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心底怎么可能不挣扎……一时冲动之下,跟綦连端撒了谎,想要帮助他们一次,却无济于事,只落得自己如今反倒后悔起来。
她愧对古家,却也不愿儿子错到这么离谱。毕竟是她的儿子,她的骨肉,如今却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上一条不归路。挣扎过后,只能选择旁观,痛苦地旁观。
綦连客沉默地握住她的手,不知自己能说些什么。柳萍抽出了手,不再看他,站起身道:“你去忙吧,我去看看你爸。”
便在这时,安静的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喧哗。
两人随声望去,大约十来个人出现在本应“外人勿入”的高等病房外,扛着长枪大炮,拿着话筒,快门声此起彼伏,还不时夹着闪光。
“看到了,就在那儿!”
一群人嘈杂不已,急行军一般跑过来,綦连客眉头皱了皱,看来医院的安全制度有待加强。这层楼的某间病房住的似乎是某位官员,最近还传出了收受贿赂的流言,或许就是这些人的目标吧。
他看了那头一眼,对柳萍道:“妈,外边太吵,你快进去吧。”
柳萍点点头,刚走两步,一群人已经赶到他们身边,并将他们围了起来。
綦连客神色一冷,将柳萍拉在身后,冷声道:“病房区请勿喧哗,各位难道不知道吗?”
一群人却恍若未闻,话筒一根根伸到他面前,争先恐后地发问:“綦连先生,请问你是不是古氏总裁綦连端的私生子?养子是不是个幌子?”
“你和古暮沙是什么关系,是恋人还是姐弟?”
“有消息称你们从一年前就开始恋情了,这是真的吗?古暮沙是不是因为你才和未婚夫分手的?”
“綦连总裁身体不适,是不是因为得知你们恋情的缘故?”
“綦连先生……”
更有人将目标转向柳萍:“柳女士,请问你是如何看待綦连先生身份问题的?对于古氏的股权分配有什么想法?綦连客屈居医生之职,在古氏没有一席之地,是否和他的身份有关?”
“綦连客是否真的是养子?”
“……”
綦连客面色冷沉,眉头微蹙,伸手拨开递到柳萍面前的话筒,道:“有问题问我,请不要打扰我的家人。”目光在几个急切的人身上一扫,冷漠之极,却也含着隐隐的威慑力。
于是话筒全部伸到了他的面前,镜头也全部对准他。
綦连客看向其中一个人,冷淡地道:“二十年前,家父便已经对外声明,收养我为养子,这些陈年旧事,诸位还纠缠不休炒冷饭,难道是江郎才尽,找不到更好的题材发挥?”唇角微勾,带着淡淡地讥诮。
几个记者竟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愣了几秒,一个人把话筒往他嘴边送了送,道:“古氏集团往亲子鉴定中心寄了几份快件,綦连先生对此有何评价?如果不是存在身份疑问的话,又怎么会想到做亲子鉴定?”
綦连客目光转到他脸上,挑了挑眉:“古氏集团寄出的快件就一定是鉴定我的身份的?你的证据真是够充分的。”
那人脸上一红,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反驳,旁边有人问道:“綦连先生既然默认养子的身份,那你和古暮沙的传言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打算借机进入古氏?”
“哦?”綦连客淡淡地勾唇,“你也说这是‘传言’,又何足为信?另外,我是医生。”
有人拿出一张报纸,道:“有报道为证。”
綦连客接过来,看了两眼。那是一份今天的报纸,名不见经传的小报,用半幅版面讲述他和古暮沙的“神秘故事”,还配了几张照片,但光线显然不够好。他能认出一张是在乱世佳人,还有一张应该是在古氏大宅的门口。
漫不经心地将报纸还给他,綦连客淡淡地道:“牵强附会。这么模糊的照片,也能随便往人身上安?”
人群又是一窒。沉闷中,只听到“咔嚓、咔嚓”的快门声,终于有人忍不住拿出一本杂志,摊开来:“这张总该算清楚吧?”
