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一把将他推开,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说道:“谁敢拦着朕?朕想喝就喝,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朕乃是天下之主。谁敢不听?谁敢不从?”
兴安被他推得后退了两步,还是抢上前来扶住了他,耐着性子顺着他说道:“万岁爷说得是,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下万民。无不听命——”
他还没说完。朱祁钰突然一挥手。身子一软,声音里带着无限地沮丧和几分哭意地说道:“什么万岁!什么天下人都听命,都是胡说八道!她!她就从来不肯听我的。从来不肯跟朕好好说一句话,在她眼里,朕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他哭号起来,伏倒在兴安的肩头,全然没了之前的威风,此刻的他,也不过是个伤心失意的平常人。
兴安知道他是喝醉了,只得一遍好言相劝,一遍半扶半抱着他,将他送回龙床上,刚一扶他躺下,他一翻身就哇哇大吐了起来,吐得翻江倒海,几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如此折腾了许久,兴安让人进来清理完毕,朱祁钰已经沉沉睡去,只不过,嘴里还在喃喃地念着个人的名字,反反复复地在追问,“要怎么做,你才肯回来?”
兴安叮嘱了服侍的宫女太监万万不可泄露皇上说地醉话,自己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守在他的床边,小心地照看着。
等到朱祁钰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上午,一睁开眼,就看到兴安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到自己醒来,便欣喜地说道:“万岁爷醒了,奴才这就让人来给你梳洗。”
“等一等!”
他刚要退下,就看到朱祁钰伸手一挥,疲惫之极地说道:“先告诉朕,查的怎样了?先告诉朕,是谁下毒的?”
兴安愣了一下,迟疑地说道:“皇上您还是先梳洗过清醒一些,再听奴才慢慢禀告。”
“朕很清醒!”朱祁钰不耐地说道:“朕没空听你慢慢嗦,只需要告诉朕,是谁,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去下毒!”
兴安见他一脸痛楚之色,仍然坚持追问,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道:“奴才审过了负责看守的锦衣卫和有份经手那些饭菜的人,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皇后!”
“皇后?”
朱祁钰微微一怔,皱起眉头来,“为什么是她?南宫的人,与她无怨无仇,为何她要下此毒手?”
兴安小心地说道:“奴才也不知道为何皇后娘娘会这么做。可是锦衣卫那边是得了娘娘地口谕,不得开门不得传话,而从御膳房到南宫的路上,送饭的小舟也曾经碰到过皇后身边的宫女,而这见血封喉地毒药,多为南方军中所用,而皇后娘娘的兄长,就在兵部负责南征军的装备——
“够了!”
朱祁钰怒冲冲地坐起身来,咬着牙说道:“立刻传她来见朕!”
“是!——”兴安应了一声,急忙退了出去,到了门外,吩咐了几个宫女进去给他梳洗收拾,另外派了一人去通传皇后,自己则去御膳房命人准备几样朱祁钰爱吃的早点。
都过了一天了,皇后再笨,也该知道自己抓人去做了什么,若是他现在再送上门去,岂不是自讨苦吃?他现在要做的,还是去南宫看看,若是凌若辰平安无事,那大家都好过些,若是她真地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皇上一旦震怒,这后宫之中,又得风雨大兴,人人自危了。
至于那个杭皇后,一直不曾将他放在眼里,从来都是娇宠任性,尤其是这次易储封后之后,更是横行无忌,或许这一次,也该是她受点教训地时候了。
只不过,他一路走着,微微摇了摇头,用出这等笨法子杀人地,真不知这皇后是为何冲昏了头脑,竟然会留下这么多线索,真的是人嚣张惯了,连掩饰都懒得做了吗?
