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在楼上。”
“听说他今天没去上班,怎么回事?”
“爹地,”她摊摊手,“小客感冒了,让他去上班,是对病人不负责。”
“生病了?怎么不去医院?”綦连端微微皱眉,“现在呢?”
她想了想:“似乎好多了。”
綦连端不赞同地道:“小客对自己的病情不上心,沙沙你怎么由得他胡闹?你是姐姐,总要多关心一下他。”
古暮沙哑然,最终抿了抿嘴,干巴巴地道:“知道了。”
綦连端起身上楼,古暮沙跟在他身后,看他走进綦连客的房间去嘘寒问暖,她笑了笑,挑挑眉,打开自己房门走进去换衣服,整理表情。
“这两天和你们梁伯父聊天时说起,过几天咱们两家结伴出游,你们看怎么样?想去国外还是在国内?”饭桌上,綦连端很随意地丢出一颗炸弹。
古暮沙夹菜的手顿了一顿,没有抬眼,无所谓地道:“随便。”
“我走不开。”綦连客淡淡地道。
“怎么就走不开?”綦连端对儿子的工作早就积了一肚子意见,此时终于爆发,“我就不明白,你对这医院能有什么感情,这么多年,那些年假还有公休假你休过几次?累死累活的,不知道给自己放放假吗?”笨小子!
“病人不会挑时间生病。”綦连客抬头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道。
“……”綦连端再次被儿子堵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反正这次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又不是光为了度假,还有你姐和梁爽的仪式,也要一道办了!你小子难道想缺席?”
这下是两个小辈同时抬头看他了。
古暮沙微微皱眉,道:“爹地,这事儿怎么我不知道?”
綦连端道:“你和阿爽不是已经讨论订婚的事情了吗?我问过阿爽,他对什么时候订婚没有意见,还叫我拿主意——这么孝顺听话的孩子可真不多了。我和你梁伯父、梁伯母提过,他们也希望你们早点定下来,赶紧结婚,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他们也都等着抱孙子呢……”
“爹地!”古暮沙蹙眉,轻声打断他,“我们目前还没打算……”梁爽曾提过订婚的事情,她没有说话,即是默认了。但是,她却从未想到这一天会这么早到来,她甚至还没有收拾好心情,还没有将这些公诸于众的打算。她还未曾,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你和阿爽都有这个意向,什么时候办仪式不是一样?”綦连端笑着,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地,他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在灯光下沟壑分明,带着几分疲倦,接着道:“小客外婆刚去不久,这人心里都挺不好受的,小客也病了一场,两家出去度假,为的就是散散心,再加上你和阿爽的订婚,冲冲喜,这是再好不过的事……”
古暮沙嘴抿了抿,嘴唇翕动,却没有说话,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綦连客。他端正优雅地坐着,略垂着头,神色清冷,脸色泛白——不知是由于生病还是其他原因。他垂着眸子,目光似乎落在某个未知的点上,长而微卷的睫毛往上翘着,细细密密地遮住了瞳眸,她看不清那里面的情绪。
你是在为我高兴呢,还是谴责我的疏远,亦或是因我事先不曾告诉你而心生怨恨?
但不管怎样,你不开口,我如何能得知你的心思?