正是“游天下”杂志配发的那张照片。
綦连客看了看,心底微感讶异,却不动声色,平静道:“不论是我的身世,还是所谓股份,或是古暮沙和我的关系,都是我们的私事,各位咄咄逼人追问这些问题,是否觉得失礼?报道基于事实,如果有对这件事妄加诽谤诋毁的报道,我保证,古氏会采取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权益。”淡淡地说完,綦连客扶着柳萍,道:“家母身子不适,请诸位让开。”
人群动了动,有人后退,却仍有人坚持不懈:“綦连先生,你和古小姐开展恋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是綦连总裁的私生子怎么办?如果养子的说法只是幌子怎么办?毕竟你和綦连总裁长相有些相像。”
此问题一出,周遭一片寂静。其余的记者显然也被这个彪悍的提问给震撼了一下,屏气凝神地等着綦连客的回答。
綦连客不动声色地挡在身子微颤的柳萍身前,淡淡地扫了那个口快的鲁莽记者一眼,淡漠地道:“这种问题,还需要回答吗?”
“咳!”有人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这时电梯的铃声传了过来,很快十几个保安出现。记者们见大势已去,有人抓紧最后机会匆匆发问,只换来綦连客的漠然以对,有人开始撤退,有人心有不甘地走到綦连端的病房前,从窗帘缝隙里争取拍摄最后几个镜头。
在姗姗来迟的保安帮忙下,终于是清净了。
綦连客长出了口气,神情却愈发地冷。虽然他并没有说什么实质内容,不过这些人应该会顺着他的暗示开始编故事,而不是无中生有吧?
不过也不好说。
目送柳萍进了病房,他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地靠着墙,无声地叹息。
他这边这么多记者,估计沙沙那边也绝对少不了。她长袖善舞的本事他绝不怀疑,所以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岔子。
只希望,这舆论,能成为他们手中的利器吧。
至少,不能反被伤了才行。
49 无谓是非成败
薄云遮住了阳光,微风阵阵,空气里隐有湿气流动,在这夏末秋初时节,倒是个难得的好天。
綦连端在入院月余之后,确认身体一切正常,已无需住院观察疗养,完全可以回到工作岗位,便定了日子出院。
綦连客和古暮沙自然是双双到场,只不过两人甚少交流,更没有流露出丝毫亲密姿态。不管怎么说,出院总是件好事。綦连端纵使心里不痛快,但面上总算不是太难看,只是哼了一声,便和柳萍一起,跟前来祝贺的梁家二老寒暄起来。
梁家兄妹自然也是跟了来,人情礼节的东西,就算心里再不以为然,表面功夫却终归是要做的。梁爽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古暮沙身上徘徊,古暮沙自然是有所察觉,回望了过去,梁爽淡淡笑笑,走到她身边,道:“伯父身子总算无恙,沙沙也能松口气了。”
古暮沙浅笑,点点头,刚要说话,梁风却眼睛看着一边,唇一勾,淡淡的道:“不知道伯父这次怎么会突然就病倒,真把人吓了一跳。现在虽然好了,沙沙姐怕是也担心伯父的身体,想方设法解开伯父的心结吧?”
梁爽轻咳了一声,责怪地看她一眼,又向古暮沙道:“风风心直口快,你别和她小孩子一般见识。”
古暮沙淡笑,有礼地道:“哪里,风风直爽,很得人喜欢,我爸一直夸她懂事呢。”
梁风下颌一紧,看向古暮沙的眼光蓦地发冷,旋即又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敛了眸子,走向正攀谈的四老。
梁爽无奈地看看她的背影,回头对古暮沙苦笑,道:“风风从小就娇生惯养,要什么有什么,她这脾气……唉,顺着她还好,平时挺乖巧,要是逆了她……”他摇摇头,“多大的人了,还小孩脾气。给她吃点苦头也好,省得不知天高地厚。”
古暮沙眉一挑,满是兴味地扬扬红唇:“梁爽,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指桑骂槐呢。”
梁爽屈指弹弹她的额头,轻笑:“你自己非要对号入座,我有什么办法?”微笑渐渐散去,他沉吟片刻,慢吞吞地道:“感情的事谁也说不清,当时……”
他垂眸笑笑,唇角隐有苦涩一闪而逝:“有时候,我觉得以前就跟一场梦似的,稀里糊涂就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时过境迁,现在再说以前的事,也没什么意义。我们两家,还真是……”
长出口气,看古暮沙沉默的样子,梁爽轻笑,拍拍她的肩:“好了好了,装深沉果然不适合我,你好歹也配合一下嘛!”目光对上似是不经意间向这边看来的綦连客,梁爽怔了一怔,又勾起笑容,揽上她的肩,“我说,沙沙,现在报纸上的报道可是大相径庭,莫衷一是,古氏就准备旁观,由得他们八来八去?”
