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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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的台阶-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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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省长在省厅厅长、市委书记等人的簇拥下,上午视察了C县原定的两个村,副省长一路上兴致勃勃,不停地问这问那,老全寸步不离,汗涔涔地跟在副省长的屁股后头,当副省长提的问题省厅厅长和市委书记都答不完整时,他就适时地打几句补巴。上午一切顺利。中午在C县宾馆就餐,就完餐领导们到房间休息时,房间的电视都被服务员打开了,而且都调到了市台综合频道,正在放着关于“121工程”的“新闻追踪”,而放在每个房间里的当天的市报头版,也用半版的篇幅配发两张彩色图片报道了“121工程”,通讯标题是“造福千家万户”,粗黑的大字分外打眼。中午也一切顺利。下午就在C县宾馆的会议室集中听取汇报。三个村民代表、两个村的支书、C县县委书记及老全先后都作了发言,然后就在一片爆响的掌声中,欢迎副省长讲话。副省长足足用了一刻钟,对“121工程”进行了充分肯定。至此一切仍然顺利,坐在会议室角落里的蔡小亭不由暗自长吁了一口气。他没想到接下来情况却不太美妙了,副省长在肯定了一刻钟之后,话锋突然来了一个转折。当副省长吐出“不过”两个字时,蔡小亭的心猛地揪紧了。副省长说,不过,有两件小事让人觉得有画蛇添足之感。一件是那两块宣传牌子,既没有多大必要,摆在那里与周围环境也不协调,更有违我们把实事办实的初衷。第二件是报纸、电视的轰炸式宣传,分明是针对我们这次视察活动搞的嘛,这就更没必要了。副省长讲这话时仍是一脸的笑容,语气也很柔和,似乎不是在批评人,并且最后他还说,基层的同志这么做也是一片好心,也有难言的苦衷,我可以理解,今后大家注意一点就是了。副省长可能只是随口说说,可是在座的省厅厅长和市委书记却不这样认为了。省厅厅长和市委书记在随后的表态性发言中都针对副省长提到的“两件小事”作了诚恳的自我批评,表达了吸取教训,以此为戒的意思。老全没有资格表态,从他阴沉沉的脸色看,他的心情显然糟透了。老全那张比哭还难看的脸,让蔡小亭的心一下子跌进了冰窖里。

  怎么会弄成这样呢?蔡小亭为此郁闷了几个星期,也反思了几个星期。做两块宣传牌营造个氛围,算个什么问题呢?大家不都是这么干的吗?在领导视察时搞点突击宣传,也不是他蔡小亭的发明,其目的不过是为了引起领导对一项工作的关注,对下面干部的重视,这又有多大的错呢?副省长的批评岂不是小题大做,鸡蛋里挑骨头?从当时副省长的表情和语气看,副省长也许并未把那两件事当作什么大问题,他只是随口附带地说说而已。可能副省长只是觉得不能光表扬而没有一点批评,那样会让下面的同志滋生骄傲情绪,也容易让下面的同志认为他水平不高,但欲批评却找不出有分量的问题,就只好拣那两件小事说一说了。可副省长随口批评几句,省厅厅长和市委书记心里能不别扭?一别扭对老全的良好印象就大打折扣了。因为这个大打折扣,老全对蔡小亭一定是一肚子的火气,一肚子的抱怨,怪他多事添乱,惹事生非,把一场精彩的“汇报演出”给弄砸了。蔡小亭策划那两件事,本意是拍老全的马屁,给老全帮忙,结果却变成了帮倒忙;出发点是为了锦上添花,结局却弄成了雪上加霜,真让人匪夷所思,啼笑皆非啊!蔡小亭又想,如果老全认定他是出于好心,出于善意,只是结果事与愿违,那情况还不算糟。最糟的情况是,老全一气之下,会不会疑神疑鬼地怀疑他当初其实动机不纯,居心叵测呢?会不会怀疑他表面上装作要给老全贴金,骨子里却是想给老全难看,给老全制造麻烦,最终让老全接替局长的美事泡汤、流产呢?会不会怀疑他背后还有老孟的指使、操纵呢?毕竟他一直和老孟贴得太紧了,老全能不怀疑吗!如果是这种情况,蔡小亭知道自己的处境将糟糕透了,比谭鹏还要糟糕,几乎是无药可救了。

