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宠物- 第5部分

　　尽管方所长放了余小敏，但却给她套上了看不见的枷锁，使她感到虽然走出了派出所，可是无法走出他那无形而又无所不在的控制；她将失去安全感，并感到自己是那么脆弱而不堪一击；他已在她心中投下了难以驱散的阴影，从而使她心里产生了无法摆脱的屈辱和无名的恐惧。也许方所长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对如何折磨一个人的精神、摧残一个人的意志、损害一个人的尊严是多么地在行，能够那么轻而易举地致使他人万劫不甦。

　　他点上一支香烟，狠狠地抽了起来。这个案子比他预料的要烫手一些，但再困难的案子也动摇不了他的信心。不过，如今看来，能找到那条狗是再好不过的了。找到了欢欢，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余小敏的泪水使他忽然想起了李春梅那段心软的话，使他不免也生出些许恻隐之心来，但一点点恻隐之心，在他那博大而充满正义的胸怀中犹如沧海一粟，实在是太渺小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牢狱之苦（1）
这是一间二十来平米的小屋，室内又脏又臭又暗。布满锈斑的铁门上方，有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方孔，权作通气、传递食物和观望之用的窗口，具有生死关口的重要使命，同时也给这间黑暗的屋子增添了许多森严感。左右墙角扔了两床草席，草席上有床散发出霉腐味和汗臭的烂棉絮，这些便是床上用品了。靠门边的角落里，放着一个臭气熏天的便桶，更是让人恶心。这黑暗混浊的小屋，就是西贝派出所的押室，吃喝拉撒睡，人的生命的几大要素，都集中在此维系。

　　刚进来的人，会因精神状态异常，内分泌失调而三两天难得一次大便，便桶快满时才由自己去倒，因此要想减少那便桶的臭气是件难事，要想乘外出倒便桶的机会透透风也同样是件难事。派出所对面有个便民饭馆，在押人员的饭菜直接由饭馆的人送来，同时带走上顿留下的空碗，饭菜的份量和质量没有人过问，自由人是很难也绝没有胃口享用这种饭菜的。还有可恶的蚊子，又大又狠，使人整天不得安宁。总之，一旦落入其中，人便会深刻体会到，这里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但就在这里面，肖勇已被关押了五天了。那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更让人痛苦的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关在这里。

　　开始两天，他吃不下睡不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焦躁不安。他无时无刻不想：我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结果，无论他如何地挖空心思，也找不到答案。自己这一生还没有辉煌过，但也没有干过什么坏事值得关押，他也因此而为自己报不平，甚至感到痛心疾首：早知要受这般折磨，何不就干他几件坏事，也心安理得！越是这样想，心里越是苦，同时滋生出许多的愤恨来。他恨方所长，恨得入骨，甚至在心里着想出去后干掉他。他究竟想知道什么，我肖勇不会隐瞒；好汉做事好汉当，即使该杀头，做得也受得。但他不知道方所长想知道什么，而且令人恼恨的是他总不告诉他。他感到自己不仅身处黑暗，内心也没有一点儿光明。这么多天了，方所长也没有来过一趟，只有看守的人天天来一两趟，问他想好没有，有没有要交代的；仍旧是那些套话废话和折磨人的话。这使他感到，这里面的人个个都是那么可恶。

　　当他的思想钻进死胡同时，他会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有说不出的苦。他常常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一脸的愁苦和倦态，甚至长时间地懒得动一动，跟快死的人似的没了一点儿生气。有时候他会突然睡着，然后在噩梦中醒来，醒来时好久时间都不知道自己的身在何处……

