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落难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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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落难记-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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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维尔把碗放在床头柜上,盛了一勺送到他嘴边。维瑟不太自在地看着这无微不至的照顾,接过勺子,“我自己可以吃。”他说。
“不,你现在还很虚弱,”艾维尔说,“打翻了就不好了,听话。”
维瑟皱起眉头,实际上“听话”这个词更早以前艾维尔经常对他说,比如在他生病不肯吃药或和父亲吵架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他一直被当成小孩子,而且他也很享受这种特别待遇。
可现在这句“听话”让他感到哭笑不得,燕麦粥的勺子已经递到唇边,对面的管家用担心而温柔地眼神看着他,维瑟不自在地张开唇,温暖香甜的液体立刻滑进了嘴里,那是属于家里的让人安心的味道,似乎能让人的灵魂都温暖起来。
可在维瑟喝到第三勺时,他已经比前几天身上爬满蚂蚁时还要不自在了。他试图接过艾维手中的碗,“我自己可以——”
艾维尔用有些责怪和宠溺的目光看着他,维瑟躲开他的目光,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开,他该熟悉这些的,可是现在那让他浑身难受。
像用刑一样吃完了整碗燕麦粥,维瑟一点也没觉得享受,他身体绷得紧紧的,丝毫回不不起当年生病时软绵绵躺在床上让人伺候时的安心感觉,他发誓下次无论如何都要把碗端在自己手里。
吃完后他迅速拿起餐巾拭了下唇角,以防止艾维尔代劳,管家叹了口气,他有些明白少爷这种如坐针毡态度的理由,但还是希望他能恢复到以前那样温顺的脾气。
他把碗放在床头,认真地看着他,“少爷,现在我有些事要告诉你,我知道你累了,但先听我说完好吗?”
我一点也不累,非常的有精神,维瑟想,艾维尔把他当成瓷娃娃一般的态度让他很痛苦。管家继续说下去,他的声音柔和语速也很慢,像是在照顾虚弱维瑟的理解能力,“少爷,从现在起你将拥有另一个身份,没有人知道你就是你,你将在另一个国家开始新的生活。”他说。
“听上去很不错,但你哪来的钱。”维瑟说,问出第一个疑问。幸福的生活总归是少不了钱的。
“格雷多家虽然宣布了破产,可是我们并没有一文不名。”艾维尔说,“你知道,法尔温家一直在恶意找我们麻烦,我们也许没力量抗衡,但也没理由和它们硬碰硬,并让它得逞。格雷多家的财产大部分已经转移到了瑞士,到目前为止都是我在打理,它们被你父亲处理得很好,我不需要做什么太复杂的工作,也可以收获到相当丰裕的金钱。这里很安全,而我一直守在等着你回来,”他露出宠溺地微笑,“喜欢这房间的布置吗,少爷,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出,但现在,你将可以再回到以前那种生活。”
维瑟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这间房子很面熟,他想了几秒,突然意识到这里完全是照他以前房间的样子布置的!怪不得他睡得如此安心,艾维尔以他无微不至的细心把他在法国的家整个儿搬了过过来。
恢复以前的生活,维瑟想,他还不大能反应得过来。他已经确定他将失去了,他已经将怀念过去的心死掉,并已在新的道路上走出了很远。以前的那个他,被毁灭得如此彻底,以至于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呆了那么久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他过去最怀念的一部分。
“少爷,”艾维尔继续说,“在这里,您仍将是少爷,不,你是格雷多家的当家,您仍将是众得捧月的。老爷走时,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这个身份,所有的财产都记在你的名下,他到死都在惦记着你,他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我仍像以前那样希望,希望能把世间美好的一切给你。”
他的确给了,维瑟想,比如这间体贴的房子,比如艾维尔仍接纳了他,其实他完全可以丢下他,独占所有的财产。他知道他仍是被爱着的,可那种曾无比渴望的东西,现在却觉得如此遥远。
我真的还回得去吗?