  不行,决不能听任老全胡乱猜疑,让自己的好心好意不但得不到好报,反而变成了图谋不轨的罪证,那真是比窦娥还冤啊!蔡小亭想,必须去找老全,当面向他解释清楚,向他赔礼道歉,向他表白忠心。决不能当这个冤大头。可是,正当蔡小亭准备去三楼找老全时,他又有些胆怯,有些犹豫,有些瞻前顾后了。老全性子烈,会不会不容分说,辟头盖脸给他一顿臭骂,那他岂不是自讨罪受!不过,当时他自作主张办了那两件事后,也是及时向老全汇了报的,老全当时的态度虽然很含蓄,但并未明确反对。这就是说,老全其实也是负有领导责任的。这同时也说明,老全对他当时办那两件事的出发点和目的其实是心知肚明的,老全没有理由猜疑他。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必要向老全解释和道歉呢!或许,不解释和道歉本来屁事没有,一解释和道歉反倒让老全起疑心了,觉得你是心虚了,后怕了,良心上过不去了,闹了半天,当初的所作所为原来都是在演戏啊。那不是没事找事吗?这么想着,蔡小亭又觉得不能去找老全了。可过了一天,蔡小亭转念想想,忽然又觉得有一百条理由必须去见老全……犹豫来犹豫去,他最终还是没去找老全。老全那段时间又经常在下面县市跑,说是去检查工作,其实主要目的还是去联络感情。因此蔡小亭也难得有机会找到老全。找不到老全,蔡小亭心中的疙瘩难以熨平,时不时就隐隐作痛。

  老孟去澳洲转了一圈,终于回来了。蔡小亭见到老孟,不由暗暗吃惊。他看到十多天不见,老孟竟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不仅鬓角冒出了不少白发,而且眼袋也肿得十分厉害。这是那个不仅搞工作,而且搞女人永远都那么精力充沛,不知疲倦的老孟吗?蔡小亭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忽然明白老孟为什么要去澳洲了。老孟大概是为了躲出去散散心,调整一下心态,从心理上慢慢接受那个残酷的现实,适应那个致命的变化吧。老孟在办公室和蔡小亭作了一次长谈,把一切都摊开讲了。这次长谈时老孟已不像一个惜话如金、不苟言笑的领导,倒更像一个亲切、宽厚的长辈。可再亲切、再宽厚蔡小亭也只是感到沮丧和懊恼,他明白,老孟再也不可能给他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了。从老孟办公室出来,步履沉重地走下楼梯,蔡小亭忍不住又转过头来,回望那十八级台阶。凝视着在泪眼中越来越模糊的那一级级台阶,他的心情不由灰暗到了极点。完了,完了,他在心底说。老孟已毫无用处,老全呢,被他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好心办成了坏事,老全恐怕也不会信任和赏识他了。完了,全完了,蔡小亭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恍恍惚惚地穿过走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就在蔡小亭心情跌入低谷的时候,李小娜又和他闹上了。起因还是蔡小亭好心办的那两件糟糕事。那几天李小娜见蔡小亭懵头懵脑像掉了魂似的,便知道他一定有什么心事。李小娜虽然三天两头和蔡小亭吵,但那只是她的性格和脾气使然,他其实是蛮关心蔡小亭的,甚至可以说关心蔡小亭胜过了关心她自己,特别是在蔡小亭的仕途问题上,她有时比蔡小亭还急。大约正是太关心蔡小亭了,所以才会经常和他吵。吵架只是李小娜最习惯用的一种爱的表达方式。见蔡小亭把心事憋在肚里,李小娜便三番五次地盘问,蔡小亭却一口咬定没什么事。他根本就不愿和她说实话,说了也于事无补,弄不好还会引燃战火。可李小娜不依不饶,她不相信他没有事,她感觉他不但有事,而且还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所以非逼他说出来不可。被李小娜反复纠缠着,蔡小亭烦得要死,见实在躲不过了,只得赌气似地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和盘托出。李小娜听后一时没有说话,可她心底的火气却在腾腾上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回家吭都不吭一声,要不是她下定不撬开他的嘴决不罢休的决心,他到现在为止都不会吐出半个字来。这让她能不生气?更让她生气的是,他当初在计划做那两件事的过程中,竟从没和她商量,讨讨她的主意。如果当时让她参与了,说不定她会阻止他干那些蠢事,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他哪里把她放在眼里?哪里还把她当作自己的老婆?长此以往,她在家里还有什么地位?夫妻关系岂不要名存实亡?不行,男人不看紧点不行。她不能听之任之,她要抗议,她要斗争。她要让他明白,他的事也就是她的事,她有权参与其中,有权发表意见。她要让他明白,她的这种权利凛然不可侵犯,否则她就要抗争到底。这么想着,她就阴沉着个脸到餐厅的食品柜里去拿东西了。

