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冉枫坐在灯下,一笔一笔圈点着边关的信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少爷,吃点宵夜吧。”温软的声音,进来的是一名清秀的女孩,冉枫抬起头,微微一笑,“蓉蓉啊,这么晚还不睡吗?”
冉枫的侍女叶蓉,是御青宏原本给冉枫一座府邸和上百佣人中,冉枫留下的唯一一名侍女,余下的全部被他退了回去。留下叶蓉,也是因为那日随意闲逛时看到了被宫女莹儿欺负的楚楚可怜的她,一时不平罢了。
“少爷不睡,蓉儿怎么能睡。”叶蓉放下茶点,“这是我为少爷做的桂花糕,还有枫露茶。”
“桂花糕?”冉枫怔了怔,“我小时侯吃的是桂花酥。”
“少爷是天都城的人吧,那时天都的孩子都很喜欢这种点心。”叶蓉淡淡笑道,“我也是天都城的人。到东凌来时,只有十二岁。”
冉枫笑着点头,看着叶蓉眼中一抹极淡的忧伤,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你去休息吧,明天我要去天都,大概一个月回来。”
叶蓉点头,“我刚刚听到少爷和月少爷的谈话,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她低下头,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此番危险,少爷万一……王上不在意吗?”说完,慌忙离开。
看着叶蓉的背影,冉枫苦苦一笑,连一个侍女都能看懂,不过一颗棋子罢了。
黎明——
“蓉蓉,放心。我会照顾好哥的。”枫月揽着缰绳,优雅的笑道。
冉枫依旧一身白衣,跨下雪彻,手中皓羽,“蓉蓉,我们走了。”
“少爷,一路保重。”叶蓉遥遥的招手。
“哥,真好福气!”枫月孩子气的一笑,策马扬鞭。
深秋,天都城。
乱世四十五年,二十三路诸侯聚于天都,续风丘之盟,惟有清凌使臣,仅与天都一国签下此约。
天都吗?冉枫看着不远的城楼,“月,你带使团先去驿站。”他回头吩咐。
枫月点点头,“哥,你原来是都城的人吧?”
冉枫没有否定,策马离开。
青石板路,很陌生。信,漠,我回来了。冉枫迎着萧瑟的秋风,痴痴的望着街上每一家的店铺,物是人非,那些熟悉的种种,已经所剩无几。冉枫环视街道,突然带马到了一家茶馆前,“老人家,给我一碟桂花酥,一杯奶茶。”他客气的边和年迈的掌柜的打招呼,边甩蹬下了马,这位老人家没有变多少,可……自己呢?很多年了吧,那时,不理会城外的硝烟,只有一起走过的那片天,永远那么干净。
“公子,请用。”老人颤巍巍的端上吃食,店内此刻并没有别的客人,老人有一句没一句和冉枫闲聊,“听口音,公子不像天都城的人。”他笑的亲和。
冉枫苦笑,是谁说的,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
乡音无改么?他摇头,轻声道:“我是……清凌的人。”语气中的犹豫掺杂了多半的苦涩,还有一些难言的怀恋。
“公子,恕小老儿多嘴,看公子的衣着,可不像……”他仔细打量着冉枫,犹豫了一下。
“不像什么?”冉枫饶有兴趣的抬头。
“不像来我们这小店的人,小老儿一生阅人无数,但像公子这样的大富大贵,还是不多。”
“哦?”冉枫笑了,放下手中的茶点,“那老人家猜猜,我是干什么的?”说着他伸手相让,“老人家请坐。”
“公子见笑。”老人拱拱手,“依小老儿愚见,公子非将即相。”
冉枫虽是一惊,却笑的从容淡定,“那……您老……”还认识我吗?平了平惊讶及不必要的情绪,他摇头笑道:“老人家说笑了,我怎会是什么大富大贵,不过少小离家,如今故地重游,实在是怀念您这的桂花酥。”
“公子原本是天都的人?”老人到有些惊讶了。
冉枫喝了口茶,“我离开这,有六年了。”
“六年啊,对公子这个年纪,到是久了些,不过五六年前,小老到记得几个孩子,算算年纪,他们若是活着,也有公子这么大了。”
“老人家不妨说来听听。”
老人看着门外的夕阳染红了青石板路,眼中留露出一种慈爱的光,“说来,那时有几个孩子常常来我这儿,他们是禁军院的小爷,没什么架子,邻居们都说他们还是孩子,还没学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天真的一群孩子,就是……”他顿了顿,“就是小老儿的帐,总是欠着。”
冉枫俊秀白皙的脸上染上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他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他们,没钱吧。”
老人摆摆手,“什么啊,虽然是孩子,但也是小皇帝的伴读,每月的俸禄怕比小老儿赚的还多,就是这几个孩子啊……”
冉枫紧紧盯着茶杯,仿佛那里的液体有什么特别,往事一幕幕,他这个年龄很少回忆,如今却如潮水般涌到头脑,每月十五两的月俸,总是五个人留下一人份,余下的都给了书院的穷学生,然后买了东西没钱付帐,好在几个孩子声名极好,欠下些钱下月定还,那段日子……
老人的话他只听到最后一句,“心地太善良啊!”