………【【第七卷 囚徒】第十四章 御医】………
朱祈镇一夜未眠,一直守在凌若辰的身边。
陪着他的,便是那个太医院的御医张亭轩。
说来也是奇怪,朱祁钰走的时候,并未吩咐他留下,他却找了些理由,让那些个宫女太监们烧水的烧水,备药的备药,统统都出去忙乎之后,就留下他自己在房中照顾。
朱祈镇起先也没觉得奇怪,他此刻满心满眼里,就只有尚在昏迷中的凌若辰。
直到那张亭轩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他,甚至还扯扯他的衣袖,伸出一只手来,对着他,在掌心中不停地写写画画。
朱祈镇起初还有些不耐,看到他拼命冲自己使眼色,又指指自己的掌心,这才低头看了过去,只看了两下,就愣住了。
他所写的,是很简单的两个字,“复位!”
朱祈镇震骇地抬起眼来望着他,动了动嘴唇,无声地问道:“你是谁?”
张亭轩走到门口,看了下已经关好的门窗,窗外夜深人静,悄然无声,他这才走到灯烛另一侧,冲着朱祈镇拜倒在地,“微臣太医院张亭轩,参见皇上!”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仅有两人如此近的距离方可听清,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大大得让人震撼。手机站.16k.cn
朱祈镇看看他,又看看依旧在昏迷中的凌若辰,低声问道:“我已经不是皇帝,你来做什么?难道——”
张亭轩也怕被人看到。悄然起身,走到他身边,见他依旧关注着凌若辰,便轻声说道:“皇上请放心,娘娘所中毒并未侵入血脉,由肌肤而入,尚有余地。如今微臣已经为她驱净毒素,只要过了今晚。她便可醒来了。只是,皇上难道不想知道,微臣甘冒奇险进来,为地是什么吗?”
朱祈镇微微眯起眼来,直视他的双眼,“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只想和她平平静静地生活,不会再想其他的事情了。你,只要治好她便是了。”
张亭轩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回答。
他费尽心思才混进南宫,原本以为,太上皇如今所处的环境。只要他一开口,立刻会与他们配合,到那时候,他们里应外合,若是能够复辟成功。他们就是新朝的头号功臣。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就算如此破败的宫苑。艰苦的环境,这个已经身为囚徒地太上皇,居然没有半点怨言。
他如今唯一在意的。也只有这个女人。
张亭轩眼珠一转,顺着他的眼神望向凌若辰,轻声说道:“微臣治好娘娘,乃是本分。只不过,若是你们继续留在这里,以后这样的事情,怕是免不了会发生。微臣这次救得了娘娘,下次,或者再下次,却不知能不能救得了你们了。”
朱祈镇一震,他何尝不知道如今身在人手,若不是朱祁钰念念不忘凌若辰,只怕早就对他们下了杀手,这一次,他们侥幸躲过了,可是以后呢?难道就这么成日活在恐惧之中,生死完全操控于他人之手,毫无反抗的余地吗?
难道,他就只能靠着凌若辰以性命相护,才能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下去,而他自己,却连保护自己心爱的人的能力都没有。
他抬起手来,看着手上的伤
之前砸门时,那悲愤激烈的情绪又猛然回来胸中,那一刻,他真地好恨好恨,恨自己为何如此无能,恨自己为何如此无力,无法砸开这个牢笼,无力去救回她来。
他突然醒起一事,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这里出事了?来得那般及时?”
张亭轩苦笑一声,指指窗外,指指自己的耳目。
“有人看见,自然会叫人带我来。请恕微臣无礼,实在是这里的一举一动都在人眼下,不得不小心行事啊。”
朱祈镇这才想起,当初凌若辰说过这里已经有了千里镜,那高楼之上,若是有人,随便一个千里镜,就可以将他们看的清清楚楚,难怪他们来得如此之快,难怪朱祁钰赶来地时候,已经知道了一切,甚至连他没照看好她,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难言的苦涩泛上口中,他勉强地挤出个难看之极的笑容来,缓缓地说道:“你说的事谈何容易,只怕尚未动手,已经株连九族。”
张亭轩见他终于松口,顿时大喜,急忙说道:“皇上请放心,外面的事情,自有我们去行走,只要您保重身子,我们早晚会接你出去地。”
“你们?”朱祈镇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你们是谁?”
张亭轩不疑有他,随口便答道:“我是奉徐大人之命,今日在太医院轮值,就是为了前来拜见皇上地。”
“徐大人?徐有贞?”
