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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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令-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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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披芳院,意秾的爹爹沈珩之跟她大哥二哥都已经回来了。

    上辈子沈珩之留给她的最后印象是郁郁病重,精神委顿,后来意秾死后,他又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才四十几岁的年纪,就生了满头白发。

    此时意秾见到的沈珩之,还是中了状元郎之后,在官场上一路顺遂,英姿勃发的沈珩之。

    意秾忙奔过去,唤了声:“爹爹!”

    眼圈儿顿时一热,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前几日她病着时,沈珩之恰被派到山西一带,今日才回府,在山西时他接到家书,就知道意秾病了,也是甚为急躁,却没有办法。如今回来,见意秾病虽好了,原本红润的小脸却瘦了一圈儿,两个眼睛倒显得越发大了。他与凌氏夫妻情笃,并没有庶子庶女,先头儿一连得了两个儿子,到了第三胎,自然盼着生个女儿,倒是天遂人愿,竟真得了个粉雕玉砌的女娃娃,简直爱似珍宝,当作掌中明珠一般宠爱。

    意秾倒也会长,净挑了沈珩之跟凌氏的好处长,如今已经十四岁,开始抽条发育了,容色也越来越惊人。她面上只略微点了些口脂,衬着粉光致致的面庞,越发让人觉得怜爱。

    沈珩之命人将给凌氏和意秾从山西带的礼物拿上来,对意秾道:“阿五最近好好吃饭了吗?”

    阿五是沈珩之给她取的小名,凌氏觉得不好听,不肯叫,到如今也只有沈珩之才这样唤她。

    一句话倒戳中了凌氏的痛脚,“这孩子从小就不肯好好吃饭,如今病才好,正该进补,偏还跟小时候一个样儿!”

    凌氏正抱怨着,就见沈洵沈潜二人掀帘子大步进来。他们两个到府之后先各自回房换了衣裳才过来,两人年纪身高都相仿,长相上也是有些相似的,可是不管是在何时何地,只要两人一同出现,众人的目光一定会首先落在沈潜的身上。

    沈潜不似沈洵文人的儒弱之态,身上自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魄,剑眉星目,器宇轩昂。

    两人显然是听到凌氏那句抱怨了,沈潜伸手就在意秾头上揉了一把,笑道:“小丫头不好好吃饭,当心长不高!”

    意秾已经是大姑娘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头上还戴了支缀金叶子的华胜,此时被沈潜弄乱了,立时就拉下脸来,冲着凌氏告状,“娘,二哥欺负我!”

    凌氏皱着眉训了沈潜两句,巴掌冲着沈潜脑袋就呼过来,沈潜抱着头也不敢避,就挨了一下子。沈洵也笑着替沈潜求了情,一家人这才坐下一起用饭。

    凌氏果然让三元楼送来一只现烤的鹿肉,炙得焦黄流油,意秾病着这些时日一直没有好好吃饭,这会儿闻着味儿就觉得口舌生津,择了块儿就大嚼起来。

    沈家用饭是讲究食不语的,不过沈珩之沈洵沈潜这些男子吃饭较之意秾自然要快了许多,他们吃完就旋身坐到月牙桌旁,沈珩之照常要用盏六安瓜片。就因着沈珩之饭后这一习惯,凌氏没少跟他生气,凌氏觉得饭后立即饮茶伤胃,偏沈珩之改不过来,还带得他的两个儿子也跟他养成了一样的习惯。

    意秾虽还在嚼着鹿肉,耳朵却竖了起来,听旁边那三人说话。

    沈潜话最多,讲的多半是军营中的事,意秾不爱听,刚要走神,就听沈珩之对沈洵道:“戎梁交界处才开了边贸,西戎境内的皮货较之咱们这里强上百倍不止,咱们家在山西那两处铺子正好近水楼台,过几日你就去山西看一看,与西戎交易些来,以物以物,或以银钱都可。”

    沈珩之虽是一介文人儒士,但却少了些文人的酸腐之气,对钱财并不看得如同粪土腌臜之物近身不得,反而在娶凌氏过门之后,就一点一点背着府里做了些小生意,后来才逐渐越做越大了。

    其实他当时也是被逼无奈,凌氏是他自己看上的,便去求了沈老夫人做主为他娶了凌氏。但凌氏是个父母早亡的,一直寄居舅家,舅母不疼,舅舅不管,出嫁时带的嫁妆少得可怜。而凌氏又有赵氏那样一个妯娌,在定国公府的日子自然不好过。

