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因为他酒量不错,所以宿醉的头痛倒不是很严重,他看了天花板好几秒,也没法反应过来自己在哪。他站起身,床上大片的血红和尸体让他吓了一跳,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干了什么。他又想起昨天的梦,房间里那么平静,再也感不到死神的气息。床上躺的只是一个肉块而已。
而一切惊慌经过了一夜也都冷却了下来,维瑟把窗帘揭开一角看了看外面,这里很幽静,也许说荒凉更为恰当,看上去不像经常有人造访。
怎么办?最好是快点走人,趁现在没人看见,不过可以预见他很快就可以在报纸上看到自己干的好事了。第二次了,他真是个和死亡结缘的人吗。
他利落地翻找了一下房间里的抽屉,想从里面找到一些值钱的东西。人性就是这么回事儿,以前他对此类行为不屑一顾,觉得要杀人就得干得酷点儿,可现在他脑袋里只一个钱字。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现在对他来说,钱确实比人命对他更重要。
他找到了三千六百块钱的现金,然后,猜猜他找到了什么,他在一个不起眼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把左轮手枪和三十发子弹!
这可真是个大收获,维瑟惊喜地想,把枪放在口袋里,环顾一下左右,他突然意识到他有麻烦了,他在所有的地方都留下了指纹!
他并不是个专业的犯罪者,刚才找东西时他脑袋里完全没有关于警方会来取指纹的概念,现在整个屋子里都是他的指纹的脚印!他当然可以花一个上午擦干净它,但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不说,万一有个一处没弄干净,那就前功尽弃了,那些法医像狐狸一样精,而指纹也没有闪着荧光来提醒自己它的存在!
他来回走了两趟,这时他看到了房间里巨大的酒柜。
一道灵光划过他的脑袋,他跑过过去,粗鲁地抓住几瓶酒,向墙上丢去。酒瓶发现清脆的碎裂声,酒水流得到处都是。
床上的尸体一动不动,任凭他糟蹋着自己的卧室。尸体是永远不会动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维瑟看也没看他,他现在满脑子只能想着将来怎么办。
他把酒柜整个推翻,那珍贵的酒水稀哩哗啦碎了一地。
他走到门口,屋子里散发着浓重的酒气,快速蔓延开来的液体几乎碰到他的脚。他打着火机,看了这片狼藉的房间一眼,把火苗丢了出去。
火焰像开始屠城的军队一样,疯狂而兴奋地燃烧了起来,吞噬着房间里的一切,一切的证据。维瑟最后看了一眼,拔脚向外面跑去。
维瑟在街上游荡。
他必须得立刻离开这个城市,他攥着手中的枪,那种触感让他安心。这是现在唯一能让他安心的东西,他无法依靠任何人。
他想回去向老乞丐道个别,虽然警察也许会去他那儿取证,但他还是不知不觉转到了贫民区,警察并没有来,那老人独自坐在那里。
维瑟走过去,对方看了他一眼,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回来啦?”
“我要走了。”维瑟说。
“哦,”老人说,“小心点儿,这年头啊,哪里都不太平。”
“我可以保护自己。”维瑟说。
老人咳了两声,缩在大衣里,“年轻人啊,你还不知道世道艰难……这世界的残忍……你还没真见过……”
“我可以保护自己的。”维瑟扯出一个笑容,老人的话让他觉得前途渺茫,他握紧口袋里的枪,这为他增加了一些勇气,“人总得活下去的。”
老人点点头,没有说话,混浊的眼睛望着面前的垃圾场,维瑟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离开了这个有着一个月同住缘份的老人。他又要开始他的逃亡之路了。
他一路搭便车到了另一个城市,他用那些钱给自己买了套新一点的衣服,这当儿虽然现下治安情况每况愈下,但长得不错穿得还算体面的话,总能引起一些车主的善意。表象就是这么重要的东西。还好维瑟并从没辜负过这些善意,没有干出杀人劫车之类的事儿。
第二天他就在报纸上看到了他的杰作,只大致说了一下,很小的版面,某地的别墅着了火,屋主烧死家中,现在正在调查是不是他杀之类的。警方没有任何线索,维瑟高兴地在路边餐厅吃了顿大餐犒劳自己,从警方眼皮子底下溜走的感觉倒是挺爽。
第五章
珍妮在岔路口停下车,有些担心地看着旁边漂亮的小伙子,现在是凌晨一点钟,因为她奶奶快去世了,所以她从中午赶路到现在都没有停歇过,而且还顺便在路边搭载了这个小伙子一程。现在他们要分道扬镳了,三更半夜把他丢在这里让她有些不放心,虽然他是个男人可这年头连只狗都不安全。
“也许你愿意陪我去奶奶家,我可以给你找个旅店,或干脆住我家里,”她提议,对这个俊美的年轻人很有好感,“我不能把你三更半夜丢在这里,有车路过也不会让你搭的,你会一个人在寒风里发一夜的抖!”