古暮沙拉下他的爪子:“流言止于智者。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就是了,过了一阵,自然就冷下来了。要是这时候跟他们较真,不正中他们下怀,正好让他们借题发挥,到时反倒不好收场。”她勾勾唇,漫不经心地:“反正,我早被他们八卦习惯了。”
更何况,这种乱糟糟的情况,更加容易混淆视听不是?只要从背后推他们一般,他们就会更加纠缠于古氏集团股份利益相争的问题,却对真正的重磅炸弹视而不见。
说来也巧,那日去医院采访的一群记者里头,有人得到了决定性的证据。从窗帘缝隙里拍到的照片上,可以看到地上的纸片是鉴定中心的报告。纸张边缘不平滑,像是被从中撕开,由此可推测看到报告的人十分愤怒;另外从报告的只言片语可以看出,綦连客无疑并不具备綦连家的血统。于是乎,这份意外得来的报道成了一位记者的成名之作,也成了綦连客身为綦连家养子的“确凿证据”。
梁爽低低地笑了声,听着却更像是叹息。古暮沙扭头看着他,轻声道:“那时,我是真的打算和你结婚生子,就这样过一辈子的。只是,造化弄人……我终归是放不下他,所以,只能对不起你。”
他们这样的两个人,曾经亲密过,也互相伤害过,是非恩怨,早已分辨不清。
梁爽脸上怅然之色闪过,很快地又换做了飞扬倜傥,笑道:“行了行了,别整这文艺青年的调调了。我还不知道你,从小就没心没肺,啧,辜负了我这大好青年的一片深情,现在后悔了吧……后悔也没用,嘿!”
古暮沙莞尔。
曾经的纠缠,如今已是一笑而过。
日后,便是云淡风轻。
*** *** ***
綦连端重回古氏的第二天,集团召开董事会会议。例行会议内容结束之后,古暮沙环顾陪伴她走过几年的新老董事们,沉声开口:“最近外界对古氏议论纷纷,造成人心不稳、股价起伏,鉴于这些均由我私人原因引起,我在此辞去总经理一职。”
话音落罢,除綦连端面色铁青阴沉之外,其余七人面面相觑,不知她为何突然提出辞呈。过了一会儿,一位陈姓董事开口说道:“股价起伏本来就是常事,与总经理个人无关。外界猜测对古氏来说,也是无关痛痒。总经理对古氏的助力、付出的心血我们都是有目共睹,为什么突然提出辞职?”
其余几人也点点头,七嘴八舌地劝说挽留。有两位董事平日里与古暮沙不大对盘,却也不会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失了原则,故而是缄口不语。
古暮沙淡淡地笑笑,继续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古氏就算牢靠,被人说三道四,于名声总是不利。我未能将流言扼杀,无力力挽狂澜,是我的失职。另外古氏在各位协同一心之下,已经日渐扩大,我个人能力有限,已经力不从心,更加上现在外部大环境影响,我日思夜想,深恐古氏毁于我手上,因此希望能够请辞,让古氏在更有能力的人手上更好地发展。”
陈董事看看她略显苍白的脸色,说道:“古氏在董事长和总经理苦心经营下,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总经理怎能这么妄自菲薄?”
“陈董事过奖。”古暮沙笑笑,“自知之明我总是有的,我有能力有自信的时候,自然不会谦虚;但若是没有那个能力,我也不会霸着位子不放。我心意已决,请董事会批准。”
綦连端的手在桌下松了攥,攥了松,听到此刻,终于忍不住怒声道:“古总经理,权力交替非同儿戏,人才培养也不是一时之事,你贸贸然提出辞职,岂不是让古氏自乱阵脚?”
古暮沙正色道:“我虽然请辞,却并不是置古氏于危乱之地,而是为了古氏更好地走下去。至于人才储备,古氏一直都在进行,相信各位董事对吕伟明经理还有范巧部长也是印象深刻,我会整理一份人才名单,并推荐吕经理接替我的职位。在董事会批准我的辞呈之前,我还是会履行好我的义务,各位董事放心。”
綦连端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