但是,但是,不用挨饿,不用坐牢就好,他露出一丝笑意,艾维尔紧盯着他,他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极度兴奋,以前的维瑟会高兴地扑过来抱住他,他俊美的脸上会很长时间挂着孩子般纯真的笑容,他会开始兴奋地布置舞会,哦,当然他还会理所当然像捞不够本一样开始大肆挥霍,他从不考虑以后,只想眼前的欢乐,因为他相信身边那些爱他的人,会帮他处理好一切。
现在,也许他早就想到他不会再露出以前那样孩子般没心没肺的笑容了,他的笑意内敛却更显得危险,他不再把一切放在脸上——一个足够聪明的男人总是知道该把一些事藏在心里的——那面孔上露出的只是冰山一角,他不再能轻易看透他。
少爷已经成为一个可以托付一切的男人,他告诉自己,成为格雷多真正的当家,可是他并不觉得多么兴奋。
“谢谢你,艾维尔。”维瑟说,试图跳下床,“我得运动一下,睡这么久身体都生锈了。”
艾维尔连忙按住他,“不行,你现在很虚弱,需要休息,要是感冒就麻烦了!”虽然他已经不再是个小孩子,可他还是忍不住这样对待他。
维瑟不甘心地叹了口气,躺下来,待艾维尔出去后,他悄悄溜下床。他得活动一下,不然真锈掉了。

三个月后。
很明显,现在格雷多家的情况又容许维瑟回到以前坐吃等死的状态,他大可以花天酒地也不会有人管他,艾维尔则总是有一副怜惜的眼神看他,好像自己受了这么点罪全是他的过错一样。
他接过了家族的生意,查看现在的情况——以前他从来懒得理会——他必须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一种什么情况,如果他想变得更加强大和安全,钱始终是非常好的东西。
他穿着浅灰色的西装,碎花领带,金发剪短了,随便地向后梳去,脸庞还是如以前一样俊美,但气质却更加内敛,那双蓝眸时隐隐透出某种肉食动物的张力。
他正在一家小小的宴会上,以前他喜欢参加这样的聚会,可现在他觉得很无聊。
身后传来一人男人惊讶的声音,“你是维瑟·格雷多?”
维瑟的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不,您认错人了,先生。”
对面的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您——”
“不过世界上有人长得相似可以理解,”维瑟以不容转寰的强势打断他的话,“必竟每一个物种的模子都很单一,不比跨品种的生物好认。”
对方愣了几秒,笑起来,“哦,你不是他,他从不这么讲话。”
维瑟翘起唇角,他当然认识这个人,甚至有一段时间关系不错,对方继续说道,“我叫斯卡托,你呢?”
“韦恩。”维瑟说,斯卡托拿着酒杯靠在桌边,摆出一副闲聊的架势,“你和格雷多长得真像,不过那个可怜的人好像死了,就算活着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是吗。”维瑟应了个纯粹出于礼仪的回答,斯卡托好像完全没有发现,继续说,“可怜的人,我当初就觉得他和法尔温家那家伙的关系不对劲儿,你知道吗,他们——”他的声音低下去,眼神带着点淫亵的味道。
这些八卦是多么的无聊,维瑟想,即使是针对自己的也让人提不起兴趣。
“当时我看到他从洗手间里出来——”身边的声音在继续,维瑟抿了口酒,红酒的味道很温和,他并不那么想喝酒,那种味道总让他想起另一种生活,和死神结伴时酒的味道,和体内不可抑制的冲动。
它在遥远的地方呼唤着他,他得费些心神和那奇怪的冲动做斗争,但他无法说服自己不需要再为生存做斗争,可以安享财富了,他无法摆脱那种焦躁感,也许已经不只是生存危机所导致,那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渴望。
他曾经都是这样过的并曾期望过回到这种日子吗?这种枯涩而无味的生活,仿佛渗着些许腐败味道的水,孜孜不倦地从你的身体里流过去。
一个人可以这样活着吗?不追求任何东西,既不激动也不愉悦,放弃那可以让人忘记生死的瞬间的心潮澎湃,和那发自内心的静谧与满足,它让你忘记你是死了还是活着,仿佛天地间只留下你的灵魂本身,他闭上眼睛,想像在撕裂猎物那瞬间的高潮之后,疲惫地坐下身体,喝一口酒,那瞬间他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是战斗后的奖励,那是天堂。
他皱皱眉头,酒还是一样的酒,可是味道却像淡了很多,它爬过他的舌头和喉咙,爬到他的心里去,悄悄地、不安份地呼唤着,让他回去那个野蛮激越的世界。
“我们享受美好的一切!”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是的,他一直以为是这样的,他的前二十年的人生没有努力过,却享受人世一切甜美的成果,他该享受这种生活。
可是真的值得吗?为了这些,丢弃人灵魂中最为珍贵……哦,也许是原始的那一面。丢弃那种快感与静谧,为了这些变味的酒?和像酒一样变味的时光?