“不,谢谢你,珍妮,没问题,这世界上总是好人多,我就碰到了你,不是吗?”维瑟温柔地说,他一路都在扮演着一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形象,幸好这和他本身性格相差不大,如果不是她奶奶快死了他们可能就停车做爱了。
“可是……”珍妮不放心地看着他,维瑟坚决地摇摇头,“去吧,你可怜的奶奶在等着你呢,别让她等太久。”他说。
姑娘不解又伤感地看了他一眼,开着车子消失在夜幕中。维瑟看着车尾灯消失,觉得唯一一点让人安心的东西也离开了,一大片黑暗包裹了他,他不知何去何从。
他何尝不想和她一起去她的小镇,喝一碗热汤,洗个热水澡,最好来几杯威士忌,躺在床上舒服地睡上一觉呢。也许还会有艳遇。
可是不行,他不敢到小镇上去,那条道路正在临检,会有一堆的警察在那里连夜执班,检查每个人的证件,他不能面对他们。
所以,他在冰冷的手上呵了口气,努力揉着肩膀让它暖和起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得习惯这些黑暗和孤独,他告诉自己,他最近不再经常梦到家里,也许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再也回不去,还好那种伤感却没有想像中那么痛苦。他继续向前走,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雾色茫茫的大地上,天空是阴沉的漆黑色,公路阴沉着脸远远延伸开去,周围的灌木从黑乎乎的,像潜藏着怪兽。
他握紧口袋里的枪,看着前面车灯的亮光。
他伸出手,可是车子理也没理他就过去了,这条岔道难得有车经过,每一个都是如此,没有人会三更半夜让一个陌生人上车。
维瑟叹了口气,跳了跳以增加体温,看来他真要在这里冻到早上,他怀疑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他抱着双臂,孤单地顺着公路向前走去,一辆车子从后面开过来,他都懒得看它。
车子发出刹车的声音,停了下来,维瑟满怀希望地跑过去,车窗打开了,露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脸。他带着副玳瑁眼镜,深灰色的毛衣,有些削瘦,像个文职工作者,用灰色的眼珠打量着维瑟。
“你在这里呆到早上会冻僵的,先生,没人会在这个时间让人搭车。”他说。
维瑟像看救星看着他,做出急切又可怜的表情,这个人看上去像会发善心!“我也不想这样,先生,我本来搭一辆货车到前面的城镇,我给了他们钱,可我刚才下来小便,他们竟然把车开走了!我在后面追了大半段,这太糟糕了,我不知道——”他胡扯道,表情真挚。他不想骗人,可这时候有什么办法呢,他更不想冻死街头!
男人看了他一会儿,打开车门,“上来吧,比冻着好不是吗。”
维瑟感激不尽地坐上车子,暖气一下子包裹了他,他舒适地叹息一声,感到天堂也不过如此。“您真是个好人,先生。”他说。
旁边的男人看了他一眼,“那些家伙也太坏了,这种天气把人丢在路上会出人命的。”
“你说得太对了,先生,”维瑟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幸好这不用假装,“他们是群疯子!我叫维瑟,怎么称呼您?”