    沈珩之为了不让凌氏受委屈,才经营起了黄白之物,也好让凌氏手里宽绰些。

    沈洵闻言先是迟疑了一下,他是典型的世家子,一板一眼按照儒家学说教导起来的,平时不大爱接触商务之事,但这也恰是沈珩之一定让他去的原因,是赔是赚都不要紧,经些锻炼于他也有好处。

    沈洵见沈珩之没有改口的意思,才点头答应了。

    而坐在一旁的意秾却是猛地惊了一下,她隐约记得前世爹爹也是让她大哥去的山西,而她大哥就是在出京之时不小心惊了马,撞到了迎头驶来的马车,才偶遇了尹之燕。

    。。。

 ;。。。 ; ;    约摸已经下了二十来天的雨,也不大,绵绵密密自穹隆泼洒下来,只是不肯停歇。

    到了三月初十,才终于见了晌晴的天。

    正是杨花蒙蒙漫天的时候,四面的槛窗都开着,飞絮间或飘进三五朵来,积在檐下,如覆了一层细雪。

    雨后的皇城鲜焕如初,遥遥望去,金瓦红墙,煌煌日光之下,竟也让人生出些四海万国,繁华盛景之感。

    意秾怔怔的望着窗外,虽然已经重生两天了,可她仍然有些难以置信。只要一闭上眼睛,临死之时的情景便历历在目。

    她是定国公府二房嫡女,行五,她爹爹曾是隆庆四十五年的状元,为人刚正,共有二子一女。意秾的大哥沈洵为人懦弱了些,没有主见,但是二哥沈潜却十分出息,与季恒并称京城双璧。

    而意秾本人亦是素有美名,一手簪花小楷稀世难得,出价万金亦是难寻。世人称她一字一珠,说她一个字便堪比一颗南洋珠,极言其珍贵。

    但是她大哥行事糊涂,自己立不起来,靠家中恩荫得了承事郎一职,他平日里为人规矩,连应酬都少有,却破天荒的为了一个商户之女尹之燕几乎闹得与家中决裂。

    尹家在京中有十几处铺子,家中并不贫寒,而尹之燕也是被爹娘宠爱着长大的,但这么几处铺子对于沈家这种世族来说简直不够看,沈家新妇嫁妆单子中的铺子都比尹家的多。

    而尹之燕自幼就帮忙打点铺子生意,在外抛头露面,又怎能得沈家中意?只是沈洵非她不可,意秾的娘亲凌氏逼问,他才吞吞吐吐的说了实情,原来是他与尹之燕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并且尹之燕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凌氏被气得当场昏厥,这样不贞不洁的女子如何能做二房宗妇?

    但是尹之燕却是极有手段,哄得沈洵非她不可,连从侧门抬进府也不肯。眼瞧着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毕竟是沈家骨血,凌氏一时心软,不得已便点了头。为着尹之燕的名声计,她未嫁便有身孕一事,并未对外张扬,就连长房也并不知情。

    尹之燕嫁入沈家之后,上孝双亲,下敬郎君,并且处处讨好小姑意秾。她为人爽利大方,又为沈家诞下嫡长孙,倒哄得沈家上上下下都颇为喜她。

    意秾更是将她当作至亲一般,定国公府中若有人瞧不起她,意秾定然处处回护。

    只是世事无常,意秾的爹爹沈珩之因担任主考官不慎漏题,依律该当斩首,但是今上爱才,又顾忌尚在边疆领军的沈潜,故而施恩,仅撤其职务。

    但是定国公府却极为担心会被二房连累,由定国公做主,当即分家!沈珩之虽然伤心,却也不想拖累父母。

    二房搬出定国公府后,沈珩之便再一次分家,沈洵虽不堪大用,守成尚可,沈珩之不想带累沈洵沈潜,便做主将他们兄弟二人分了出去。

    分家之时,沈潜尚不知京中发生了何事。而沈洵嚅嚅不言,尹之燕则牵着一双儿女坐上马车,便再未回过头。

    沈珩之一介文人,被罢官后难免心情郁郁,经历了一次伤寒后,就病倒了。他是罪臣的身份,想请一位好大夫极难,况且当时家中财物泰半都分与沈洵沈潜兄弟二人,日后又因病拖累,故而生活颇为拮据。沈珩之病重之时,凌氏焦急万分,命人递信儿给沈洵,让他帮忙请位好些的大夫来,结果等了整整一日,到了黄昏时分,才见尹之燕命人送来五两银子。

    意秾那时也是急昏了头,想着长房三姐沈意秐待她极好,便想去求一求沈意秐,毕竟以他们现下的情况,想为沈珩之请一位好些的大夫万分不易,但若是能借助定国公府的名义,就简单多了。她以为,定国公府里那两位毕竟是她的祖父祖母,又岂会完全弃她爹爹于不顾?

