿取路回家,心中只是郁郁不乐。
  ①请受——粮饷,薪水。下文“大请大受”,有“领着许多粮饷”的意思。
  且说这高衙内自从见了林冲娘子,又被他冲散了,心中好生着迷,怏怏不乐,回到府中,觉得烦闷。过了三两天,众多闲汉都来伺候,见衙内心焦,百无聊赖,众人都散了。数儿内有一个帮闲的,叫做“干鸟头”富安,体会到高衙内的意思,独自一个到府中伺候。见衙内在书房中闲坐,那富安走近前去说:“衙内近日面色清减,心中少乐,必然有件不高兴的事情。”高衙内说:“你怎么知道?”富安说:“小子一猜就猜到了。”衙内说:“你猜我心中什么事情不高兴?”富安说:“衙内是想那个‘双木’的。我猜得对么?”衙内笑着说:“你猜得不错。只是没个办法得到她。”富安说:“这有何难!衙内怕林冲是个好汉,不敢欺他。这个无伤;他现在帐下听使唤,大请大受,怎敢恶了太尉?轻则刺配①了他,重则要了他性命。小闲②想得有一计,让衙内能够得她。”高衙内听了,就说:“我见了许多好女娘,不知怎的只爱她,心中着迷,郁郁不乐。你有什么见识,能得到她,我自然重重地赏你。”富安说:“门下知心腹的陆虞候③陆谦,他和林冲最好。明天衙内躲在陆虞候楼上深阁里,摆下些酒食,却叫陆谦去请林冲出来吃酒。——叫他直去樊楼④上深阁里吃酒。小闲就去他家对林冲娘子说:‘你丈夫林教头和陆谦吃酒,一时重气,闷倒在楼上,叫娘子快去看哩!’赚得她来到楼上,妇人家水性,见衙内这般风流人物,再拿些甜话儿调和她,不由她不肯。小闲这一计怎么样?”高衙内喝彩说:“好计!今晚就着人去唤陆虞候来吩咐了。”——原来陆虞候家就住在高太尉家隔壁的巷内。第二天,商量了计策,陆虞候只得听从,也没奈何;只要衙内欢喜,却顾不得朋友交情了。〖这是比林冲更听话的顺民。只要是官,他都服从;朋友呢,就只能出卖了。这个人的心态,肯定是不正常的。〗
  

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六回(3)
①刺配——宋代的刑律,配是发配,也就是充军;刺配,是在被充军的罪犯脸上刺字,刺上发配的地方和时间,防止罪犯逃跑。
  ②小闲——帮闲者的自称,是一种自卑的口气。
  ③虞候——宋代官员雇用的侍从,品级比仆人高,比师爷低。
  ④樊楼——宋代东京东华门外景明坊有一座著名的酒楼;是当时东京最高的酒楼。一说因楼主姓樊,故名樊楼;一说此地建楼之前,是贩卖白矾(担┑牡胤剑越凶觥鞍椎楼”,后来简化为樊楼。宣和年间改建,高四层,改名丰乐楼。据宋代人孟###《东京梦华录》记载:酒楼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浓妆妓女,聚于主廊以待酒客呼唤,望之宛若神仙。
  且说林冲连日闷闷不已,懒得上街去。巳牌时分,听得门口有人问:“林教头在家么?”林冲出来一看,见是陆虞候,慌忙说:“陆兄从哪里来?”陆谦说:“特来探望,这几天怎么街前看不见兄长?”林冲说:“心里闷,不曾出去。”陆谦说:“我同兄长去吃三杯解闷儿。”林冲说:“少坐拜茶。”两人吃了茶就起身。陆虞候说:“阿嫂,我同林兄到家去吃三杯。”林冲娘子赶到布帘下,叫着说:“大哥,少饮早归。”
  林冲和陆谦出了门,在街上闲走了一会儿。陆虞候说:“兄长,咱们别回家去,就在樊楼内吃两杯吧。”两人就上了樊楼,占了个阁儿,吩咐酒保,叫取两瓶上色好酒,稀奇果子按酒。两人边吃酒边叙闲话。林冲叹了一口气。陆虞候说:“兄长为什么叹气?”林冲说:“陆兄不知!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居小人之下,受这种腌臜的气!”陆虞候问:“如今禁军中虽然有几个教头,谁能及兄长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却受谁的气?”林冲把前天高衙内的事情对陆虞候说一遍。陆虞候说:“衙内必定是不认得嫂子。兄长莫生气,只顾饮酒。”
  林冲吃了###杯酒,因要小解,起身说:“我去净手。”林冲下楼来,出酒店门,投东小巷内去净了手,〖开封的樊楼空有这样大,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