　　此时，他算是理会了时下人们常说的这样一句话：千万不要和警察打交道。这话当然要看什么情形，像肖勇这种与警察打交道的情况，的确最好是免了。

牢狱之苦（2）
肖勇想念余小敏，非常非常想念。他知道，余小敏会在家里呆一段时间，现在可能正在外面什么地方寻找他。万没有想到，他们同在一个镇上，居然有不可逾越的离别苦；两颗年轻的心，因高墙的隔离而陪受煎熬和痛苦。他回忆起了余小敏的每一个微笑，每一声关切的问候；她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如今回忆起来是那么甜美和动人，从而使他感到自己是那么地需要她，也使他深切地感到自己是那么地爱她。苦难也算是爱情的阶梯了，它刺激了人的感观、激活了人的思维。过去他对她虽然是认真的，但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始终感到他们之间有距离，然而他并没有努力去缩小这种距离，只是听之任之，顺其自然。平常朋友们都喜欢称他为“帅哥”，他为此而免不了有些沾沾自喜，于是拿起了“帅哥”的架子，万事都装出一种满不在乎的样子，颇有点自命不凡的味道。以为凭了自己的长相也能坐享其成，实在是那些貌美但浅薄的年轻人的致命伤。现在是他审视自己的绝佳时机，年轻人在前进的路上需要常回头望望，这样即能调整心态又免得迷失了方向。而这一望却使他不寒而栗：他忽然感到余小敏犹如在天堂，而自己则仿佛已经入了地狱，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遥远了。如果站在一定的高度省视自己，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堕落了，他预感到自己将因此而永远地失去她。也许因为怕伤了肖勇的自尊心，他们在一起时很少谈及前途或未来的打算这类严肃的问题。如今他开始悔恨自己虚度了年华，没有紧紧地跟上她，并把她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他有赖于思念和回忆来消磨时光，但却丝毫也不能减轻他的痛苦，反而增添了许多懊恼。黑暗已经吞噬了他的心，使他心绪低沉而灰暗，使他无力摆脱眼下内心深处的困苦。

　　面对眼前的处境，他绞尽脑汁地想，想不出自己这短暂的一生有何罪不可赦的地方，甚至他能够确认自己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没有真正起过邪恶的念头。一定是误会了！他希望这一切快快结束。他无时无刻不幻想着从眼前的黑暗中走出来，回到光明中去。此时，他深刻地体会到：自由自在地活着，也就是他已有的那种平淡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呀！

　　有时候，他像关在笼子里的狮子，不停地走动，走着走着，他又一头无力地靠在墙上，索性一动不动了。百无聊赖中，他时常木头似地立在门口，通过门上的方孔向外张望，目光里充满了焦虑与渴望。那是一个困兽的目光，是一种充满了野性的目光，但不可持久地突然间又暗淡下来。再不然，他就长久地趟在草席上，凝视着头上那破烂的屋顶，死人似的瞪着眼。他已弄不清自己被关了四天还是五天，他的生命里程将因此而出现一个空缺，尽管这一天照样存在。照此下去，他担心自己的精神和肉体都会崩溃。他的体重已急剧下降，脸色蜡黄，目光呆滞；仿佛生命之光在黑暗中渐渐地熄灭了。

牢狱之苦（3）
就在第五天的晚上，又关了一个人进来。这个人外号叫麻三，纯粹是个街头混混，他撬门偷了一家服装店几件衣服，把东西卖了并把钱花了，对这样的人，除了把他关起来，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惩罚他们。

　　麻三告诉肖勇，“你们楼下那家人的狮子狗丢了，说是你弄的，你还不知道？”关了这么多天，自己居然不知道为什么被关，连麻三也觉得肖勇这样的人真傻，而且好笑。

　　知道自己被冤枉，而且仅仅是因为一条该死的狗，让人受这般屈辱与恶罪，肖勇心里也就更加气愤了。

　　“哼，我吗，还弄了几件衣服变钱，你还不晓得自己为啥子事进班房……”

　　小偷麻三见肖勇神经兮兮地不言语，便不再理他，自个倒在草席上，没几分钟就睡着了。他睡得那么心安理得，好像这里就是自己的家，并没有什么不适之处。同样的地方，不同的人的感受就大不一样了。

　　小偷忌讳说“偷”，常把他们所干的不当之事说成是“弄”，这听起来既轻松又顺耳，一点没有罪恶的色彩。

　　黑暗中，肖勇突然间咬牙切齿地喊出声来：“老子要弄人！”这声音是那么沉闷而又阴森可怖，连肖勇自己听了也不觉一惊。

　　麻三触电似的跳起身，呆若木鸡地望着肖勇不知所措。

　　小镇的夜晚是宁静的，能清楚听见蚊子嗡嗡的叫声，连绵不断。这一夜，肖勇几乎没有睡意。不过，他觉得心里平静了许多。他毕竟知道了自己被关押的原因，并且他相信，自己没有偷过任何东西，早晚要出去的。无论当前的处境多艰难，看到了前景，人也就平静了，因为只需要等待结果就是了。　。。

