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走在后面,淡淡一笑,说道:“听说阁下对太上皇多有照顾,往日种种都已过去,就当是不打不相识吧,不知铁木尔将军今日找上门来,到底有何贵干呢?”
铁木尔摸了摸脑袋,干笑了一下,很干脆利索底答道:“我是来求你们皇帝,赶紧把那个太上皇接走吧!”
………【【第六卷 归途】第十五章 上访】………
石亨和秦风相对一笑,似乎对他的话根本无动于衷,一点激动兴奋之色都没有。
铁木尔顿时就泄气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那么轰轰烈烈的绑票皇帝帮人质的事件,最后竟会成了这么低声下气虎头蛇尾的行动,求着送回人质都没人搭理,在这些大明官员眼里,如今竟像是成了个笑话。
秦风见他如此沮丧,急忙说道:“将军请不要误会,我们笑的是你来对了,也高兴总算有了太上皇的消息,这件事,还得多谢你呢!”说着话,便和石亨一起伸手相邀,请他一同进府内说话。
铁木尔一怔,没想到他会如此说,跟着两人进了前厅坐下,疑惑地望着石亨,连下人奉上来的香茶都没动,就忍不住问道:“你不是曾经被太上皇投入诏狱,差点没命吗?怎么会——”
石亨干笑了一笑,说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再说本来就是我败给了你,哪里会为这点事记在心上。太上皇怎么说也是我大明皇族,怎能长期滞留你们那里,更何况,这里还有人在等他回来。”
铁木尔心中一动,突然想起当初在喜峰口一战时,凌若辰便与他们二人在一起,他眼珠一转,当下便说道:“石将军说的可是钱太后?我临行之前,太上皇还让我带了封信给钱太后,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晋见,不知两位能不能帮忙一见?”
秦风摇了摇头,苦笑道:“太后身体不适,皇上已经下旨,任何人不得晋见,这个忙我们帮不了你——”
“身体不适?”
铁木尔一惊,“她生病了?为什么会生病?明明她被带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他猛然顿住,想起凌若辰乔装出塞一事并非公开行为。可话已出口,又不知该如何收回,只得瞪着一双大眼,尴尬底望着两人。
石亨眼中射出怒色,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底说道:“她在皇宫里病倒,除了那人。还能有什么原因?”
秦风就坐在他的侧首,闻言轻咳了一声,冲他使了个眼色,接着说道:“太后也是思念太上皇心切,所以才会生病。这心病尚需心药医。若是能迎得太上皇回来,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眼下朝廷担心贵部送还太上皇一事其中有诈,所以一直未有定议。”
“有什么诈啊?”
铁木尔一听就有些急了,皱着眉说道:“你们汉人想的还真是复杂。太上皇在我们那里,既不能换回金银城池,又不能做我们的人……根本就是毫无用处,我们还得供养着,照看着免得出了什么意外你们还来找麻烦。你说说,我们不把他送回来,还留着给自己找事吗?至于我大哥那里,喜宁那小人一死,现在根本就没心思再南下了,哪里还会有什么诡计呢?”
秦风苦笑了一下。心中暗叹,总不能说就算你家也先没诡计,我家皇帝也得拿这个理由来搪塞众臣吧,嘴上却只能安慰道:“既然如此,将军可有找礼部商谈?”
铁木尔一提起礼部就气不打一处来。哼哼地说道:“怎么没找过?可那些个家伙,没一个能说了算的。还非要我等到那个什么李实大人回来不可。那个李实大人去了,压根就没提要接回太上皇的事情,连我主动说起,他都故意绕过去,这样地人,回来又有什么用处?石将军,秦大人,既然你们也有心迎回太上皇,可否代我上奏贵国皇帝,说明此事?免得被下面的小人一再延误。”
秦风和石亨对视了一眼,轻叹一声,“我们官微言轻,只怕帮不了你,不过我倒有个办法,说不定有用,只不过,会有些为难将军了。”
“什么办法?”
铁木尔急急地问道:“快快说来,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敢去!”