朱祈镇见他点了点头,便轻哼了一声,眼神霎时变得锋利起来,“他又如何知道,今日这里会出事?特地安排你等着,莫非——这下毒之人,也与你们有关?”
张亭轩身子一震,迎上他那几乎穿透人心地眼神,不由得双腿一软,又一次跪倒在地,用力摇着头说道:“微臣不知,不过请皇上明鉴,这皇宫里的事情,就算我们这些外臣有心,也无力做这等事情啊!更何况我们一心想助皇上脱难,又如何会用这等危险的手段?至于徐大人从何得知此事,微臣实在是不知道啊!”
朱祈镇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最好与你们无关,否则你们所想之事,永无可能。张亭轩抹了把冷汗,连连点头,急急地说道:“请皇上放心,我们就算有天大地胆子,也不敢冒犯您和娘娘,照微臣猜测,应该是徐大人提前得知了某些人的计划,方才命微臣在太医院候命,还望皇上原谅微臣冒昧之罪。”
朱祈镇这才轻叹一声,回身低头望着他,缓缓说道:“我也是逼不得已,才会与你们合作,为的也不过是想留得这条性命,保护于她,可若是你们肆意妄为,那我就宁可死在这里,也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明白吗?”
张亭轩除了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谁说这个皇帝老实软弱好蒙骗来着?想要偷得那换天之功,徐有贞算计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算准,他们以后的结局。
………【【第七卷 囚徒】第十五章 心术】………
第十五章心术
凌若辰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朱祈镇一人了。
那些突然赶来服侍的宫女太监们,在她安然无恙之后,也如来时一般,悄然无声地离去,她便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根本不知道在昏迷期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朱祈镇也只告诉了她中毒后,兴安带着御医来救,甚至连朱祁钰也亲自来了一趟,而张亭轩暗中图谋之事,他则不动声色地悄然隐去,并未全然告知她。
凌若辰听完之后,略一思索,便断然说道:“下毒的绝非朱祁钰,只不过,偷窥我们的,肯定是他。”
朱祈镇微微皱起眉来,不悦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或者,他根本想毒的人是我,你不小心碰到,他才会这么着急地派人来救。”
凌若辰摇摇头,深吸了口气说道:“如果照你所说,太医院有如此厉害的人才,三两下就能驱毒救人,他又怎么会用这么普通的烈性毒药来毒死我们,平白给人留下话柄?就算真的要杀你我,也该是用什么无色无味毫无察觉的慢性毒药,就算死了,也不会让人看出破绽,这么笨的法子,怎么可能是他做的?”
朱祈镇握住她的双手,仔细砍去,那双手如今毒气已去,原本黑色的肌肤又恢复了白皙,只有穴位之处隐约可见的细小的针眼。看来那御医地针灸技术还真是了得,就这么几针就能驱毒救命。
朱祈镇心中一凛,想起之前自己生病时那七副化石散,真如凌若辰所言,朱祁钰就算是动手,也会用那种杀人于无形的方法,免得毁了自己的名声。
只不过,张亭轩亦是赌咒发誓他们绝没有做。那么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冒如此之险,在后宫之中做这等阴毒狠辣之事呢?
难道,他们还有什么藏在暗处的敌人?
两人几乎同时想到了这一点,相对而视,怎么想,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恨他们恨到如此地步。
“为什么要对南宫下毒?”
朱祁钰狠狠地瞪着杭皇后,刚清醒过来的双眼,依旧带着血红的眼色。那神情,像是择人欲噬的野兽。
杭皇后被他看得心头发冷。
她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为何发怒。
她也很清楚。这件事,早晚会被他知道,所以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掩饰。
“臣妾如此作为,也是为了陛下。陛下如果因此怪责于臣妾。臣妾就算一死。也绝无怨言。”
朱祁钰一愣,口气不由得就软了几分,“为了朕?”
杭皇后轻轻点了点头。http://。bxwx跪在地上,哀哀地说道:“陛下为了臣妾,行此易储之事,封了济儿做太子,等于是同太上皇彻底决裂。他原本还指望他地儿子可以重新夺回帝位,如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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