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一层薄薄的糖浆。
余子扬让妞妞把葫芦扔下来,然后把糖浆一点一点倒进去,枫糖浆跟蜂蜜的特性很像,即使冷却后也不用担心会凝固。
“二哥,好吃吗”妞妞看余子扬吃了一口,然后很回味的样子,吞了吞口水。
余子扬装好枫糖浆,又倒装了一罐子继续熬制,添了两块柴,然后爬上树,把葫芦递给妞妞:“你喝一口。”
妞妞把葫芦嘴对着嘴,高抬起头,等了一会,才碰到一口缓缓流动的糖浆,“唔,二哥,是糖。”妞妞把那口糖含在嘴里,好半天都不舍得吞下去。
“嗯,是糖,甜吗?”余子扬眯着眼看妞妞陶醉的样子。
“甜……二哥再给我喝一口。”
直到夜幕降临,余子扬才刚熬完第三罐子枫汁,共取得半葫芦糖浆,他捏了捏因为一直搅拌而酸痛无比的右手,把淘锅取下来放到一旁,在还没有熬制好的枫汁上盖层破布,放到火堆旁,然后爬到大树上把妞妞搂在怀里。
他们选的这棵大树很奇特,它的树干很粗,笔直向上,在两米左右的地方却分出三个枝桠,中间正好空出一块地方,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盘腿坐下。妞妞身子瘦小,可以平躺着,余子扬就可怜了,只能缩着头,圈着腿,这也导致了余子扬第二天醒来全身都不能动弹的可怜状态。
却说余子扬刚爬上树不久,他树下就来了位不速之客,不速之客嗅了嗅大树上两人的气味,嗅完觉得那个气味不好闻,它用爪子挠了挠鼻子。
它慢慢在这周围踱步,试图找出空气中甜腻的源头,很快,它发现了木桶。
不速之客有些忌惮火光,它试探着伸出前爪,向前靠近一步,见那火堆没有任何动作,它又慢慢蹭过去两步,甚至压低身子做出攻击的姿势,等了一息时间,还没等到攻击,它一个大步蹭到木桶边上,又打量了火堆几眼,心中暗喜。
它支起前爪,按在木桶边缘,用牙齿咬掉上面那层破布,又嗅了嗅,伸出舌头快速舔了一口,回味着舌尖上的味道,它把整个头潜进木桶里美美地喝了小半桶,然后才意犹未尽地走了。
余子扬一早醒来,整个脑袋都歪着动不了,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试图自己把脖子掰正回来,只是手刚一用力就疼的他龇牙咧嘴。他掰了两下,把自己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也没把脖子掰正,反而更疼了。
不想把自己脑袋掰折了,他只能任由脖子歪着,然后一手扶着脖子,一手扶着树干,慢慢向下爬下去。
妞妞被他一番折腾也醒了,学着余子扬歪着头问:“二哥,头怎么了?”
“没事,歪了而已”,余子扬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却泪流满面,妈蛋,疼死他了。
“咦,二哥,那是什么?”妞妞打了个哈欠,指着地上道。
余子扬顺着她的手势看去,整个人都炸毛了,在他栖身的大树周围布满了奇怪的脚印,前掌是梅花印,后掌却跟人的脚掌一模一样,这些脚印一路从大树下到火堆旁都有,尤其是火堆旁更是连成一片。
余子扬走到火堆旁,火已经灭了,右侧的木桶上盖着的布被风吹到几米外去了,木桶里的枫汁少了一大半,这周围的泥地混乱一片,一看就知道怪物在这呆了很久。
恐惧刻在心头,余子扬当即就想收拾东西下山,不管余树,不管什么周老板。然而不行,余树是他大哥,还是为救他才自卖为奴,他不能做那没心没肺的人,而且就差五两银子了,还差五两银子就可以了。
“妞妞,你看看这个脚印到哪里去了”,余子扬指着地上较为清晰的印子说。
“那边”,妞妞手指指向左侧,狼群出现的地方。
余子扬看着那个方向,心里突突,好像明白什么,又不太敢确实。
但不管怎样,这山里却是不能久呆了,而且他只带的团子肉干也不多,今天晚上势必要下山了。