古暮沙收回目光,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微笑着转过头对着綦连端,笑语:“我没意见。”
老头说的对,终归会有这一天的,只在迟与早。而迟与早,于她,其实,也没多少区别。
綦连客倏地抬眼,目光向她直射而来,明亮,幽深……迷茫而惶惑。古暮沙只觉得心里狠狠地抽了一下,险些要痛呼出声。咬紧了牙关,将那声痛呼关在喉间,她瞥开了眼,再也承受不了他逼人的目光。
“小客你呢?”綦连端并未发觉餐桌上诡谲的气氛,向着綦连客威严地问道,摆明了不容他再次相拒。
古暮沙不敢看他,只盯着碗里的饭粒,呼吸也小心起来,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紧张地吞口水的声音,能感觉到背后渗出汗珠,像条小蛇一样在脊背蜿蜒而下。
神思有些恍惚,朦胧间,她听到他平静地说:“姐的订婚仪式,我当然要去道声恭喜。”
得体又不失热络的回答,自然引得綦连端开心不已。
心底裂了道口子,有什么倾泻而出,她堵也堵不住。究竟是什么呢?她迷茫地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机械地挂着完美、幸福、娇羞的微笑,目光茫然地扫过綦连客,扫过他淡漠的脸庞、深不可测的黑眸、凉薄的唇、优雅的身姿,古暮沙勾了勾唇,心底泛起钝钝的……痛。
26 是否渐行渐远
躺在露台的躺椅上,海风拂过脸庞,空气里尽是大海的味道,湿润的、生机勃勃的、暖洋洋的。古暮沙闭着眼,慵懒无比,远远的海浪轻拍沙滩的声音传来,像极一首首的催眠曲。
简直难以想象,就在昨天,她还在公司处于她的得力干将们幽怨的眼光包围之下——她这个老板跑了,把活儿全部丢给他们。
直到她无奈地说:“你们之间,要是谁和人谈婚论嫁准备传递基因,别说十天半个月,我放足他一个月,好好的度蜜月!说,你们谁报名?”她的干将们才住了嘴,偷偷地面面相觑之后,很自觉地回去该干吗干吗。
本来梁风提议去马尔代夫,老一辈们也表示同意,不过古暮沙觉得去国外一来时间不够充足,大部分时间要花在路上,玩得不尽兴,二来去马尔代夫中途还要转机,时间衔接得也不好,旅途劳累,出去玩一趟还不够累的呢。诸人商议了一番,觉得有理,最终还是决定在国内度假,方便也舒服。
当然,主要的可能还有綦连端推波助澜的一句话:“马尔代夫就等他们蜜月再去好了。”
于是梁家二老欣然点头,古暮沙无语,梁风拍手叫好,梁爽点头,綦连客不语,就此定下了国内旅游的计划。
是以现在,飞了三个半小时,又乘车入住度假村之后,众人也已经神情疲惫,各自进了房间先行休息,养精蓄锐。而她,则窝进自己木屋的露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唔,不要小看商人的文学素养,身为商人的她其实也有些文人气质的。
不怎么认真地胡思乱想着,天色渐暗,海风吹来,有些微凉,她卷起了毛毯,睡得迷迷糊糊。
叩门声轻轻响起,她翻了个身,咕哝道:“谁呀?”
外面的人没听到,依旧有节奏地敲击着。顿了顿,见没有回应,那人扬声道:“沙沙,在里面吗?该吃晚饭了!”
古暮沙不甘不愿地张开眼,趿拉着拖鞋步履不稳地走向房门:“梁爽啊……我不饿……”开了门,见梁爽含笑站在门口,她皱了皱眉,掩口打个哈欠:“好困……”说完扭头回了房间,无力地坐在床上,趴在床头柜上,单手支颐,半睡半醒。
梁爽在她身边坐下,好笑地看着她:“怎么累成这样?我们都一样的行程,就数你最累的样子。伯父那么大年纪了,休息了两个小时,现在都精神抖擞,比你这个年轻人还要年轻人。”
她困顿地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真的好困……跟他们说我不去吃了……”头很重,一只胳膊托着有着累,她晃了晃,偏向一边。梁爽笑了笑,送上自己的肩膀。
古暮沙愣了一下,旋即放松了身子,由着他搭上自己肩头,搂在怀中。
“给你五分钟时间,到时就得去陪伯父他们吃饭了。”梁爽低头轻笑,左手轻轻地捏捏她的鼻尖。
她含糊应了声,不满地咕哝:“真的……不想吃饭……你就让我睡吧……”
“等下夜里你要被饿醒的。”他道,轻抚她柔滑的长发,低头轻轻吻在她发际。
门口传来轻笑,梁爽抬头看去,见梁风一手扶着门框,目光在他和古暮沙身上滴溜溜地转来转去,挂着促狭暧昧的笑。她身后两步远,綦连客站在光线明灭的交界处,似乎平静地看过来。
被两人盯着,梁爽也不好意思有什么亲密的或是较大的动作来将她唤醒,将古暮沙扶正,轻声道:“沙沙,醒醒!”
“哥,我说,你该热情点,没准沙沙姐就会清醒了。准是你不够热情,没有打动沙沙姐——”梁风玩笑道。
梁爽笑嗔:“胡说八道。”又道:“你和小客都过来了,怎么不陪着伯父伯母还有爸妈?”
