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把酒饮神龙,拔剑狂歌气似虹。甘处中流拦巨浪,
耻居窈壑伴群峰。怒涛滚滚山河杳,落木萧萧宇宙空。
不尽沅江东逝水,古今淘尽几英雄。3
这首诗充分表现了周佛海那种不甘穷居山野,默默一生的雄心不已的气势。
袁世凯死后,段祺瑞出组内阁。由于北洋军阀的内部矛盾与争斗,内阁常常更动,一下某甲入阁,一下某乙入阁。周佛海说,他在看报之余,居然也想着将来入阁。他还举例说,当时他和同学把去文昌阁比做“入阁”,以此来说明当时的政治野心。
文昌阁位于沅陵城内鹤鸣山上,为古华太守与士人讲学咏游之地。阁为三层,高四丈八尺一寸。由于学校扩建,便将文昌阁并入学校,用作学生宿舍。周佛海说:“我因为常常想将来一定要入阁,替国家做事,所以和同学说起到文昌阁去,便说‘入阁’。比如课后要问同学你什么时候到文昌阁去了,便说:‘你什么时候入阁?’”4 这虽然只是一种戏言,但确实也是他真实内心的写照。
1918年秋,周佛海考入东京第一高等学校,不久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1919年1月18日,美、英、法、意、日等战胜国,在巴黎法国外交部凡尔赛大厅召集和平会议,讨论德国善后等问题。中国也是战胜国,也派了代表出席会议。巴黎和会是当时国际政治的一个极其重大事件,各国的宣传媒介都大量报道有关和会的种种消息。周佛海曾说:在一高的时候,正是巴黎和会的前后,各国外交家都大出风头。所以对于凡尔赛,非常神往,抱负着一种野心,将来想做一个折衡樽俎,驰骋于国际舞台,为国家争光荣的大外交家。后来研究俄国革命史,又抱着一种野心,想做领导广大民众,推翻支配阶级,树立革命政权的革命领导者。列宁、特洛茨基(即托洛茨基——笔者注)等人物的印象,时萦脑际,辗转反侧,夙兴夜寐,都想成这样的人物。5
1943年,周佛海在他所写的《扶桑笈影溯当年》一文中,曾谈到:由于他是以“大政治家或革命领袖自命”,当别人称他为“做文章的”时,认为是别人对他的轻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1920年暑假,他因返乡而滞留上海时,一天去时事新报馆拜访张东荪,他到了报馆,但张东荪仍未到。有个姓俞的编辑出来招待时,不久来了一个人,大约是研究系的相当重要的人,随梁任公游欧回国的。俞替他们介绍。当介绍周佛海时,称他是“做文章的”,这使他万分不高兴。他说:“我当时抱负不凡,深以将来的大政治家或革命领袖自命,如今却被人叫做‘做文章的’,把我当成一个单纯的文人,因此感觉是一种轻视。文人,自然有文人的价值和重要,但是我当时却志不在此。”
从上述周佛海的自白中,我们可以看出,在周佛海的世界观、人生观中,一切是以“我”为中心,一切以能否出人头地,能否爬到最高的政治地位,实现自己的政治野心为标准。后来他之所以参加组织中国共产党,然后之所以背叛共产党,投向国民党,成为蒋介石的心腹;最后又为何背叛蒋介石,背叛国民党,叛国投敌,成为汪精卫的心腹,成为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个卖国巨奸,其根本原因,都是由于这种“政治野心”的缘故。
留学日本(1)
周佛海虽然怀有如此巨大的政治野心,但是若无客观条件,也是不能如愿的。有的人可能一生都只能是一种梦幻。这是因为,不仅要有自身主观的条件,如自己的素质、才能等,而且必须要有一种机遇,为实现政治野心提供客观可能。周佛海不仅有强烈的领袖欲和政治野心,而且由于偶然的原因,使他有了实现这种野心的客观可能性。这就是留学日本。如果周佛海不是出国留学,而是一辈子生活在沅陵,即使他的野心再大,能力再强,充其量也只能做个老师,大不了当上县太爷之类的小官僚,弄不好,也许穷困潦倒,一辈子默默无闻。他曾说:我虽有相当的抱负,但就客观的事实看,上进发展的机会和可能,实在没有。出洋?想都不敢想,哪里有这个希望!不单没有出洋的希望,看见县里有一两个人进了北京大学,也只是徒然羡慕而已,根本不做此非分之想。