秦风看着他诚恳的神情,莫名地有些感动,很认真地说道:“其实办法也很简单,只是要将军你拉下脸来,到礼部衙门去上访,求见礼部尚书胡淡胡大人,他乃是三朝元老,为人忠直,一定会代你出头的。至于下面那些人,以你的身份,大可不理会他们,就坐在他们衙门里等,他们解决不了,自然会去禀告胡大人的。”
石亨跟着笑道:“你若是坐得无聊,还可以敲敲门口的大鼓,反正事情闹得越大,他们就越是拿你没办法。否则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他们地乌纱帽也难保得住了。”
铁木尔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大明官场,居然还有这样的规矩。
第二日一早,礼部衙门的门口,就上演了一出闹剧。
一排五匹一人高的大马横排在衙门口上,将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当中的一匹马上,坐着个高鼻深目俊朗不凡地男子,那神色,不怒而威,所以衙门口的兵差不少,却没一人敢上前来撵走他。
更何况,这个堵门的家伙来头也不小,顶着的官方名号就是瓦剌将军,伯颜铁木尔,此次来朝的特使,事关两国邦交,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动手撵人。
迫于无奈,他们也只得进去上报了值班地官员,尚书等人尚在皇城早朝未归,若是等他们回来,连衙门都进不了,那才真的麻烦大了。却没想到,那铁木尔非但不予搭理,还死守在门口,声称若是不见礼部尚书胡淡胡大人,就要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礼部的人面面相觑,愣是拿这位大爷没办法。
这还不算,铁木尔等得无聊,就拿着手里长达数丈地马鞭,一下一下,没完没了地敲着门口的红漆大鼓,这礼部的大鼓与刑部不同,并非鸣冤告状之用,大多时候也就是个摆设,被他这么一打,响震四方,惊动了小半个京城。
过路的行人瞧得有趣,便围上来凑个热闹,有好事者随口问了下,才知道这瓦剌使者是求见礼部尚书,商谈送回太上皇的事情,屡次被拒,方才在这里堵门求见。这话一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招惹来无数人围观,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底讨论起其中的玄妙来了。
胡淡回来的时候,看到这场面,不由得吃了一惊,等问明白缘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此刻从正门已经进不去了,他也只得绕道后门进去,立刻派人请了内阁几位大人来,再让人请进铁木尔,免得再在外面兴风作浪,搞得满城风言风语,若是传入了朱祁钰耳中,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来。
………【【第六卷 归途】第十六章 老姜】………
铁木尔这回进了礼部大堂,接待的不再是前几回的小猫三两只了,别说是一般的主事、员外郎、郎中们都来齐了,连侍郎大人和尚书大人这次也都亲自露面了,看了秦风出的主意还真不是一般的管用,这大明朝的官儿啊,还真是欺软怕硬死要面子。
前几次接待他还把他扔去城外驿站的那个张主事一看见他,就干笑着迎上来,将军前将军后地叫着,那态度,跟之前的表现简直就是前倨后恭的典型写照,生怕他在众上司面前说起他的不是来。
铁木尔也不搭理他,径直走到大堂当中,冲着上座的胡淡抱拳一礼,“瓦剌伯颜铁木尔见过胡大人!”
胡淡捋了下长须,冲他点了点头,压着怒气问道:“久仰铁木尔将军的威名,不知今日到我礼部大堂来,为何要行这无赖堵门之事?”
铁木尔微微一笑,歉然说道:“铁木尔身负重托,前来商议送还太上皇之事,所以特地来求见胡大人,只是在京等候多日不得见,所以出此下策,方能在此见到大人,一时冒昧之处,还望诸位大人见谅。”
胡淡没想到他非但没有想象中那般蛮横无理,而且谦恭有礼得全然不似个武夫,更没想到这些个说辞居然会是秦风教授的,听他这么一说,一时也是无语,无法再怪责于他,更无法回避他带来的问题,只得轻咳了几声,说道:“既然如此,本官自会派人查办慢待将军的人员,关于迎回太上皇一事,还请将军将国书交予本官,本官自会向皇上奏明……”
铁木尔点点头,挥手示意随从将国书送上。然后说道:“铁木尔临行之前,曾经见过太上皇,有几句话想亲自禀告皇上,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安排一下?”