梁风道:“是他说要来看看,我是跟着凑热闹的,老在爸妈跟前晃,早晚他们想起来,对我就是一顿数落,我得赶紧逃啊。”
梁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呀……”低头看看古暮沙,她还是一副耍赖不肯醒来的模样,不由愈发无奈:“你们女人啊,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你性别歧视!”梁风轻叫,扭头向身后的綦连客道:“沙沙姐这明明是可爱,对吧?哪里难伺候了?”
綦连客目光微动,没有说话,直接往房里走去:“我来叫她。”说着走到床边,伸手扶住古暮沙的肩。
梁爽放了手,笑道:“也好,小客对付沙沙应该是最有经验的了。”
俯身又捏了捏古暮沙的鼻子,梁爽直起身子,拍拍綦连客的肩,有志一同:“等以后小客可得给我多支支招啊!”
说罢笑了笑,他出了门,伴着梁风下楼去餐厅和老一辈汇合。
“别装了。”綦连客松手,声音冷然。
古暮沙不为所动,身子晃了两晃,往旁边一侧,干脆趴到了床上,对他的言辞不理不睬。
“我知道你醒着。”他冷声道,“你想让大家一直等你?”
她动了动,实在不想听他没什么感情 色调的说教。
皮鞋轻击木质地面的声音响起。她希望是他放弃劝说、出去的脚步声。但是……胳臂被人抓住,然后整个人被扯起来,发丝遮了满脸,视线有些模糊不清。
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情愿地抬头,还未完全张开眼,便感觉有温热的气息便袭了过来。下意识里警铃大作,她倏地往后仰了身子,才敢张眼去看。
綦连客英俊的面容离她不足十厘米,绝对的危险距离。
他凝滞不动,并未追随过来,冷然讥诮的目光直直地射入她眼中,道:“果然,要热情你才肯醒。”顿了顿,唇一勾,又冷嘲:“醒得太早了点吧?我自认方才还不够热情。”
古暮沙抿抿嘴,暗地松了口气,故作恼怒道:“你们几个唧唧歪歪,植物人也要被吵醒了,我哪里还能睡得着。”
他哼笑了一声,起身离去,不再理会她。
砰、砰、砰——
古暮沙将手搭在胸前,感觉那扑通扑通激烈的心跳,又长出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整理整理衣装,对着穿衣镜打量了一下,觉得镜中人笑得足够自然,才放心下楼去。
餐桌不是那种大大的让人夹个菜都嫌费劲的桌子,八个人团坐刚刚好,不会太挤,也不会显得很空。
靠海自然吃海。古暮沙在预留给她的位子上坐了,正处于梁爽和梁夫人之间。打量了一下桌子,先行上来的冷盘也是海鲜类居多,她虽不至于讨厌,却也不怎么爱吃,便随意夹了些放到小盘里,端着白葡萄酒敬了几位长辈。
梁鸿仁乐呵呵地道:“活了大半辈子,总算等到孩子们成家立业的时候了。”梁夫人朱兰点点头,笑着看向几位小辈。
綦连端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叫着什么先立业再成家,也不说体谅老一辈的殷切期盼,代沟真是越来越深——光说沙沙和小客吧,我是怎么劝都劝不动。谁知这还真是缘分,缘分不到,咱们做父母的再干着急也没用,缘分到了,他们自然就想通了。”说着拍拍身边梁爽的肩,笑着向梁鸿仁道:“我们原先操碎了心,现在一想,那些劲儿还真是白费了。”
梁鸿仁点点头,喟叹一声:“阿爽平时老是跟我和他母亲插科打诨,就是不肯往结婚的话上绕,我还以为他三十五之前能成家就不错了,真是……早知如此,我早该把公司迁回来,也合着叫阿爽早点和沙沙重逢。”
古暮沙笑了笑,有些尴尬地低头不语,当然看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副羞涩状。梁爽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笑道:“爸,您就在伯父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呗。”
梁风也道:“就是,家丑不可外扬。”
梁鸿仁转头向着女儿啼笑皆非:“看看你这话说的……出去几年,英文说得顺溜了,把母语倒给搁下了吧?还没捡回来?”
梁风撅嘴道:“爸,我那是幽默,您怎么没听明白?”
梁鸿仁摇头叹息:“老啦,你们年轻人的幽默,我还真是不明白。”
綦连端笑道:“孩子们有孩子们的习惯,我们这辈人啊,早就落伍啦!”
几个人谈笑风生,梁爽也说了几句,注意到古暮沙没怎么动筷,微微向她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