他笑了,又听老人念叨,那几个孩子在店里还说过,长大了要当大将军的。直到夕阳完全不见,冉枫才起身告辞,临走,留下二十两纹银,“全当代那几个孩子还帐了,桂爷爷,谢谢您还记得这些。”雪彻马留下尘埃,了无踪迹。
老人呆呆得看着冉枫离去的地方,良久方喃喃自语:“难道,是小枫儿?”
那时战乱,怕是早就不在了。冉枫一路回味着老人的话,我是已死的人吗?那么我们的故事,只有作为我的回忆,还有,在那些老人茶余的闲谈中,信,漠,君,沐,你们知道吗?我们的故事结束了。
结束?不久之后冉枫知道自己错了,结束的只是作为朋友的那些时光,当他们两军对阵,他们的故事依旧继续,并且,如传奇般被说书艺人传唱了很久,史书上如是记载,“帝少,友五人,后天定奇命,兵戎相见。”
呆望着天边的云霞,冉枫静静的想,思绪被一声马嘶打断,回过身来,一匹黑色的马吸引了他的目光,“好马!”他忍不住低声赞道,纯黑的毛皮,竟是纯种的墨驹。
“欣沐少爷,驿馆就在前面。”有人对骑在墨驹的人禀报。
冉枫一惊,欣沐?这才猛然抬头看去,难道……马上竟是一名少年,身着淡灰色长袍,眉宇间却有几分熟悉,冉枫几乎冲上去,却在看清对面来人的旗帜时怔住了,南风使臣?
灰袍少年也是紧紧看着冉枫,两匹马一错而过,欣沐欣沐回过头,“那人是……”谁?
“欣沐少爷,您怎么了?”有随从恭谨的问。
“没什么。”欣沐摇头,“那个人你认识吗?”
“属下不认识。”
“哦,没事了。”不认识的人吗?那么,为何如此熟悉。
冉枫一个踉跄跌入驿馆,正迎上枫月,“哥!你怎么了?”冉枫面色苍白,枫月说什么他都没听到,脑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欣沐还活着,他在南风,欣沐很好,他活着,活着,是南风使臣。冉枫打了个寒战,他是南风重臣,是——我想一统的敌人。
“哥!”枫月担心的扶着他,冉枫抬起头,枫月讶然看见那双晶亮的瞳仁中满是悲伤,“哥?”他疑惑的轻唤。
“月,你说,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天意呢?”