恐惧（1）
白炽的灯光下，摄像机对准了余小敏，《热门话题》直播即将开机。

　　这是一个收视率极高的访谈节目，涉及的内容十分广阔，大到国家的政策法令，小到百姓的衣食住行，特别是平民百姓关心的诸如伪劣商品、乱收费、物价波动等等，什么热门就“谈”什么，并且力求客观公正，使这个节目在观众的心目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它贴近生活，关注民生，常为那些面对困境而又有求于它的人奔走相告、寻求帮助。作为全新的主持人，余小敏在此前的实习期间，已经录播过好几其这个节目，无论从观众的反应看还是节目编导的意见看，效果非常地令人满意。在大家都认为有把握的情况下，余小敏的第一次直播节目就要开始了。

　　“小敏，准备好没有？”

　　“好了。”

　　“试一下声音。”

　　“声音没问题。”

　　她即将成为广大观众注目的交点，也将成为一个最“热门”的主持人之一。看上去，她是那么上镜，即端庄又秀丽，马上人们还会听到她的声音是那么清脆动听；她不仅口齿灵利，反应也十分敏捷……毫无疑问，她是一个绝好的谈话类节目主持人。百里挑一是不会错的，在场的所有人都对此充满了信心。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但随着倒计时的开始，余小敏的心神越来越紧张了，她感到自己的脸如火烤一般地发烫，她的心如同要腾出胸腔一般猛烈地狂跳起来……

　　余小敏突然对编导说，“我好紧张。”

　　“试播的时候，很不错，你用不着紧张。”

　　“可今天，我特别紧张。”

　　“不过，也正常，但你必须过这一关。”

　　事实上，那天离开派出所以后，余小敏的大好前途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被毁灭了。

　　余小敏变得神不守舍，惶惑不安，吃不香睡不好，好像突然成了另一个人似的。她已经不是她了，眼前总出现那条小狗，那条可爱的、该死的小狗，它仿佛正一口一口地吞噬着她；每到一处，她就下意识地感觉到有人在悄悄指着自己的背脊嘟噜道：“瞧这小敏，偷别人的狗！真是意想不到！”每经过一处有人的地方，便给她增加一份无地自容的感觉。尽管她告诉自己人正不怕影子歪，但人们那怪异的目光和偷偷的议论，非常可怕；小镇上没有陌生人，并且经纬分明，被指责和议论的人随时都可能遭遇白眼。小镇也没有秘密可言，就在她从派出所出来的当天，便有人向她打听那狗找到没有，而且让人从这话里那么明显地听出了弦外有音。再细细一想，如果自己在离开肖勇家时，那狗果真跟随自己一段路而又从此没了下落，自己不是真的很难说清了吗？从方所长掌握的情况看，不幸的是那狗真的跟随过自己并从此失踪了。余小敏，一个不错的女孩子，竟然偷狗，这是什么概念？这正是小镇人最热衷的一类新闻，也是最具议论空间的一类话题。那条害人的狗，干嘛就选择了自己？干嘛不跟别的人跑？余小敏真是痛苦极了，却又一筹莫展。

　　她想见肖勇，但不让见。她买过一些吃的东西叫人送去，也不知道他得到没有。平常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嬉笑打闹的时间多，只图愉悦好玩，好像并没有什么东西把彼此的命运联系得很紧；如今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肖勇的遭遇是那么地让她揪心；而且肖勇的不幸遭遇是她造成的，这就更加使她心乱如麻了。还有方所长那威严的模样和无所不能的神态，简直令人恐怖，仿佛你的名誉，你的人生之路乃至你的性命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而你即使是孙悟空也难逃他的如来掌心。她时常隐隐地感觉到，方所长那双大手好像一直都在她背后，随时都会扼住她的咽喉似的。他实在让人感到可恨可恶又十分可怕。最可怕的是，你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你即使有天大的成就，他依然可以摧毁你，使你难以超生。他是正义的化身，而你已经成了邪恶的化身了；他可以使你受到非议，使你的精神受到磨难，使你名誉扫地甚至当啷入狱。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