事不宜迟,余子扬咽下两个团子,举起木桶喝了两口枫汁,然后歪着脖子把火点燃,架起陶罐就开始熬糖。
黄昏时分,余子扬腰上挂着两个葫芦,背上背着浅浅一层枫汁,牵着妞妞快速跑动。
天就要黑了,余子扬歪着头看不清路,几次滑倒,阴差阳错倒是把脖子摔正了。
他们一路上遇到两只野猪,还有那只该死的大熊,好在,即时绕道,躲开了,但也走了很多冤枉路,好不容易回到村子时,已经月上枝头了。
余子扬喘着粗气,把东西卸下后就瘫倒在地,他连收拾一下自己都没有,裹着一层臭烘烘的泥躺到床上。还是妞妞强撑着把他的外衣脱了下来。
枫林里,那位不速之客再次来到枫树下,疑惑地看着空无一物的空地,半响,他仰天长啸,对着余子扬曾栖身的大树挠了两爪子,留下两道很深的痕迹,气呼呼走了。
第19章
余树吞下混着糠的乌糯团子,他捶了捶胸口,让又干又粗的团子顺利咽下去。
“别磨磨蹭蹭的,院里的米袋抗到西厢房去,水缸里的水挑满,木桶洗干净,然后去拉磨。”货仓管事命令道,他得了指示,有什么粗活重活就让这人干,不能让这人闲着。
余树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深陷的眼眶,高耸的颧骨,配上四方的脸架,显得更像一个骷髅上贴着一层皮。他闻言,吞了一下口水,然后呆滞着脸把米袋抗到肩上,然后缓慢的挪到西厢房去。
一袋米粮少说也有一百斤重,压在余树肩上,把他的腰压成九十度角,他低头看着地面,那里他的弟弟妹妹正在玩耍,他走一步,弟弟妹妹就上前一步。
半个时辰过去,余树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那堆米袋却仅仅少了一半。他颤抖着把手挪到米袋边缘,试图再抗起一袋大米,发力的瞬间,一阵黑光闪过,他倒在米袋上,陷入昏迷前,他想,要是能再见扬扬妞妞一面就好了。
余树以为,他就要死了。
他趴在米袋上,一动不动,管事的上前催道:“干什么,干什么,还偷懒是不是。”说完踹了他屁股一下。
看余树还是一动不动的,掌柜的这才心慌了,他抖着手探余树的鼻息,只是手还没靠近鼻子呢,就自己吓得倒退两三步,嘴里嚷嚷着,“死人拉,老板,那人累死。”
管事的声音响亮,不一会,就招来好几个看热闹的长工。
周老板正眯着眼数银票呢,乍然听到外面喊“那人累死了”,他心里一个咯噔,手里的银票差点拿不住,他火急火燎的跑出去连鞋子都没穿好。
“谁,谁累死了。”
“老板,这,还趴在这呢”管事哭丧着脸,被吓得不轻。
周老板是见过世面的,他沉着脸,用手探了探鼻息,感觉到余树微弱的呼吸,他松了口气,暗想,还好还好,保住了五两银子。
“老板,拖去乱葬岗吧。”管事抖着身子刚说完,就被周老板踹了一脚。
“去你娘的,没用的东西,只是昏了而已,去,把他抗回去。”周老板指示边上看热闹的两个伙计。
“老…老板,要请大夫吗”管事闻言,心安了些,小心问道。
“请你娘的屁,药钱你来给阿!”周老板喷了管事的一脸口水,骂骂咧咧回去数银票了。
余树不知道,他这一昏迷倒给自己争取了一丝喘气的机会。
余子扬也不知道,他的大哥被人磋磨得险些踏入鬼门关,此刻他正跟赵大娘一起朝镇上走着。
这一次,他本是想带着妞妞一起来的,可令他意外的是妞妞犹豫了下就摇摇头拒绝了。余子扬以为他在山上这两天累着了,也没多想。
赵大娘是个看起来很刻薄的老妇人,整日苦着个脸看起来很严厉的样子,但其实,她只不过是被生活折磨得连脸上都带着苦气罢了。
一路上,她虽然沉默寡言,但余子扬问到村子里的情况,她也言简易骇的讲了一遍。
“我和大宝躲在床底下,贼人看我家穷没有进来。”赵大娘说完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浅到余子扬看不出来。