胡淡没想到他得寸进尺,还提出要亲见御驾的要求,要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是朱祁钰最大的心病,之前王直就曾经被他当朝呵斥。如今就算他联合众臣上奏,也得担些风险,更不用说让这个瓦剌人亲自去向皇上转达什么太上皇的话了,若是一个不当,皇上一怒之下。斩了这个身份特殊之极的使者,两国之间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局面只怕又得起变化了。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只得含含糊糊地答道:“这个——还是请将军回驿站去稍候几日,待本官奏请皇上之后,再做商量吧!”
“也好!”铁木尔倒也不为己甚。他早就得过秦风地提示,这等话说出来,只是提醒下胡淡。若是他不能劝服朱祁钰,他今日能堵了礼部的大门求见,明日就能想办法去紫禁城闹事求见,这其中后果如何,胡淡自然明白,也就不由得他不尽力而为了。http://。bxwx
送走铁木尔之后,胡淡也品出了他最后话里的意思,众人商议了一番。终于决定联名上书,奏请皇上迎回太上皇,免得丢了堂堂天朝的脸面。这件事情如今已经闹得朝野内外无人不知,再这么下去,只会越来越难看。让朱祁钰好不容易在北京保卫战中树立起来的明君形象大打折扣。
说来也巧,第二日早朝。他们的奏折刚报上去之后,果然朱祁钰淡然处之,推脱说是等李实回来之后再说,前一个使者还没回来,怎么可能又派一个去。
这话才说完不到一天,就有人来报,李实竟然一路不停,快马加鞭地赶回了京城,只休息了一晚,次日一早便来上朝回报了。
李实原本也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官,此番作为使者才一举提升为三品侍郎,初次上得早朝地朝堂,自是兴奋不已。一五一十地将这次在瓦剌所见所闻当堂讲来,说到太上皇在那里如今缺衣少食,生活困苦,而也先真的是无心留他,再三要求将他送还。
他说得甚是形象,自己一路上的风尘仆仆倒也不提。
朱祁钰听罢,将他嘉许了一番,便说他一路辛苦,直接御笔批了他十日假期,让他回去休息。
朝中有些老臣听得太上皇生活竟如此清苦,心下有些不忍,便有人提出亲自去给太上皇送去衣物粮食,朱祁钰听得冷笑一声,淡淡地称赞了几句忠义可嘉,又将话题转向南方粮道事宜,根本无心于此。
胡淡和王直等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皇帝打得如此一手好太极,不紧不慢,如封似闭,轻轻松松就把人晃了过去,对去探望和迎回太上皇一事,就是不肯松口。
王直忍无可忍,也顾不上再去想着上次被骂之辱而退缩了,径直站了出去,坚持要求再派使者,堂堂天朝的太上皇在塞北苦寒之地,缺衣少食,若是传了出去,不仅皇家颜面有损,就算是大明上下所有人,都面目无光。
王直说起话来,素来铿锵有力,一时之间,震得朝堂之上,鸦雀无声,连朱祁钰也只有一脸尴尬底望着他,半响不语。
胡淡怕他如此强硬,别再热恼了朱祁钰,像上次一样被当众责骂,搞得他老脸无光,差点气闷吐血,也连忙站了出来,对着朱祁钰婉言相劝,怎么说那太上皇也曾是一国之君,如今沦落至此,就算不能尽快迎回,也该派人送去粮食衣物,妥善照料,以全皇家颜面。
朱祁钰见堂下众臣均是如此,心下更是无奈,看了看于谦,见他虽是不言不语,可视线相对之时,还是无声无息地点头称是,只得扫了一眼堂下诸臣,忽然看到个老者,昏昏然站在队列里,对方才那般激烈的奏陈根本无动于衷,心中不由得一动,当下便说道:“既然诸位爱卿都这么说,那朕就再派使者前去瓦剌探望上皇。都察院右都御史杨善听封!——
那老者被他突然提高了地声调吓了一跳,身后的一个官员用手中玉笏从身后顶了他一下,他急忙出列躬身行礼,“臣在!…
朱祁钰见他出列之时,脚步踉跄,老态龙钟,已是年过花甲之人,说话时双眼尚是朦朦胧胧,一看就是个糊涂官儿,年资虽老,只怕也做不成什么大事了,他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此番出使瓦剌,探望太上皇,就有劳杨爱卿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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