  见李小娜去拿东西,蔡小亭知道她一定是去拿一种叫怪味豆的袋装小吃食了。一旦吃上怪味豆,她就要尖声怪调地开骂了。每次吵架都是这么拉开序幕的,无一例外。李小娜只在吵架时吃怪味豆,蔡小亭从未见她在其他时间吃过。李小娜总是在食品柜里把怪味豆备得足足的,从没断过货,因此他俩总是有吵不完的架。就像怪味豆成了食物柜里的一个重要品种一样,吵架也成了他俩家庭生活的一个重要内容。蔡小亭始终想不明白,李小娜干吗要把怪味豆弄成吵架的专用吃食,她怎么会养成这么个怪癖?莫非怪味豆里含有某种物质,能刺激她的神经更加亢奋?或者,吃怪味豆发出的嘎嘣声响,可以为她助阵,可以烘托一种氛围?蔡小亭始终莫名其妙,心存疑惑。

  李小娜吃着怪味豆,果然就开始数落蔡小亭了。她埋怨蔡小亭根本没把她当人,那么重要的事竟然不和她通个气,责怪蔡小亭完全是个农民脑子,又蠢又笨,弄成这个破样完全是自作自受。说着就愤恨地丢进一颗怪味豆,那豆粒在她嘴里痛苦地呻唤着左颠右滚,还是逃脱不了被咬得支离破碎的命运。蔡小亭对习以为常的两口子吵架一般都抱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忍让态度,所以今天他仍然十分克制,起初只是小声辩解着,准备等李小娜发泄一番就算了。他知道李小娜的伤心不亚于他,她比他更在乎那个梦想中的副局长。每次她和几个女友聚会回来,都大受刺激,不免要把蔡小亭抱怨一番。她交往的几个女友的老公都挺有出息的,都比蔡小亭混得好。可是今天李小娜却越说越来劲,尽管声音依旧那么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可话却变得更加蛮不讲理,更加刺伤人心。李小娜就是这样,一激愤起来就控制不了自己,特别是控制不了自己的一张臭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什么说得痛快就说什么,那话好像没经过脑子过滤,直接就泼粪一样喷了出来。就在李小娜骂得酣畅淋漓、天昏地暗的时候,蔡小亭再也克制不住了。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并不是个懦弱的人,他也不是怕什么老婆。他只是觉得“好男不跟女斗”,和这位个性要强,一激动就失去理智的李小娜争来吵去的费些口舌,讨些烦恼实在犯不着。所以李小娜骂他无能,骂他*,骂他农民他都忍了,可她后来越骂越离谱,竟然伤及他无辜的老父,还诅咒他若当上副局长除非太阳打西头出来,刺得蔡小亭的心在淌血,他终于雄狮一般咆哮着一冲而起了,终于亮出男儿的英雄本色来了。他的右手中指颤抖着戳向李小娜的脸,高声大嗓地质问和声讨着,愤怒的吼声震得窗玻璃嗡嗡直响。他的脸因气愤而扭曲得变了形,脸色也铁青得十分可怕。李小娜惊呆了,不由放下了手中的怪味豆。她没想到蔡小亭也有狂怒的时候,这种情形她还从没见过。就在李小娜开始感到害怕时,失控的蔡小亭突然甩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随着啪地一声,李小娜只觉得眼前金光飞溅,脸上就火辣辣地痛起来。她一下子傻了,感觉天塌地陷。她立即嚎叫着,冲向卧室,顺手把房门狠狠一摔,轰地一声房门关上了,整栋房子都跟着哆嗦了一下。蔡小亭想:这一次,恐怕又得延续好几个月的冷战了。也好,图个耳根清静。这个臭婆娘,就是欠揍!

  就在蔡小亭焦头烂额之时,谭鹏也深受挫折。谭鹏听了蔡小亭的建议,第二天就守在办公楼下,等老全出门时,就跑过去挤着笑脸请他坐宝马车。老全却并不领情,他奇怪地盯了谭鹏一眼,什么也没说,仍旧上了他经常坐的那辆奥迪。谭鹏很生气,却并未死心。很快一个难得的机会来了。那天局里一辆奥迪坏了,另外两辆都下县市去了,而那天老全正在南郊农场一家宾馆参加市里召开的一个会。听说老全是搭乘同去开会的一个二级单位头头的车去的,谭鹏便决定主动去农场接老全回来。谭鹏花了一个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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