“赵三爷家就可怜了,被糟蹋了个闺女。”
“村长家就剩下两儿媳妇,昨天也各都回了娘家,他家算绝了户了”。
“村里也有好多被绝了户的。”
“现在是李福寿当村长,昨日点了点人数,咱们村就剩下三百来口人。”
余子扬听完沉默不语,半响,沙哑着声问:“那朝廷呢,有没有表示,抚慰金什么的。”
赵大娘没等余子扬说完就捂住他的嘴巴,“你这孩子,怎么啥话都敢说”。
余子扬彻底无语了,自嘲笑笑,他怎么忘了,人命贱如泥的古代,是不兴抚恤金的。
余子扬不说话,赵大娘便也沉默着。
很快,镇子大门出现在眼前了,赵大娘表示她要去卖绣品,问余子扬同不同路。
余子扬摇摇头。
赵大娘想了想,说:“我未时在这等你。”说完自顾自走了。
余子扬沉默着看她的背影,其实他本意是想自己回去的,但一想两个人最起码安全点,而且离未时还有两个时辰,时间很充分,也就没反驳。
住镇上的多是小康家庭,买的起糕点的大有人在,是以这小镇上的糕点店也有三五家。
余子扬走进一家叫林记饼家的小店,店里只有一个老妇人看着,看见有人来了,便站了起来,也不热情推销,只拿眼盯着余子扬。
余子扬扯了扯身上的旧棉袄,心里微沉,暗道不妙,但他还是硬着头皮,上前问道:“大娘,您这儿收糖吗?”
“收糖?什么糖?”大娘没听明白。
余子扬却以为她有兴趣,兴致勃勃把葫芦从竹篓里取出来,打开盖子,用自带的筷子沾了一点递给老妇人,“给,您尝尝”。
老妇人这才明白这人是来兜售糖的,她想一口拒绝,看到眼前递过来的筷子又想,反正不尝白不尝,就把筷子含在嘴里。入口那甜味倒是让她讶异,竟是比她高价从南方卖回来的上好蜂蜜还要甜美,味道也够独特,带着草木的清香!
“你这是什么糖?”
“枫糖。”
“蜂糖?我尝着不像,你再给我尝一口。”老妇人狐疑道。
余子扬看她刚舔过的筷子有些迟疑,但还是给她再沾了一筷!
老妇人试完之后咂巴嘴,还想伸第三次筷时让余子扬制止了,他直接问:“您觉得怎么样?”
老妇人没尝够,有些不高兴,她拢着脸问:“多少钱一葫芦?”
余子扬这会儿也看出大娘不是很诚心买,他想了想,报了他所能接受的最低价,“大娘说笑了,我这糖论两卖,二十个铜板一两,我这葫芦有一斤多(一市斤十六两),您要就算您三百五十个铜板好了。”
“贵了,我一斤贻糖才一百一十个子,你这个甜些,我给二百个铜板。”
余子扬摇摇头,“我这糖比蜂蜜还甜些,味道也好,做出来的糕点也香甜独特,您再考虑考虑。”
“我就给二百个子,你愿意卖就放下一葫芦。”老妇人态度坚决,她以为这小孩只是好运打了一个蜂窝,得了蜜便拿来卖钱,这样的随便给二百个子已经算多了。
“那小子只能去别处看看了。”余子扬接受不了这价钱,点点头就走了。
老妇人也不管,还当余子扬是唬她加价,隔一会便会退回来。
却说余子扬刚走进一家富贵糕坊就被个小胖子撞得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站稳后正好看见小胖子对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跑出去。他笑了笑,还没开始打量这间铺子,又差点被个老大娘撞到。
“诶,胖胖,你慢点跑,别摔了。”老大娘走到门边对疯跑的小胖子喊道,看小胖子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转过身歉意道:“真是对不住,小哥你没事吧。”
余子扬摸摸被撞得生疼的胸口,缓缓摇头,“没事。”
大娘眼尖,看见余子扬的小动作,她也知自己孙子那体型,知道把人撞得不轻,她不住道歉,“对不住,真是失礼,小哥别往心里去。”
“你看你要什么,大娘给你半价,权当赔罪。”
余子扬开门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