    她求到定国公府门外,她祖父祖母竟连见她一面也不肯,最后还是沈意秐命人将她请了进去。

    沈意秐是贵女中的第一人,京中不论世女还是宗室女多半都与她交好,所言所行堪为女子表率。意秾进到室内便给沈意秐揖了一礼,沈意秐面带淡笑,伸手扶她在月牙桌旁坐下,将桌上的茶盏往她面前推了推,道:“五妹妹不要急,你的来意我都清楚。外头天凉,五妹妹先用盏茶暖暖手罢。”

    意秾只得按捺下来,她早起便滴水未进,确然渴得厉害,端起茶盏润了喉咙,便急不可耐的道:“三姐姐,咱们府中的尚大夫可有空闲?还请三姐姐帮忙寻大伯娘说一说,让尚大夫同我回去,探一探爹爹的病症。”

    沈意秐笑了笑,扶了扶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淡然道:“咱们府中?”她眼中的鄙夷神色明显,“五妹妹想必是记差了,如今这定国公府沈家与你们那个败落的沈家可不同了,现下五妹妹到我们定国公府来,是客人,怎么五妹妹竟还充起主子来了?”

    意秾尴尬的手脚无措,脑中竟有一瞬时的空白,仿佛是她听错了,那些话怎么可能是从三姐姐嘴里说出来的?接着她额角便开始丝丝的疼,到后来疼痛简直扑天盖地而来,浑浑胀胀中,心思却霎时清明起来,是刚刚那盏茶有问题!

    沈意秐尤自笑道:“五妹妹聪慧,长相又好,也难怪季恒表哥会选择与你定亲。也多亏了凌婶娘想多留你两年再出嫁,否则你若是已经嫁到季家去了,我岂不是就寻不着这样好的机会了?”她怜悯一般的对着意秾笑,“如今你们二房已经落到了这般境地,季家岂还愿意娶你?季伯母前两日才来了府上,透露了想与你退亲的意思,只是碍于怕被人传出去一个落井下石的名声,这才没有主动退亲罢了。你们倒也脸皮厚得紧,一点儿自知之明也没有么?如今好了,你坏了清白,季家退亲,便是世人都能谅解了。”她端起意秾喝过的那只茶盏,纤长的手指在上头轻叩,嫣然笑道:“你知道这个计策是谁想出来的么?是你一直敬爱的好嫂嫂!连这药也是她亲自送过来的。你也受不了多少苦,待破了身子,这药效也就差不多能要了你的命了。咱们毕竟姐妹一场,也别说我不顾念你,你那个蠢爹爹连累得咱们定国公府一起被今上猜忌,父债女还,你就当是为你爹爹还了债罢。”

    意秾气得几乎呕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心中清明,偏身体瘫软,丝毫不能动弹。

    她被人卷在一条破席子里,从定国公府的侧门抬出去,也不知是到了哪里,仿佛是一片旷野,耳边听到两个男子的声音,“这小娘子长得倒是俊俏,白便宜了咱们兄弟!”

    另一个道:“别废话,赶紧着!把事情办了,回去拿了银子,咱们就赶紧跑路罢,免得被灭口!”

    意秾想咬舌自尽,可是她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心中恨意滔天,舀舀不绝的席卷而来。

    那两人悉悉索索的褪衣衫,就在这时,竟突然听到一队快骑飒踏而来,马蹄声疾,快到近前时,有人下马,提起一脚就将那两人踹到了一旁,那两人见情况不好,撒腿就跑了没影儿。

    其中一个头戴风翅盔的指挥道:“殿下,这大梁当真不怎么样,光天化日之下就有人糟蹋良家女子!”

    马上之人并未答话,只是牵起缰绳欲行,那指挥忙道:“殿下,这个小娘子像是没气儿了!”

    这时才听那人淡声道:“右侧有个塘子,扔到那里去罢。”

    没想到再醒来时,竟回到了三年前。

    爹爹仍然是资政殿大学士,她还是爹娘疼爱的幼女,二哥沈潜还未前往边疆,最重要的是大哥沈洵还没有遇到尹之燕。

    这一世,她无论如何都要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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