那一切,突如其来,很多年后,凌武帝对着史官忧伤的笑道:“若我当初没去天都就好了……”话中的无奈,始终令人不解……
第五章惊逢
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逢,明明看见你们活着是那样开心,但是场合不对,就这么遥遥相望,才知道这许多年,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即使当初我们约定,今生今世,我们都做朋友。
第五章惊逢
冉枫清晨来到院内,感受着天都城内比清凌凉了许多的空气,深深的吸了口气,枫月还在练他的方天画戟,一招一式都是自己教的,不过这套招术在枫月手里,威力比自己手中大了一倍。
能有多久了?十一岁到了师父门下,十二岁的时候,遇到了十岁的枫月。那个时候,下着雨的山林里,那个狼狈不堪的孩子眼神中有一丝倔强,手中,紧紧握着一枚白色的玉佩,当时的枫月不知道,那枚玉佩是什么意思。但是冉枫一眼就看出,那是白家的家徽。
“这是你的东西吗?”少年空灵的声音回荡在山林间。枫月看着这个一身白衣的人,没有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他再问,还是没有回话。
冉枫轻叹一声,是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吗?罢了,“跟我来吧,以后,你就叫枫月。”白枫月,自己唯一的弟弟,不知道那个孩子,那个总喜欢缠着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他。
冉枫看着枫月,一丝浅笑在唇边溢开,枫月听到声音,收了招术回头,“哥!”他永远用这样快乐的口气叫自己,冉枫笑着,“早,月。”
“你没事了?”枫月看着冉枫,“你昨天……”
“我没事,月,你起这么早,天都气候清凉,注意身体。”冉枫低声叮嘱。
“真是啊,哥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哥才是,穿那么少。”枫月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冉枫无奈的摇头,看看天际,“准备一下,我们过会儿进宫,那个小笨皇帝知道是我会吓一跳的。”他玩笑似的说着,眼中却有一丝沉重,还有沐,若知道是我,又会怎么说呢?
“哥,走了。”枫月叫道,或许,他永远都不会明白,冉枫眼中的悲伤,究竟是什么。
天都城。
昨日已经派人通知过天都的人,来接的人见到冉枫与枫月都还是尚未束发的少年时,分明是极其不满的哼了一声,“下官礼部司王仲,参见清凌使臣。”
枫月看到来人态度轻慢,刚想说什么却被冉枫抬手拦下,冉枫对着王仲一点头,“劳烦王大人了。”
王仲懒懒的哼了一声,“清凌使臣请随我来吧。”说着也不想让,转身兀自朝前走去。
枫月不由冷笑着对冉枫道:“哥,你平日还总说什么天朝大邦。没想到竟是这等以貌取人、有眼无珠之辈。”
冉枫淡笑,也不拦枫月的话,抬头去看王仲的背影瞬间一僵,似乎是强压下一口怒气却又故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不由轻咳了一声压住笑意,故意板起脸来学着王仲懒懒的语气哼了一声,“月,不得无礼,快随王大人去吧。”说话时青眼少白眼多,比王仲的神态更加欠扁。
枫月实在受不了的躲到一旁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旁跟着的一群侍卫士卒想笑却不敢,憋得十分辛苦。几个老兵不禁无奈的晃起了脑袋,心想什么一人下万人上的清凌殿下,分明是个淘气贫嘴的孩子罢了。
王仲气得没法,只好大踏步的装作没有听见,走了出去。
一路路过很多地方,冉枫几次驻足,路过废弃的禁军院时,他凝望着那些断壁残垣,心里说不出的悲凉,这里,明明是很好的地方呢!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带马离开,枫月回头看着他,“哥,你在这里也有回忆吗?”
冉枫不答,摧下雪彻,直奔皇宫。
待到了皇宫门口,宫内的宦官拖着长长的尖锐的高声,“清凌使臣到——”
枫月皱了皱眉,“难听。”
眼看着王仲的双肩已经因为怒意而开始微微哆嗦着,冉枫回首一笑,“别废话了。”
宫内原本坐定的诸侯们都探头看去,清凌近年来国富兵强,已有大国之风,可很少有人料到清凌居然只派了一个三十人的出使团,待看到冉枫和枫月两个年不满二十的少年,皆是一愣。
坐在主位的云尚萧也是一惊,“陛下,这清凌未免太无礼了,明明是宴请各路诸侯,竟派了两个毛头小子来。”
“朕看见了,不需废话。”云尚萧冷冷的说。清凌吗?
“臣参见陛下。”冉枫抱拳躬身一礼,立而不跪。众诸侯顿时哗然。很快议论纷纷,不知是赞叹冉枫的勇气,还是责怪清凌使臣的失礼。
云尚萧尚未开口,他身旁的宦官一甩手中静鞭,尖声尖气的道:“大胆清凌使臣,见我国君,为何不跪?”
枫月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凉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抬头去看冉枫依然低着头,上面坐着的云尚萧自然看不见他的脸色,自己却清楚的看到他吐出了半截舌头做恶心状,还笑着对自己眨了眨眼,表情极为怪异。
枫月忙转过头去,想笑又不能在大殿上笑出声,俊秀的脸因为面肌在抽搐显得有点扭曲。
一旁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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