但是,许多不可能的事情,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由于偶然的原因,不可能则成为可能,幻想可能变成事实。
1917年5月的一天,周佛海照例每两周末回家探望母亲及家人,顺便也要料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但是,由于天下大雨,山洪暴发,江水陡涨,一连四天,都无法渡河进城,返校上课。但恰恰在这四天中,使他一生的命运由此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原来,周佛海有个同班同学,而且是好朋友,因为他的哥哥在东京上学,一年前也把他叫到东京上学去了,他写来信说东京生活费用并不贵,每年只要150或160元,如果肯用功,一年之后,就可以考取官费。他让周佛海也去东京上学。这封信在学校引起强烈反响,校长吕鹤立决定凑钱选派几个学习好的学生去东京。周佛海学习成绩出众,又肯用功,自然而然地成为入选者。
当他回到学校,初听同学们告诉他这个消息时,简直无法相信。只是在见了校长,看到他朋友的来信之后,才感到此事是真。这对他来说,真是天赐良机。虽然他想,去日本一年之后不见得一定能考取官费,但是这乃是他唯一远走高飞的机会,不能不冒相当的危险。于是决定赴日留学。
当时出国赴日本,大都是自上海乘船前往。当时往上海没有飞机,也无铁路可达,唯一的办法是乘船。这就是先乘船到长沙,由长沙乘船或到汉口,或直航上海。路途遥远,必须要准备相当的路费,而且到了东京之后,还要带上一年的生活费用,加起来是一个不小的数字。我们中华民族有一个互相帮助的传统美德。他的好朋友邬诗斋为了帮助周佛海筹集费用,便发动老师、同学为他凑钱。校长吕鹤立率先拿出30元,结果先生和同学一共凑了130多元,然后他立即回家,将事情经过和自己的决心告诉了他的母亲。虽然他的母亲不忍儿子远离膝下,又担心他考不取官费,家里又无力接济,因而会流落异邦。但是,作为母亲,又迫切盼望儿子成名,光宗耀祖,因此,在周佛海的劝说保证下,终于同意。
周母为了给儿子凑足费用,除了东挪西借,弄到几十元外,还将仅有的八亩田产卖掉,一共凑足了200元。周佛海作为长子,本来应承担家庭责任,现在却要远走高飞,而且此去之后,何日再能团聚,都是无法预料的事。因此,作为母亲,其内心之痛苦,是可想而知的。周佛海回忆离家时的情景说:“离家之日,母亲不忍送我,躲在厨房中暗泣,我到厨房中挥泪拜别了母亲。”6由于田产变卖掉,生活来源无着,他的母亲只好带着家小,到沅陵码头做炸油粑粑的小生意,勉强度日。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留学日本(2)
与周佛海同行的还有两个同学。他们先到长沙,坐上了直达上海的一艘货船。为了节省路费,他们买了最便宜的船票,照他的话说,不单是统舱,而且是坐在运往上海的大米包上,其条件之劣,可想而知。到了上海,他们住在法租界一家湖北人开的小栈房。从一个穷乡僻壤的山野农村,来到十里洋场的大上海,无论他们原来多么精明,在这里也只能是土头土脑的乡下佬了。面对五花八门的花花世界,他们简直无所措手足,而且又不懂日语,连如何购买去日本的船票,也都一无所知,结果只好托栈房的伙计,用银元买日元,再用日元买船票。当然,栈房的人办事并不是义务的,而是得骗就得骗,何况这三个是乡下佬,更要借此敲一笔钱。结果,三个人被他们骗去不少冤枉钱。
经过几天的海上行程,到了日本的长崎上岸。岸上有中国酒店四海楼派人来接,稍事休息,当晚便坐火车前往东京。对周佛海来说,坐火车是生平第一次,因此对车上设备全然不了解,以致闹了不少笑话。他说,他一上火车,忽然想解大便,但又怕车开了,所以只好忍着,一直忍了*个小时,到了门司才得以解脱。还有,在车上买饭吃,当时日本人用的筷子是一次性的,两根筷子联在一起,用时再掰成两根。他们哪里懂得?因此拿到筷子之后,便自作聪明地折断成两截。这种筷子本来就短,再一折成二,筷子之短,便可想而知了。