“杰夫。”男人简短地说,拿出一小瓶酒,“暖和暖和吧。”
维瑟感激地接过来,他冻得手指都不太听使唤了。液体冲进喉管,落到胃里,像燃起一团小小的火焰,走遍四肢百骸,维瑟长长舒了口气,感到自己落入天堂还美好的地方。
他小心地瓶盖旋紧,把酒瓶还给男人,“谢谢。”他说,男人接过来放进外套的口袋里,灰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
“你这是到什么地方去?”维瑟问,他得根据这个报出自己的目的地。
“纽曼多镇。”男人说,维瑟思量了一下,可以和他同行大半程,“真巧,我在栗树镇下车。”他说,他曾好好研究过地图。
男人没有说话,他有点奇怪的沉默,但维瑟对研究别人的性格不感兴趣,他肯搭他他就谢天谢地了。
“你看上去混的不太好,”杰夫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下的车厢里有些突兀,“出门旅行,连辆车都没有,还在半夜被丢到路边。”
维瑟抓抓头发,他并不想认真回答这个问题,准备糊弄过去。“人总有走背运的时候。”他说。
男人转了个弯,车子拐上一条小路,继续向前行驶着。
“坏运说来就来,好运却不容易碰到,”男人说,“有时你生来如此,却不知道你其实撞到了大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直到倒霉时才发现以前过的真他妈的是让人怨的好日子。”
维瑟觉得他的态度有些过于严肃了,虽然说的没错,但他没有接话。
“你相信你的运气会变得好起来吗,维瑟?”杰夫继续说,他突然有些奇怪的话多了起来,“也许会吧,但更大的可能是不会。你想过没有,你根本不是电影的男主角,不是那个经历挫折最终得到胜利的人,其实你只是个配角,命运悲惨,你的不幸只是别人完成经历中的踮脚石。”
维瑟不安地动了一下,外面一片漆黑也不知到了哪里,只有车前的一点光亮,照着晦暗难看的公路。
“也许吧,但我不太愿意那样想,想别人是主角什么的,我又不是来看戏的,”他耸耸肩,“无论怎么倒霉,我能真切感受的都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有时命运会清楚地告诉你你只是配角,”杰夫咧开嘴笑笑,他的面部线条僵硬,笑起来比不笑更难看,“比如你会突然死掉,在你还有很多事想做时,在你觉得你还有精彩人生的时候。你看,你可能会被一个变态杀掉,而你注定等不到他落入法网,当然也许他永远不会落入法网,但无论是哪种,你都只是他的小经历或某个警察一扫而过卷宗的一部分。也许你在刚开始恋爱对人生充满希望时被车撞了,转眼上西天,也许你有明确的人生目标并在为之奋斗满怀希望时,医生告诉你你得了绝症就要死了……”
他转头看他,“你会想什么?恐惧?还是不甘心?你明明活得很开心,有那么多每天抱怨人生不美满的家伙都活着,为什么你要死了?”
“我没有要死!”维瑟说,觉得这个家伙很不对劲儿,“我会努力活下去,就算下一秒要死了也许我只是个配角,但我在努力让自己的灵魂不至于后悔,关警察和杀人犯什么事了!你往哪里开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杰夫做沉思状,“你看,我们都以为自己是主角,所以最好就是来个赌博。”
他停下车子,转头看维瑟。他露出一个笑容,“来赌一次,看看我们谁是主角,看看我们谁会成为谁的经历之一?”
维瑟的手早已紧紧握住枪,听到这话他悄悄打开保险,他并没有那东西掏出来,一连串的经历不能怪他防备心大的过头。因为冬天的外套很厚,周围又黑暗,男人并没有发现那不正常的形状。
“你疯了,为什么要做这种赌博?”维瑟说,“我搭你的便车,而你让我搭,到了目的地送我下来,互相说声再见,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杰夫摇头,“我第一眼看到你在路边时,就知道我是一定要找你的,这是命中注定的,我们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他妈的……命中注定只活一个?你是从神经病院逃出来的吗?”
杰夫笑了,“哦,现在有点本事的疯子都不会呆在医院里。”
维瑟无言,没错儿,他连着碰上了三个!
“知道吗,你真漂亮,”杰夫紧紧盯着他,“我老远看见你在黑暗的路上走,冷得不停发抖,看上去那么无助又充满诱惑力……我就想我一定要得到你,让你成为我的收藏品之一,他们、还有你,都将是我人生的经历,我人生中让人愉悦的配角。”
原来我碰上了个色情狂而不是哲学家,维瑟想。“你收藏的方法是什么?”他问。
杰夫猛地凑过去,把维瑟压在座位上,后者看到他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把刀子!他一手紧抓着他的金发,拉得他只能扬起头,他从上面压紧他,维瑟可以感到他膝盖入侵到自己的双腿间,隔着布料他也能感觉到那下身硬起来的东西。
“知道如何彻底的从属吗?我来告诉你,”杰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