另一边传来骚动。“蛇!”一个女人尖叫,“一只蛇——”
维瑟抬起头,走过去观看,那只蛇并不大,这座别墅四面绿树环绕,十分注重环保,它大约是本来住在树上,不小心爬进来的。
维瑟感到有些亲切感,这种生物曾经救了他一命,他还记得当年到处去找蛇来充饥的情景,和那时一片仿佛童话故事里一样蔚蓝的天空,和微风拂过的感觉。
他捉住它,从窗户丢出去,看到它盘延在树枝上,形成一个S形。
“嘿,你该杀了它!”旁边的男人叫道,好像这个小危险让他很兴奋,“不知道有没有毒呢——”
“为什么杀他,”维瑟温和地说,“我又不饿。”
斯卡托怔了一下,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又想了一会儿,还是不明白,维瑟正在和女主人寒喧,接受她的谢意,斯卡托走过去准备把他的英雄夺回来,继续刚才的八卦。
“你和维瑟真是天差地别,好像两个极端,却长这么像,真是不可思议——”他说。不,一点也不不可思议,维瑟想,一个身体里有两个灵魂,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两个灵魂。
一个温和但是脆弱,它是开化和柔软的。而另一个,它深藏在心灵的深处,在这个温暖愉悦的世界里沉睡,但它始终在那里,并随时会被叫醒。当这世界像原始社会一样,变得危险严酷时,它就会醒来,而如此你的那个隐藏的灵魂不够强硬,你将死于不幸的灾难。
他躲开斯卡托,向外面走去,他的另一个灵魂已经被叫醒,并且再也回不去从前。
他再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以后也是。


尾声
回到家时,艾维尔正在等他。
年轻的管家偶尔感叹少爷的大变样,他有时想也许这是命运的某种垂青?不是吗,老被老爷斥为“不成材”的少爷现在看上去有模有样,他以前也不管生意上的事,但现在上手起来相当优秀,有时遗传基因确实是作用不小。
维瑟用深仇大恨般的动作把领带松开,抱怨着勒死了,然后一边解开钮扣一边走向浴室,艾维尔应该已经放好了热水。
这位年轻的管家像毯子一样柔软,总能在你需要的时候递上你要的,却能不让你感觉到他的存在。
可这一次,他却感到了艾维尔的存在。他的目光盯着他的后背上,如此的清晰。他回过头,“怎么了?”他问,管家笑了,“您三个月前简直瘦得不像样儿了,现在好多了。”
可是仍有很多地方没变,比如那眼中锋利的光芒,恐怕永远也不会变了。他无可挽回的不再是个孩子了。
为什么上帝偏要让维瑟经历那些东西?一个人成熟和经受磨难从不是件好事,它会磨去你最可爱的柔软的部分,变得坚硬而无处入手。他相信以前他的才是真正幸福的,现在谈得上强悍有力,可是再也没有了曾经那种孩子式的发自内心的无忧无虑。
他曾偶尔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维瑟总是漫不经心地挑挑眉,“亲爱的,一个男人无忧无虑的到底有什么用呢,我们还没回到伊甸园呢。”
这世界不允许人真正的毫无忧虑,所以我才觉得格外珍贵呀,他想,维瑟湿淋淋地从浴室里走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他看向窗外,阳光灿烂地照在庭院里,草叶鲜翠欲滴,沐浴着温暖的荣光。
“真是个好天气,”维瑟说,“这种天气不适合工作。”
他走到门外,愉快地拿起水管准备浇草坪。晶莹的水珠喷薄而出,以阳光下闪耀着剔透的色彩,一切都那么美好。可是维瑟突然停下来,死盯着庭院外面,好像看到那里吊着一个死人。
如果是个死人他的脸色也不会难看成那样,那里是个更糟糕的存在。沃德·法尔温,站在那里,看着他。
幻觉?这是维瑟的第一反应,那个人不可能还活着,他把玻璃片划在他的喉管上,而且他没死自己凭什么在牢里呆了那么久!
“维瑟,我找你很久了。”外面那个疑似沃德的生物轻柔地开口,他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依然低沉而阴冷。
“沃德?”维瑟终于反应过来,“你……见鬼,你是活的?!”
沃德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冷得连阳光都温暖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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