周佛海一行3人是7月底到达东京的。当时在日本的湖南会馆福起馆,是专门接待湖南来日本留学的学生的。他们在此安排好之后,周佛海便开始学习日语和补习其他课程。
1918年5月,段祺瑞政府为取得日本的欢心与支持,于5月16日与日本签订《中日陆军共同防敌军事协定》12条;19日又签订《中日海军共同防敌军事协定》9条;9月6日又议定《关于中日陆军共同防敌军事协定实施上必要之详细协定》7条。此即统称的“中日协定”。这些协定所规定的条款,意味着日本可以借口防敌,任意进攻中国领土和占用中国各项设施,而中国当局必须与“日军合作”,提供一切方便条件。这就为日本帝国主义出兵侵占东三省北部及中东铁路路权,提供了合法的条约依据。
中日军事协定的谈判和签订,是在极其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但在谈判过程中,已有部分条款被揭露。情况传到日本后,各省留日学生于5月4日、5日分别召开大会,坚决反对中日密约。后又由各省各校留学生代表召开联合大会,组成“大*救国团”,号召集体分批回国请愿。各省学生纷纷响应,结伴回国。据日方的统计,当时95%以上的留学生,都参加了罢课抗议的斗争;约有1200人响应回国。
周佛海虽然是刚到日本不久,但也不能不受到如此激昂的反日爱国热潮的影响,于是也积极响应回国主张。但是,周佛海说:“以前完全没有想到个人问题,现在真要回国,于是个人的种种难题,都不能解决。第一,旅馆欠了330余元,有什么法子可以还清?第二,回国的川资到哪里去筹?最紧要的还是第三,是到哪里去?到京沪去*国运动吗?吃什么?生活都不能搘持,能做什么运动?回老家吗?不仅是没有意义,而且好容易出来,这一回去,就要老死沟壑,今生今世,为没有出来的希望,不回国吗?又万万不可以。”7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留学日本(3)
周佛海左思右想,为了应付如此局面,最后经一个朋友的介绍,便到了东北安东车站几十里外海边的一个厘金卡。所谓厘金卡,就是一个收税的关卡。周佛海的本意是到这里找工作,好积一点钱。但是到那里一看,满目芦草,几家土屋,真是荒凉得不能以文字来形容。周佛海积钱再去留学的愿望,成了一枕黄粱,以致使他悲观到几欲跳海自尽之地步。
两周之后,周佛海接到东京朋友的来信说,回国的人并不多,而且第一高等学校的考期快到了,要他不如回东京报考。周佛海想到,留在这里也无出路,东京一高虽然考取极难,但也只有这一条路,不如破釜沉舟。他说:“如果死在荒凉的海滨,不如到东京去流落!”8于是便借钱回到了东京。
周佛海回到东京时,距离一高考试只有两周时间,他便日以继夜地赶着复习功课。到了考试那天,他断定自己是考不取的,因为名额只有50名,而报考的却有600多人,所以反而一点不紧张,心里很沉着,头脑很清楚。周佛海很有些小聪敏。他说,上午考数学,而他的性情与数学极不相近。既然要考,便硬着头皮去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居然所有考题都让他做出来了,而且居然都做对了。他说,这给他很大的鼓舞,感到自己有了希望,下午考英日文的互译,很快便完成了,而且自己觉得还不错。第二天上午考物理化学,这在沅陵时没有学过,但他头一天晚上借来了两本复习书,用投机取巧的方法,专门去死记书中用铅笔画有记号的部分。说来事巧,所有考题,都是死记硬背过的,结果这个难关也通过了。第四天是考日语的面试。当时他的日语不好,而且临时准备也来不及。他抱着听天由命的态度,只好随他去。由于他报名的名次是在最后,因此当别人面试之后,他就去打听所问内容是什么。当获知不过是随便问问之后,他便灵机一动,跑去请老留学生为他编写了一篇当时湖南打仗的文章拿来死读。到面试的那一天,主考的今井老先生获知他是湖南人后,就问他湖南现在打仗的情形怎样?他便马上把自己已背熟的文章,滔滔不绝地读了一遍。结果,主考先生再也没有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